夏夢漁畫好了蛋糕的雛形,終於收起了繪本,安心地陪著徐子充一起喝咖啡。
「設計完新菜式不給我看看嗎?」
夏夢漁笑眯眯地搖搖頭。
「保密。」
「對我也要保密嗎?」
「就是因為對你才要保密啊。」
徐子充笑而不語,也喝了一口咖啡。
夏夢漁看一眼徐子充,又看一眼保鏢欲言又止的模樣,徐子充察覺到夏夢漁的不對勁,便讓幾個保鏢站到了遠處。
「有什麼想說的嗎?」徐子充問。
「那個……」夏夢漁試探著問:「畢竟結婚是終身大事,你……要準備請你的親人嗎?比如說……你媽媽……「
從讀書的時候開始,夏夢漁就發現徐子充不愛提自己家裡的事情,有時候說起也不過一兩句隨意帶過,很少表達自己的情緒,那時候她也牴觸那些太走心的話題,不敢跟徐子充聊,所以直到現在才敢問。
「不需要。」徐子充回答得很乾脆,「我早就和我母親斷絕關係了。」
……
夏夢漁沒想到竟然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一時失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怎……怎麼回事啊?」夏夢漁還是問道。
以後就是夫妻了,夏夢漁不希望徐子充還有什麼痛苦是不能跟她分擔的,雖然她並不擅長跟人走心,也一向害怕別人跟她掏心掏肺,但是徐子充的心,她渴望能夠靠近。
他的全部,包括他的殘酷和脆弱,她都想要去接受,去愛。
「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徐子充似乎不想聊這個話題。
「我想知道。」夏夢漁說。
徐子充放下咖啡杯,垂著眼,語氣漠然。
「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當初因為我拒絕參加比賽,所以被那群人教訓了一頓。但是我還是不想打全運會,那邊就去找了我媽。」
「你媽媽逼你參加全運會嗎?」
「嗯。」
徐子充微微蹙眉,到沒有多傷心,只是提起來有些心煩,
「我從小到大跟我媽的感情都不深,但是我不喜歡欠別人的,我的命是她給的,她也畢竟照顧我長大,所以出於責任感一直照顧她。但是她搞以死相逼這一套,我很反感,所以我答應了參加比賽,但是之後我就不欠她任何東西,我們斷絕母子關係。」
「她同意了嗎?」
「我沒有給她機會拒絕。」徐子充回答道。
……
徐子充有一個暴虐的父親,一個冷漠的母親,大概正因為如此,才養成了他早熟沉靜的性情。
就像是夏夢漁當年認為的那樣,他就是一個對人對事感情都不深的人。
「其實我媽那時候嘴上說什麼大道理,說我應該為國爭光,其實我知道,她就是被那邊的條件打動了,因為許諾給她退休費,給她辦醫保。」徐子充冷笑道:「你說她是不是目光短淺,大概我每次只給她剛好夠用的錢,所以她覺得我搞職業拳擊這一行不賺錢,還是在體制內比較安穩吧。」
「你沒跟她解釋嗎?」
「我不想跟她解釋,尤其是她竭斯底里的逼迫我去參加比賽的時候,我心裡只有厭惡。」徐子充揚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道:「說實話,我當時只覺得鬆了一口氣,因為終於逮到一個機會可以擺脫她了。」
……
「比賽我也是故意輸的。我拒絕當任何人的棋子。他們的法子,就是給個巴掌賞個甜棗,覺得這樣就可以馴服我。可我不。」
……
「你輸了之後,他們還管你母親嗎?」夏夢漁問。
「不知道。」徐子充神色淡然地說:「都辦好的事情大概也不會再扯了,只能自認倒霉吧。」
……
夏夢漁無聲嘆息。
「我是不是一個很可怕的兒子?對母親這麼冷淡,幾乎沒有感情。」
「怎麼會呢!別人也許會這樣覺得,我怎麼會這樣覺得。」夏夢漁毫不猶豫地說:「這不是你的錯,這些事情都是互相的,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徐子充的目光黯淡下來,是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記憶里母親只有不斷地抱怨,抱怨這個世界對她不公平,抱怨被丈夫拋棄,抱怨兒子對她冷淡。
可是,哪怕一次在小時候父親發脾氣要打他的時候,母親能出來保護他,哪怕只有一次母親嘗試保護過不讓他被打被傷害,他都不願這樣怨恨她。
但是一次都沒有,她總是麻木地坐在一邊,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冷淡空洞。
徐子充語氣沉了沉,自嘲地說:「大概本質上,我跟我的父母一樣。他們一個暴力,一個冷漠,其實我也是如此。」
披著人的皮囊,內心卻住著一隻冷血的怪物,沒有靈魂。
夏夢漁搖搖頭,語氣輕輕地,緩緩地,卻堅定不移。
「你才不是暴力、冷漠,你只是沒有被愛過。你跟他們不一樣。」
徐子充輕笑一聲,不置可否,默默地拿起咖啡杯,似乎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了。
徐子充越是這樣,夏夢漁就越是心疼,從前他就是這樣,對自己的評價過低。
大概因為從小就在打擊和暴力下長大,所以徐子充的好鬥狂妄里還包藏著一個自卑的靈魂,所以他才覺得自己丑陋的牧神潘恩,因為他覺得真實的自己根本就不會被人所愛。
夏夢漁好像更明白徐子充了一些,為什麼當初他選擇轉身就走,大概他內心深處一直不是真的相信她是真的喜歡他的。
因為不敢確定,所以不表達,所以從不說明,只是想神話里那個醜陋的牧神潘恩一樣,一直都默默付出。
現在夏夢漁想了想,從高中的時候他便是如此。
他做的很多事情,看起來只付出了一分,其實付出了十分,有些仿佛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其實很努力的去做,克服了很多的困難。
比如說他為了給母親治病去地下搏擊俱樂部打比賽。
比如說他為了給她自由,給她留下的那兩根金條。
比如說他為了與她重逢,這獨自掙扎的十年。
徐子充並不懂他自己。
但是夏夢漁懂。
其實徐子充雖然滿嘴騷話,有時候看起來挺厲害的,但是他對於愛情其實是非常的羞澀的,他需要很多的安全感,確定了才敢去付出。
乍一看,旁人都會以為他很淡定、冷漠,其實他愛起來非常的熾熱和忠誠,要麼不愛,要麼就是一百分的付出,毫無保留。
「徐子充。」夏夢漁認真地對他說:「以後,你的下半輩子,我都會好好愛你的。」
徐子充一愣,抬起眼看向夏夢漁。
「你忽然說這些話,是在向我表白嗎?」
「是啊!」
「你有陰暗面沒關係,我都接受!」
「那是殺人狂你也愛我嗎?」徐子充假裝不經心地問。
「對,你是殺人狂我也愛你。」夏夢漁毫不猶豫地說:「我不知道你在美國的時候發生過什麼,做過什麼,也許比我想像得還要可怕。別人可以批評你,咒罵你,甚至審判你,但是誰都不能阻止我愛你。」
……
「我甚至不需要給自己找什麼道德上的理由,或者給你找什麼解釋。因為在我看來,我愛你就像是一個母親愛他的兒子,一個女兒愛他的父親一樣,自然而然的事情,誰都不能說我愛你是錯的,你都不能。」
徐子充神色動容,剛準備說什麼的時候,夏夢漁卻又繼續說話了。
「你無論變成什麼樣我都會愛你,你好的我也愛,壞的我也愛。你冷酷、殘忍、自私都沒有關係。你就是變態狂、戀屍癖、精神病,我都會愛你。」
……
徐子充本來挺感動的,可是聽到夏夢漁最後這個表白,卻忍不住無奈地扶額。
「寶貝,過了啊。」徐子充忍俊不禁地說。
「我要給你最無私的愛,毫無保留地,不求回報地!」夏夢漁張開雙臂,語氣誇張地說道:「大愛無疆!」
徐子充終於是被夏夢漁逗得大笑了出來。
讀書的時候,夏夢漁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大愛無疆。
那時候他並不相信這種愛,覺得這樣的愛太輕飄飄了,不考慮未來和現實。
可是當他年歲漸長才漸漸明白,能這樣愛的人都是擁有愛的情操的人,一個平庸的靈魂永遠不可能這樣豁出去愛一個人。
平庸的人算計著愛,計劃著愛,因為他們的靈魂毫無創造力。只有夏夢漁這樣的人,才能說出大愛無疆這種話來。
因為她的靈魂充盈富足,永不枯竭,
徐子充從前不是豁得出去的人,所以凡事要計算,要觀察,要萬無一失,要確定有結果了才敢有動作。
想想當初他怕夏夢漁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覺得她是個危險人物?其實怕的便是會愛上她吧,怕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可現在想想,有什麼可怕的呢?
不就是愛一個人嗎?不就是會付出愛艾瑪?
並不可怕。
徐子充覺得自己本質上是一個怯懦又平庸的人,是對夏夢漁的愛,讓他變得不再平庸的。
夏夢漁坐在徐子充對面,還在做著各種各樣可愛的表情,比劃著名愛心,笑眯眯地嘟囔道:「大愛無疆哦,愛你喲!愛你愛你愛你!」
「徐子充最帥,徐子充最酷,徐子充fighting!」
徐子充側過頭愉悅地笑了起來。
「棒啊。」
……
徐子充收了笑,看向在那邊做著各種表情的夏夢漁,目光沉了沉,問:「你呢?真的確定不請你的父母嗎?」
「不請。」夏夢漁也是毫不猶豫地說:「幹嘛讓自己糟心。」
徐子充嘆一口氣道:「紅毯你自己走嗎?」
「對啊!」夏夢漁無所謂地說:「有什麼關係,還非得要個人把我交你手上啊,我自己走向你不可以嗎?」
「別的女孩子有的我都希望你能有。」
徐子充心裡總是捨不得委屈了夏夢漁。
「怕什麼,別的女孩子沒有的,我都有了啊!」夏夢漁歪著頭衝著徐子充比了個心道:「我有全世界最最棒的男朋友啊!」
「還叫男朋友啊?」徐子充挑挑眉,問:「準備什麼時候改口叫老公?」
「嘻嘻,結了婚再改口嘛。」夏夢漁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可以。」徐子充神色變了變,微笑道:「叫一晚上。」
……
徐子充這個人真的是,什麼事情都可以聯繫到那方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