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黃昏的約定(十四)
「怎麼回事?」剛剛套上戒指就遭遇意外的齊樂人從美夢中驚醒,驚懼不安地問道。
寧舟眺望著濃煙滾滾的方向,皺眉道:「好像是煉晶廠的方向。」
黃昏之鄉是通過煉化惡魔結晶提供電能的,煉晶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煉晶廠出現問題,供電系統很快也會陷入危急。
該來的總會來,一直以來隱約預感會有大事發生的齊樂人,在看到這隻高懸的靴子掉下來之後,說不上是鬆了口氣還是更加提心弔膽了。
「走,我們先和大家匯合。」齊樂人說。
兩人迅速趕到篝火旁,陳百七見到兩人後瞄了一眼他們的手,似乎對此並不意外。齊樂人突然想起,以寧舟和陳百七的關係,她很可能早就知道寧舟會在這天和他求婚,所以她其實一直就在等他倆一同掏出戒指相對懵逼的場面?
心太髒了!
「現在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陳百七對兩人說道。
「BOSS說,發生任何意外事件,全體工作人員立刻回審判所集中。」妙麗說著,看了看阿爾,「昨天他是這麼說的吧?」
總是一臉睏倦憊懶的阿爾此刻清醒異常:「……嗯。」
幻術師嘖了一聲:「估計他早知道會有事發生。我先把小知送回審判所。」
小知呆呆地看著激烈討論的眾人,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十分茫然。突然,他抽搐了一下,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齊樂人嚇了一跳,幻術師一把將小知抱了起來:「沒事,應該是先知醒了。」
「他果然是先知的化身。」終於證實了猜測了齊樂人幽幽道。
幻術師沒好氣地說:「不然呢?我還給他帶兒子嗎?」
齊樂人心道你這和給他帶兒子也沒什麼區別了,管天管地還管老師看到情侶接吻會辣眼睛。
「先知都醒了,看來事情不簡單……」陳百七剛說著,黃昏之鄉的另一處又傳來了爆炸聲,她皺了皺眉,「供電廠,這下真麻煩了。」
好像是為了佐證她的話,遠處路邊的路燈一盞盞地熄滅了,整個黃昏之鄉陷入了一片令人不安的黑暗中,遠處的人群里傳來不安的驚呼聲,一場騷亂近在眼前。
「你們幾個審判所的,立刻護送阿婭回去,保護好小知。我送茜茜他們去附近的緊急避難所。」陳百七說。
「我陪你去吧,你一個人也許有危險。」齊樂人說。
陳百七搖搖頭:「你們最好……」
說著,她詫異地看著妙麗等人身上的白色光芒,那白光突然從腳下升起,包裹了審判所的眾人,幻術師、阿爾、妙麗、小知四人立刻被這白光吞沒,消失在了沙灘上。
「先知開啟召喚傳送了,緊急召回了審判所的人。」陳百七肅然道,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寧舟和齊樂人沒有被傳送走,陳百七看著兩人,嘆氣道:「你們把阿婭送回去,我把他們送去避難所。」
阿婭平靜道:「我自己過去吧,看看先知那邊是否需要幫助。」
話音剛落,她雙手交疊在胸前,閉上了雙眼,來自她身上的力量,與審判所地下的那位無冕之王發生了共鳴,很快她的腳下也升起了白色的光芒,臨走前她對眾人點點頭,說道:「千萬小心。」
杜越很樂觀地說:「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
「那可未必,先知都已經醒了,這次的事情恐怕不會簡單。」陳百七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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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地下冰宮,湛藍的冰湖下,冰藍的水下蓮花形成了一個渦旋,將冰棺的蓋面移開。冰面一寸寸開裂,發出清脆的破碎聲,坐在岸邊的占卜師站起了身,眼睛仿佛穿過眼罩看到了冰面上發生的一切。
先知從水下浮了出來,渾身上下沒有水痕,一塵不染。
「他們來了。」先知感受著自己領域中發生的一切,鎮定地說道。
「不出您所料。只是沒想到,他們選擇了今天。」占卜師纖細的手指把玩著一疊紙牌,輕聲說道。
「因為這是個特別的日子。」先知笑著說。
「因為今天是建立日?」占卜師問道。
「算是吧,這一天對我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
「是因為您在這一天建立了一個偉大的領域嗎?」占卜師熟知這一段歷史。
先知卻搖搖頭:「不,我只是在這一天,找到了一個真正的自己。」
占卜師迷惑地問:「真正的自己?」
先知點頭:「就是那種……你突然明白,自己曾經的人生不過是苟且地活著,你的靈魂不過是芸芸眾生中普通的一個,你的存在與否對這個世界毫無意義,直到那一天,你明白自己為什麼而活。」
「為什麼?」占卜師問道。
先知不答反問:「你呢?卡珊德拉,在你意識到世界的真相的那一天,你明白了什麼?」
占卜師露出了一個笑容,那是屬於一個神殿祭司的笑容,因為毫無瑕疵而顯得冰冷:「我明白了,我不過是神的一個提線玩偶,一個被拿來取樂的玩具,祂殘忍地折磨我,賦予我一生苦痛的命運,我憎恨祂。」
先知的眼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驚訝:「只有憎恨嗎?」
「不然呢?我原本應該是帝國的公主,卻背負著預言出生,一個巫師預言我的雙眼將見證帝國的覆滅,於是我的父母刺瞎了襁褓中的我的雙眼,將我送到了神廟裡。在我的童年裡,我以為自己不過是一個孤女,幸運地被選為了侍奉神靈的祭司,尊貴的國王和王后甚至收養了我作為養女,卑微的我感激不盡。那時候,我的人生里只剩下兩個願望,一是治好我的眼睛,二是找到我的父母。後來,他……一個巫醫治好了我的眼睛,隨之而來的是帝國的入侵,我的身世浮出水面,卻沒讓我得到本該得到的尊榮,反而讓我的親生父母,這對帝國最尊貴的夫婦將我送上了火刑架,用烙鐵再一次刺瞎了我的雙眼。」占卜師輕輕撩起裙擺,露出布滿了燒傷痕跡的雙腿,「在那種非人的痛苦中,我突然看到了這個世界以外的東西……那些來到我的世界的,被稱為玩家的人,那個創造了世界的神……那時候我才明白,我所依戀的親情不過被創造出來的假象,我所看到的命運不過是被隨意編織出來的謊言,明明是虛假的,卻造就了我一生的痛苦。您說,我不該憎恨嗎?」
先知輕嘆了一聲:「我知道,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深深地憎恨著。只是我沒想到,漫長的時間和全新的自由,仍然沒有撫平你的痛苦。」
「自由?您自由嗎?」占卜師問道,「在那個世界之外,有這個世界,在這個世界之外,還有別的世界。我們從來沒有自由過,也不曾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我沒有自由,您也是。」
先知笑了:「古往今來,哪怕一萬年後,一切生靈都是戴著鐐銬起舞的囚徒,沒有誰是隨心所欲的,哪怕是神。在從前的和平世界裡,我以為自己很自由,但其實不是,我只是循規蹈矩地活著,卻以為自己是自由的,那是毫無意義的自由。現在,我的肩膀上承擔著前所未有的重量,可那些不是束縛我的力量,它賦予了我意義。卡珊德拉,別讓鐐銬束縛了你的靈魂,不要忘記你最想要的東西。」
占卜師的手顫動了一下,一張卡牌從她的手中滑落。
逆位的,命運之輪。
「牧羊人來了。」先知看向大門的方向。
一個老態龍鐘的牧羊人拄著趕羊的木杖,一張刻滿了歲月折磨痕跡的臉上,那對沒有眼球的眼眶看起來是如此恐怖。如果齊樂人在這裡,他一定能立刻認出這個人,因為他實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
這位常年住在亡靈島後山裡的牧羊人,陳百七的老師,此刻竟然離開了那座島,來到了審判所的地下冰宮中。
「惡魔已經來到,一如當年,來勢洶洶。時隔二十二年,你還能否一戰?」牧羊人用蒼老沙啞的聲音問道。
「準備多時了。」先知微微一笑,自信地回道。
「很好。」牧羊人說。
「只是那件事,拜託先生了。」先知說。
「定當不負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