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發卡交還給蕭嫣,她接過發卡,手指停滯在半空,凝視著深思。事到如今,我的任務完成了,接下來又是我一個人可憐無助的生活。
大理石墩旁的兩桿路燈晃的一下迸濺出光芒,將我們包圍。將螢光之外的漆黑襯托的清晰,一眼望去,整條街的風景都在燈火中絢爛。我這才意識到已經很晚了。
蕭嫣說:「我要補償你。」
我笑著問道:「你拿什麼補償?」
她思索片刻,「如果給錢你不要的話,我只能以另一種方式補償了。」
「別別別,我喜歡純愛。」
她鄙視的瞪了我一眼,從包里掏出紙筆,寫下一串數字。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你以後若是遇到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我不一定能幫得上,只要是在我能力範圍之內,且合理,我能幫則幫。」
我接過紙條,她字跡娟秀,淡藍色的筆墨散發著蘭香。我不以為然的收下,然後在寂靜中又點上一根煙了。細數下來,這是我離開派出所的第三根煙,尼古丁攝取越多,代表著我心裡那灘水低沉的深邃。
她能幫我什麼?我的憂鬱,不是簡簡單單就能搞定的,太多太沉雜了。所以我只當這是鬧劇的體面收尾,一個相互道別的理由,一份手錶為代價換來的安慰。
我說:「45個小時前,我心裡恨的牙痒痒,現在我心平氣和,對一個人看法的改變,僅需要去一趟派出所。」
她微微一笑,「這句話我來說更合適,我現在看你判若兩人。你之前不是魂淡嘛,現在我卻覺得你不是那麼壞。」
我販劍的開玩笑道:「你若是對我有好感,我勸你還是早日收手。」
她白了我一眼,然後拿著包起身離開,臨走前說道:「天色已晚,我該走了。」
我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裡又是一陣失落。我和她的相遇是偶然。因為這一系列的偶然,我會一直記住,有一位姑娘和小雨長的很像,她開車撞我三次,把我送進派出所一次,她丟了我的手錶,給我一張寫有聯繫方式的紙條。
我不知道我們還會不會再見,但至少,我已經沒有其他任何理由去接近她,去看一看與小雨相仿的臉龐。
我趁她還沒走遠,最後自認為幽默的喊道:「你開車出來時注意一點,別又把我撞了!」
她背對著我,豎起友好手勢。之後我又在這裡等了許久,等到廣場上陸陸續續人多起來,眼花繚亂中,我確定她不會開車來撞我了心裡既落寞又放鬆,然後走路回到家。
……
時間匆匆過去,周一早上,我下樓剛把鑰匙插進電瓶車,轉動的力懸停在把手。我在猶豫今天究竟該以怎樣的方式去公司,騎電瓶車的話,鍾茗又會以為我是個逃避的人,但她說的沒錯,我依舊對她有點膈應。性格再好的人,一旦與我產生矛盾,我都認為她夾生。
左思冥想,不吃早飯容易引發結石,所以無論從健康的角度還是道理的角度,我都應該去一趟早餐店,既然我要去早餐店那麼我順便坐一趟班車合情合理,跟鍾茗見面也是情理之中。
走過斑馬線,大老遠就看到我常坐的位置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鍾茗在我的位置上,後背朝向我,手在嘴,那動作像極了我和紅塔山小姐的交談。
我愣一下,這女的該不會染上菸癮了吧。如果是已經有菸癮的女人,我視而不見,但鍾茗以前是不抽菸的,一個不抽菸的女人突然抽起香菸,那麼這可能是她墮落的開始。
我不能坐視不管,快馬加鞭奔過去,跑到她面前才發現她嘴裡叼著的「香菸」其實是薯條。
鍾茗見我匆匆趕來,嘴角閃過一絲微妙,和大多數時候一樣和我打招呼。「早啊。」
得知她並沒有抽菸,我鬆了一口氣,順勢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調侃道:「大早上抽薯條,你這是染上薯條癮了。我吸尼古丁,你吸油脂麼?快去醫院掛個戒薯條的號,別等到得脂肪癌才後悔。」
鍾茗「噗嗤」一聲,掩著嘴輕盈的笑出聲,回應道:「我只是偶爾一抽,你是天天抽,時不時就抽。我得脂肪癌是假,你離肺癌不遠了。」
「泥馬」我忍不住爆粗口,「隨意調侃一句,用得著這麼咒我嗎?」
鍾茗笑的更大聲,難得見她如此不矜持。
歡笑過後,鍾茗才整理整理額前的碎發,解釋道:「我覺得我可能不夠了解你,從林瑾芸口中得知,你平時是個沉默寡言,且說話不文明的人。但是你在我面前卻總是儒雅隨和,可能你為了適應我而改變自己。所以我想模仿你,來深入走進你的心,這樣我才能真正的換位思考,考慮你的感受。」
我愣住,鍾茗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絲微笑,陽光普照下,好似包裹著月光的溫柔。這讓我慌了神,兩秒鐘後我支支吾吾的回道:「是……嗎,你悟出了什麼?」
鍾茗搖搖頭「可能我沒抽過煙,所以不能感同身受。但是一個人坐在這吃早飯,倒是有一丟平靜的感覺,一種只關注自我,努力從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事物中尋求輕鬆。」
其實到這裡,她已經感悟了一半。
我溫和一笑,說道:「你不必刻意去變成我,我是我,你是你,做你自己就好。」
「話是如此,但是我有時候感覺你在渴望陪伴,但是又在抗拒陪伴。你享受孤獨,但是又厭煩孤獨。你給我的感覺一直是矛盾的。」
當我能與自己和解的時候,我就不是孤獨。相反,我與自己糾結,縱使我高朋滿座,我也是形影相弔。
我很想把這句話說出口,但是總感覺我在裝嗶,甚至有些刻意。顯擺自己的深沉以獲取他人同情,在我看來是一種詐騙。所以我只是套用中學時背的知識點回答道:「矛盾是對立統一的,」然後又運用在網上獲取的碎片化知識:「就像我晚上極度渴望一段高質量的睡眠,但我的大腦讓我起來打遊戲。」
「嗯……」鍾茗歪著嘴深思,「或許你需要抽根煙。」
「正有此意。」我嫻熟的掏出煙盒和打火機,怎感覺手裡的重量,且觸感絲滑細膩,不像是在便利店買的兩塊錢防風打火機。仔細一看才發現,這是蕭嫣的打火機。
忘還她了,(一種植物)!
內心責備自己粗心大意,但又有點暗自竊喜,我是不是又有理由接近她了。
鍾茗好奇的問道:「你這打火機挺精緻啊,什麼時候買的?」
火機的外形簡約而經典,線條流暢,邊緣被打磨得圓潤光滑,觸感親切。它的重量恰到好處,既不會顯得輕飄無物,也不會沉甸甸地壓在掌心,給人一種踏實的質感。轉動它的底部,可以聽到一聲輕微的噠噠聲,那是精密機械的微妙旋律,預示著即將到來的火花。
我總不能說這是一個和我初戀長的非常像的女人借給我的,會引起誤會。於是,不善說謊的我編造出一個簡樸的謊言:「這是我在網上買的,出來上班有一段時間了,總不能一直窮著苦著,偶爾還是得過的精緻一些。」
「也對。」
我和鍾茗的關係就在這再尋常不過的交流中,化干戈為玉帛。
只是這兩個人的座位,總顯得那麼孤單。吃完早飯的時候,我悄悄問林叔:「最近怎不見林瑾芸?」
他說:「這不天氣好了,小芸騎單車上班,說順便鍛鍊身體。」
她還是那麼熱愛運動,或許真的是巧合。我太過在意別人的想法,忍不住去猜測。其實我沒有那麼重要,是我想多了。
得知原因後,我稍微安心一點,和鍾茗坐上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