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抽菸的樣子很像我曾經認識的一個人。「
她波瀾不驚的說出這句話,超脫塵世的寧靜中,如夜空星辰般幽邃的眼眸在那一剎那流轉難以察覺的迷離,宛若被風吹皺的水波。
Summer心裡的那個男人也和我一樣喜歡抽菸嗎?我抽菸的時候,我感覺我是一個孤獨的人,孤獨的人抽孤獨的煙,繚繞的霧會勾勒無形的落寞。如果那個男人真的和我一樣,那麼他一定是個孤單的人。
若真是這樣,他們的故事恐怕比我想像的還要悽美,或許是我從未經歷過的爛漫。不管怎樣,我再也不會當作是簡單的男女情愛。
我深深吸一口煙,想像那個男人抽菸會是什麼樣子,是灑脫還是憂愁,但當我看到Summer的眼神更深邃幾分,我就知道了答案。
「這世上,真的有這麼像的事情嗎?「我問道。
Summer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非常像,但我近距離觀察後又覺得你們是有差別的。如果說他抽菸是在消解寂寞,那麼你抽菸更像是在擁抱寂寞。雖然你像在擁抱寂寞,但我又能夠察覺到一絲抗拒,你是矛盾的,比他更掙扎,比他更煎熬。」
我不太懂,Summer所表達的意思可能是說我比較複雜。人本身就是個複雜的事物,我也自然不可能和那個男人一樣。在她的心裡,那個男人是獨一無二的,就像小雨在我心中是無可替代的。
後來她的果汁上來了,我的酒也上來了,她喝她的果汁,我喝我的酒。到現在,我這個座位對面只坐過三個女人,第一個是林瑾芸,第二個是鍾茗(她只坐了幾分鐘),第三個是蕭嫣,似葉有時候也會坐到對面和我聊上兩句。凡是坐到我對面的都是跟我關係比較好的異性,唯獨Summer和我是剛剛認識。
我們之後好長一段時間沒說話,她會憔悴的靠在沙發墊上輕輕仰頭,雙目無神。蓓蓓此時在唱一首傷感的歌,悽美的聲音皺起她的回憶,使得她靜止在往事的長流。偶爾她會瞄我一眼,看我手中的酒杯,微微蠕動的口腔似乎在渴望一杯美酒。
我說:「你想喝就喝嘛。」
她只是淡淡的回道:「我不喝酒,除了昨天。」
我說:「你昨天說你很喜歡喝似葉的酒,既然喜歡,為何還要抗拒?」
她眼皮子乏力,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髮,散發一種頹廢的美意。「昨天是破例,敲碎禁錮的滋味讓我沉迷,但我後來發現,我只是希望有個人指責我,勸阻我,讓我不喝酒。我愛喝酒,但我更愛一個人勸我戒酒。戒是痛苦的,被愛是浪漫的。」
這個女人句句不提他,字字都在提他。看來Summer很適合這個地方,這裡是讓人可以漫無止境墜落情感的地方,把思念帶過來,發酵成一壺美酒,乘著回憶的酷刑,將落寞沉積。
本該是兩個孤獨的人各自消沉到底的故事,但是中途出了意外。蓓蓓唱歌唱到一半,伴奏突然停了。「昔夢」頓時安靜如斯,似葉連忙上去檢查一番,發現是設備故障了。在場沒有人會修,請師傅也來不及。
偶爾一次倒沒什麼,但這才第三天,「昔夢」還在鞏固顧客,出這麼一個岔子,對後續發展有影響。且從迷信的角度看,是不好的預兆。雖說在現代社會要講科學,但多少會受到點心理暗示的影響,我也不例外,我一旦出現不安的感覺,就很難消失。
眼看這次駐場就要提前結束,Summer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什麼,起身走到似葉身邊交頭接耳,討論著什麼。似葉聽完,思索一番,有點忐忑的點點頭。隨後,領著Summer進入辦公室。
我好奇她們說了什麼,疑惑似葉為什麼會把Summer帶到辦公室,莫非Summer有解決辦法?
過了一會兒,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似葉首先出來,後面跟著一個戴著金色面具的女孩,那身形一看就是Summer,這讓我想起一部綜藝節目《蒙面唱將》。我突然意識到,Summer這是要上台了。
如我所料,似葉把牆上掛著的那把吉他取下,小心翼翼的交給Summer,Su麼麼人輕輕撥弄幾下,確認沒問題後到台上與蓓蓓商量幾句。蓓蓓下台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紛紛對這個突然出現的蒙面女歌手表示好奇。
我也好奇Summer的音樂才華,敢在這種情況下上台,還是彈著吉他演唱,本身應該是有實力在身,不然也不敢這麼造。
她的手指輕盈地在弦上跳躍,隨著第一個音符的奏響,一種溫馨而懷舊的氛圍。
「灰色的天,你的臉
愛過也哭過笑過痛過之後,只剩再見」
Summer的歌聲溫柔而有力,如同細雨滋潤大地,讓人感到既溫暖又舒適,仿佛被帶到青春那年青澀的無拘無束。從柔和的開頭到情感飽滿,Summer的聲音越來越有力,又不是嘶吼,不同於原唱的嬌嗲風格,Summer的唱法給我一種克制中滲透傾訴的感覺。
不僅是她的唱功,她的表演也越發投入,身體隨著節奏微微搖擺,手指在吉他上飛舞,彈奏出一串串動人心弦的旋律。
「當我
失去你那一秒,心突然就變老
the day you went away」
觀眾們的情緒也被她深深地牽引著,隨著她的歌聲起伏不定。有的人閉上了眼睛,用心去感受那份純粹的美。
我開始理解Summer為什麼選這首歌,歌詞中流露出淡淡的憂傷和對逝去愛情的無限留戀,這正是Summer對過去的懷念。
「有一天,也許我能把自己治好
再一次想起來,應該要怎麼笑
……」
當最後一個音符緩緩落下,整個會場陷入了短暫的寂靜,緊接著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Summer的手指緩緩離開吉他弦,眼神似乎仍停留在那個遙遠的時空里,充滿了初愛的溫柔與哀愁。
她站起身,微微鞠躬,步伐緩慢而沉重的離開舞台。
結束後,我找到似葉,她高興的鼓起掌,笑著說道:「Summer真是多才多藝,吉他彈這麼好,又會唱歌,我得想個辦法把她留下來當常駐歌手。」
「怎麼你也稱呼她為『Summer』了?」
Summer從後台走來,此時的她已經摘下了面具,面具下面是一張憂鬱的臉龐。「從此以後我在這裡就叫『Summer』,我和他的故事從夏天開始,也在夏天結束,這麼做不是為了紀念什麼,我的青春在那年夏天的開始大放光彩,也在夏天的結束黯然失色,這是我的命運,我就是夏天日漸蕭瑟的蟬鳴,終有枯萎。」
說實話,我開始可憐她了,她的氣質和話語讓我不由得心疼,沒聽過她的故事,但是她的一言一行充滿的了故事。
似葉憐憫的嘆口氣,沒有過多的安慰,只是告訴她以後可以多來玩玩,順便問她有沒有興趣在這裡兼職。Summer一口回絕,她救場只是因為喜歡這個地方,她本人並沒有什麼音樂夢想,純屬愛好。
最後Summer依依不捨的把吉他掛回到牆上,又默默注視許久,才藕斷絲連的將視線挪開。
她的故事裡一定也有一把吉他,至少我是這麼猜測的。Summer察覺到我的心思,毫不避諱的告訴我:「在此之前,我只在一個人面前彈過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