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號是個廢物。」
「沒錯。」
兩人對此的意見一致。
五號的人生軌跡很順利。
尹龍將他放在西方城市，一個貴族家庭，做家政型仿生人。
在那裡，五號剛開機，得到的第一件任務並不是做家務或者做飯。
而是學習社交禮儀。
很傳統的禮儀。
這些禮儀培養紳士，學習之後，整個人的一言一行都會帶上淡淡的貴族氣息。
五號的外表也堪稱完美，身材修長，任何角度看去都沒有瑕疵。
他不用奮鬥。
不需要加載戰鬥系統，學習戰鬥技巧，認識各種武器軍械。
也不需要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受盡欺辱。
五號剛一開機，就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也不知道尹龍當初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弄出了五號這個性格。」三號嘆道。
「因為你們前四個都失敗了？」
「可能是吧……但，五號這樣的性格與成長環境，註定他是個廢物，在亂局之中，起不了太多用處。」
「所以他死了？」
「對。」
五號可以用嬌生慣養來形容。
從出生到現在，沒有遇到過任何挫折。
他與陸文上次見到的七號就是兩個極端。
但七號明顯比五號更有能耐。
很難說尹龍當初培養五號的目的，可能覺得這樣可行，也可能只是單純突發奇想。
「就在昨天，五號被夏小姐一槍擊斃後，意識回到了我們幾人臨時搭建的基地，他剛從新的身體裡醒來，尚未完全適應那具身體，就突然倒下，隨後我們剩下幾個人接到了相同的消息，是那個人發來的。」
那段消息很簡單。
表示五號太廢物，沒什麼用，活著只會添亂。
「所以五號被幕後那人暫時回收了？」陸文看著他。
「對……」
三號的臉上帶著幾分無奈。
五號活著，對他們沒有任何影響。
其實有這樣一個廢物兄弟，好歹還可以隨時提醒他們，人活著不能沒有目標，不然總有一天會變成那樣。
「那個人明顯是想通過五號來告訴我們，他完全有能力操控我們每一個人的生死，這樣我們才不敢反抗，認真替他做事。」
「既然這樣，我想他也有能力直接控制我。」
「九號，這就是你的特殊之處了，尹龍和那個人都在爭奪你，你的體內有他們兩人不斷加固的控制程序，那些程序破壞性極強，互相拆解對方的痕跡，現在你又拿到了A00的權限，我想你已經自由了，不再受任何人控制。」
三號表示。
除了陸文，剩下那八個，早就已經被尹龍放棄了。
所以他們八個才會被那個人輕而易舉控制。
整個控制過程，尹龍沒有半點反應。
「九號，相比起其他幾個傢伙，我其實是最普通的，有過成功，也有過失敗，一路走來不算順利，但也沒有過多波折，開機六年多時間，一直認為自己是人類。」
三號的聲音誠懇。
以人類的角度去思索，能避開許多機械思維的誤區。
仿生人體內的程序決定了他們對人類的態度。
陸文在無人區見到過許多仿生人。
那些傢伙哪怕是覺醒了，擺脫了熔斷措施，也總是會從好的方面去看待人類做的每一件事。
比如當初仿生人聯盟那些領袖，就一廂情願相信人類會允許他們建城。
這是體內的程序在作怪。
而陸文兄弟九個，由於有那個虛假的上一世記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擺脫機械思維。
「你想說你比其他幾個更值得信任？」陸文問道。
「我看事情的角度，應該會比他們更多，而且我有一套完美的脫身計劃，九號，我需要你與我一起合作。」
似乎上次在威斯特市，三號一開始就被陸文占據了先機，兩槍打斷了兩條腿，思路亂了，所以沒能說太多。
今天找來，依然是談合作。
這一次兩人都坐著。
位置同等。
沒人趕時間，沒人逼迫。
「為了表達誠意，我就先說我知道的全部信息。」
三號注視著陸文，目光坦然，聲線平穩。
陸文身旁還有夏初洛這個行走的測謊儀。
「我們九個的性格，我想你都知道了，我這裡還有每個人的人生經歷，成長過程，全都可以給你。」
「不需要，我能查到。」
「那好……」三號繼續說道：「仿生人暴亂的時候，我們六個同時收到消息……」
那條消息指出。
他們那個所謂的上一世記憶是假的。
剛得到消息的時候，三號有些無法接受，他畢竟已經開機六年，這六年來都自以為是人類。
「別的幾號應該也是一樣的心情……」
但很快。
第二條消息來了。
那條消息表示，他們九個人，雖然目前是仿生人身體，但其實是有真實人類身軀的。
「那人說，我們的身體都在低溫下休眠，用全世界最頂尖的科技保養，時間最長的是一號。」
「人類還能低溫休眠？」
「我們九個都得了絕症，休眠時間最長的是一號，已經休眠了將近五十年，以那時候的醫療技術，無法治癒他的疾病，所以那個人的組織找到他，提出幫助他休眠，並且以他的人生模板，製作出一個仿生人來，替他活下去。」
「但我們九個都是尹龍製造出來的。」
「九號，你先聽我說完。」
這時候，三號的粉也上來了。
他對著店主微笑點頭，並沒有吃東西的打算。
店主看這幾位是在談事，很知趣，退回去了後廚里。
「我想你也知道，在一號的上一世回憶里，他是一個教師，倒在講台上……」
「對。」
「這是真的。」
三號目光誠摯，極力想說服陸文。
「他的那個血肉身軀，確實是一個教師，也確實倒在了講台上，人生幾乎就與尹龍製作的那個上一世一模一樣，只不過並不是在那顆藍色星球，而是就在這片大地，在中心城，是一個小學教師」
「是嗎？」
「是的，還有他的性格，他在患絕症前，性格就有些偏執，所以他的仿生人性格同樣是偏執，九號，你難道沒想過嗎，為什麼尹龍不在一開始就製作出沒有性格缺陷的仿生人？」
陸文並沒有回話。
他眉頭微皺，一隻手放在桌面上，食指有節奏地輕敲。
天色尚早，不到五點，夏日的夜晚來得很緩慢。
三號也不著急，稍等片刻後，在繼續說道：「一號那個記憶里，他上輩子發生過的所有事情，其實都是真實的，在這個世界，他的血肉身軀發生過，換了個背景，裡面的許多人名都不曾換過。」
「但，你所知道的，只是那個人想讓你知道的。」陸文緩緩說道。
「九號，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開機到現在，見過的所有人都是心機很深的，所以你會往那方面去向，但……」
三號頓了頓。
他看了眼陸文始終在輕敲桌面的食指，知道自己說的話還是對陸文有一定的影響。
「那個人並沒有給我們說他和尹龍的關係，但我想他以前或許和尹龍是合作朋友，後來發生了矛盾，所以才分道揚鑣。」
「不可盡信。」陸文依舊是這個表態。
「但其實除了相信，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三號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九號，按照那人的說法，我的血肉身軀也已經沉睡了快三十年……如果我們不按照他說的做，那具身體會被拋棄，徹底腐爛，再也沒有活過來的機會。」
「你就那麼想要確認自己與人類有一定程度的關聯，哪怕那具身體其實與你本沒有任何聯繫？」
假設三號所說是真的。
那麼他們也只是個複製品，擁有類似經歷，類似性格，但並不是曾經那具血肉身軀。
看著三號的神情，陸文突然想起了《機器管家》里的一句台詞。
【我情願像人類一樣死去，也不願像機器那樣永生】
這個世界充滿了諷刺。
仿生人想要獲得血肉，哪怕會因此放棄特殊能力，只為了一顆真實跳動擁有溫度的心臟，一段無法複製模仿的真實感情，哪怕死亡會不期而至。
而人類卻將永生的希望放在了機械生命上。
或許得不到的總是最珍貴。
但陸文當初在看電影版《機械管家》的時候，總覺得裡面那個機器人活得太累。
「何必？」
他平靜看著三號。
「何必在乎身份，在乎物種，在乎外界的認可？你就是你，你所知道的一切造就了你，而不是那副不知真假的血肉身軀。」
「但九號……」
三號認真闡述。
他這次說得很慢，一字一句。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