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的自傳】
這本書的銷量突然暴增。
和煦的下午陽光中。
不少居民坐在街邊的長椅上，低頭翻閱，試圖找出那位年輕SA所說的問題。
就在繁星的SA公開表示尹龍有問題後不久，曜靈那位RA也站出來，說明他的看法，他同樣覺得尹龍大有問題。
於是整個高層世界的氣氛就變得微妙起來。
「對於SA與RA的質疑，尹龍先生尚未給出任何回應，我們將持續跟蹤報導……」
「各大書店表示，尹龍先生的自傳銷量……」
那本自傳里有些許誇張的內容。
書中的傳奇故事，讓一個普通人來做，或許幾百年都無法完成，但尹龍只用了幾十年。
所以他是活著的傳奇。
以前沒人覺得有問題，只認為他是個天才。
但現在出現了質疑聲。
帶頭質疑的，是整個世界另外兩位統治者。
這就值得深究了。
「看這裡，尹龍說他不到二十歲的時候，就在地面世界一場長達半個月的學術辯論上擊敗了來自各個城市高校的專家院士，你們覺得這可能嗎？」
有人指出這個問題。
隨後越來越多的問題被翻了出來。
「還有這裡，他說他十歲的時候，就精通六門外語，甚至還掌握了一門消失了一千多年的古語，他又不是機器……」
「這裡也有一段，尹龍表示他無論做什麼行業都能做到頂尖……」
底層世界的各個社交媒體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質疑聲。
但……
所有質疑都讓陸文有點想笑。
居然沒有一個人質疑尹龍的出身與目的。
反而是質疑這個老頭的天才人設。
偏偏他們提出的這些質疑都是真的，尹龍真就那麼天才，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能把這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集於一體。
他仿佛是無數個天才的結合體。
普通人做不到。
所以質疑。
就在一片質疑的浪潮聲中，這天傍晚六點。
尹龍終於出聲了。
【三方談話】
這就是他給出的答案。
重啟地底世界已經消失很久的會談。
上一次這樣的會議還是在八十多年前，那時候三家公司商議，要不要趁著地面戰亂，趁機入侵。
【明天】
【早上十點】
【所有談話內容都會被公開，這將是一場現場直播】
【……】
於是質疑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尹龍沒有反駁。
他似乎很有底氣，直接提出重啟談話。
於是不少地底居民又開始搖擺了。
「尹龍先生會不會真就這麼天才？」
「如果是真的，那麼SA與RA到底想質疑什麼？」
輿論的聲音開始變得複雜。
尹龍的支持派又起來了。
他個人在地底世界的支持者是最多的，在兩個陸文質疑他之前，整個高層世界80%的居民都願意相信這個老天才說的話。
只因為尹龍一直秉承「復仇」這個觀點。
他符合大多數人的心理。
就在尹龍提出會談後沒多久，曜靈與繁星這邊也給出了答案。
【同意會談】
當面對質。
氣氛頓時變得怪異起來。
不少人似乎嗅到了濃濃的火藥味，有一種緊張的情緒籠罩了整個高層世界。
支撐整個世界的三家公司，居然開始對立了。
而且不是各自對立。
二對一的局面。
這讓許多人心中生出憂慮來。
那位沉睡多年，剛剛甦醒的SA，實在是太強勢，連繁星內部都沒有整頓，就直接開始針對尹龍，這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局面。
「那位SA為什麼會這麼強硬？他是不是知道什麼？」
「還有RA，他們兩位都很神秘，幾乎從不露面，一直身居幕後。」
「……」
就在外界議論紛紛的時候，陸文與老陸文通了個電話。
兩人商量了一下這次會議正常進行的可能性。
「尹龍肯定知道是你，他也明白你掌握了許多有關他資料，所以明天那個所謂的『三方會談』，極有可能是一場作秀。」RA說道。
「你的意思是，他會提前找我們？」陸文問道。
「對，他不願意失去現有的地位，但你願意，這就是你的優勢。」
陸文手裡掌握的資料，足可以讓地底世界的人們相信，尹龍就是個騙子。
尹龍的出身，他的目的，他來到的地底世界乾的所有事，都會被扒得一乾二淨。
相應的。
陸文自己也會暴露。
畢竟他手裡的資料，都是地面世界的，而且他和尹龍的關係太密切。
但陸文無所謂，繁星主人這個位置，對他而言可有可無。
但對於尹龍而言……
失去了皓月領導者的位置，他就徹底沒了翻盤的希望。
他在地面世界的布置已經被A00撕碎了。
……
相對於地底世界的風波。
地面的莫烏市這兩天很平靜。
某些暗流還沒開始涌動，就被陸文給摁死了。
這場公投不允許任何人插手。
「明天十點就截止投票了，現在的數據應該能推測，最後留下來的仿生人種類。」夏初洛說道。
「還不好說，某些勢力在蠢蠢欲動，投票的結果不一定能讓所有居民滿意，所以在公布結果後，會有人開始帶節奏，至少還會有一次反彈，一波輿論。」陸文回道。
「現在對這些事都這麼熟悉了？」
「嗯。」
「可以啊，以後就專門做政治這一塊，順便當個明星撈點錢。」
「算了，太累。」
「魏伯安身邊那個新來的女助理，你注意到沒有，我感覺她不是人。」
「這都能感覺出來？」
兩人坐在那家米粉店裡。
這家店一直沒什麼客人，比較安靜。
店老闆說，等一切都結束後，就把店鋪賣了，然後去郊區修一棟小別墅，圈一片草地，過上安穩舒適的生活。
「你怎麼看出那姑娘不是人的？」陸文問道。
「直覺。」夏初洛就這兩個字回答。
「說話方式？肢體動作？神態？做事效率？還是別的什麼？」
「都有吧。」
夏初洛伸手抽紙，擦了擦嘴巴。
今天的莫烏市是陰天，晚上應該會下雨。
陰雲壓得很低，似乎觸手可及。
「那是碧藍正在實驗的六代產品，算是一個方向。」陸文說道。
「讓仿生人完全空白，並且製作特殊的學習晶片與記憶晶片，模擬人類記憶？」
「對。」
陸文這兩天也在觀察那個六代實驗品。
那個實驗品確實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她居然會忘事。
這種問題，哪怕一代仿生人都不會出現，除非是內存限制。
似乎她並沒有讀取記憶這個功能。
而且笨手笨腳，經常把魏伯安的資料弄亂。
她還很討厭學習數學，喜歡玩遊戲，會在頻道里罵隊友是傻逼，出門前會花上半個小時化妝，居住的房間亂糟糟的，各種包包與毛絨玩具堆在床上，數據線和耳機線纏繞在一起。
換做是一個普通的四代或者五代，幾乎沒有學習的過程，所有知識直接從碧藍資料庫複製，剛開機就是個全能的機械，從小學加減法到大學線性代數，都能說得上精通。
「據魏伯安說，那姑娘雖然自誇廚藝很好，但實際上一言難盡，做出來的菜……那味道，隔壁鄰居直接撥打了執行局的電話，舉報說有人在製作生化武器。」陸文說道。
「這招是碧藍想出來的？」
「確實，但得到了魏伯安許可。」
很高明的一招。
夏初洛說道：「外貌可愛型，而且比較笨，這符合大多數城市居民對少女的期待，而且這個少女又是市長助理，她開通了個人帳號，經常發布一些日常生活視頻，現在已經積累起了一批粉絲，沒人察覺她是仿生人，因為她表現出的一切，確實就只是個普通女孩，所以……碧藍打算走真正的親民路線？還是說徹底開啟私人訂製時代？」
「不好說，我昨天問了問，碧藍表示，他們目前最大的戰略構想，依舊是去仿生人化。」
兩家公司超過50%的業務都與仿生人有關，他們在這場風波里吃盡了苦頭。
但現在一切都沒個定論。
所有人都在等徹底平靜那一天。
不少城區居民覺得，仿生人公投結束後，世界應該就會恢復原有的樣子，一切重新進入正軌。
「其實你才是真正的六代仿生人。」夏初洛突然說道，「準確地說，是你們九個。」
「這個方向是對的，但碧藍不會這麼做。」
陸文開機這兩個多月來，身邊的許多人都說過同樣的一句話。
【擁有人類記憶的仿生人將會對人類社會造成極大的威脅】
所以碧藍另闢蹊徑。
那個少女，第六代的方向之一。
他們以人類成長的方式，去培養那個少女，她擁有的記憶可以無限接近人類記憶。
「對了，魏伯安有沒有和她發生點什麼？」夏初洛又問道。
陸文用某種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你……不像是這種喜歡八卦的人。」
「人總是會變的。」
「別人說這話我勉強信。」
晚上七點。
街道上路燈以此亮起。
兩人並肩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街上沒什麼人。
在夏初洛強勢目光的注視下，陸文還是說了。
「沒有，他們兩個雖然住得很近，但並不是外界說的那樣，其實魏伯安很多粉絲都說他到了該結婚的年紀了，而且那姑娘也不錯，雖然魏伯安四十出頭，但他經常鍛鍊，看起來很年輕，年齡並不是問題，但……」
魏伯安每年都會去一個公墓。
去那裡看望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死在監獄裡。
他會在那個灰白的墓碑前靜靜站立很久，臉上沒有悲傷，只是平靜，從白晝到黑夜，最後一個人默默離去。
「人類居然真的可以這麼專情。」夏初洛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你也是人類。」陸文提醒道。
「但現在是個物慾橫流的社會。」
「所以你又相信愛情了？」
「什麼叫又？」
「所以你從來都沒相信過？」
「……」
暮色朦朧。
路燈微暗。
兩人在夜晚的街道上，步履緩慢，漸行漸遠。
時而有幾句交談。
濃霧緩緩吞噬他們歸去的背影。
明天就是決定一切的時候。
地面世界的這一晚不算太平靜。
……
地底的黑夜一如既往。
陸文依舊不太適應這種生活在人造太陽下的日子。
他用小螞蟻給地面陸文傳遞了最新消息。
數據量很大，所以需要一點一點傳送。
就在陸文傳輸消息的時候，曜靈那邊的RA突然打來電話。
「尹龍給我發了私人消息。」
RA說了個時間，以及一個地點。
不出意料。
尹龍想要在三方會談之前，做一個私下的約定，讓明天的那場會談成為作秀，如果運作的順利，還能讓他們三人的威望再提升一個台階。
……
夜晚靜謐。
凌晨兩點。
絕大多數人進入夢鄉的時間。
昏黃的路燈下，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過。
街道空空蕩蕩。
漆黑籠罩。
一個普普通通的公園內，湖心亭。
兩個老人。
一個年輕人。
湖水蕩漾，泛起銀鱗般的波紋。
「這裡，不屬於三家公司的範圍，沒有監控，只有一條來路，而且……風景不錯。」
說話的是尹龍。
這是陸文這麼久以來頭一次認真打量尹龍。
很難得的機會，和這個一直躲在幕後操控一切的老傢伙正面對話。
尹龍依舊是那副蒼老的外表，乾瘦，皮包骨頭。
「一老一小，兩個陸文，我該怎麼稱呼？」他笑著開口詢問，聲音沙啞，笑起來的時候，臉上乾癟的皮膚似乎都擠到了一起，像是風乾的魚皮，很難看。
他渾濁的目光時而打量RA，時而打量陸文。
「叫我RA就行。」
「那就開始？」
「行。」
陸文目前還沒有插手這兩個老頭談話。
他更像是一個籌碼。
一個不死的籌碼，尹龍已經沒辦法對付他了。
所以尹龍必須妥協。
事實上，如果可以，陸文更想在這裡把尹龍弄死，但又不確定眼前這傢伙到底是真正的尹龍，還是機械身軀。
畢竟尹龍的技術，確實已經達到了某個讓陸文無法辨別的程度。
「加入我的計劃，我們可以共同統治這個世界。」尹龍拋出了這個觀點。
「你就不能換一套新鮮的說辭？」
老陸文對此不屑。
金錢，權力，以及永生的誘惑。
這就是尹龍的籌碼。
他確實有個大計劃。
而且這個計劃，再過幾年就到了收網的時候。
如果有兩個陸文的加入，整個計劃會變得更完美，沒有缺漏。
「兩位看起來根本沒有想商量的意思？」
尹龍靠在亭子內的長椅上，臉上保持微笑，乾枯的十指交叉。
夜風徐徐。
遠處燈火通明，高樓大廈，一派繁華。
「談不攏？」
他認真詢問。
這次他比較被動，所以他需要耐心等待兩人回答。
陸文一直很安靜，盯著亭子外面的湖水。
聽到尹龍的詢問。
他緩緩轉過頭，看著那個老傢伙，平靜問道：「放下一切，慢慢老死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