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複雜。
當初所有主戰派現在都很糾結。
就在莫烏市不遠處的無人區，有一座大城。
現在人們所熟知的仿生人第二城。
在那座城市剛剛建立沒多久的時候，莫烏市這邊的主戰派就已經開始密謀，要在某一天把這座城市摧毀。
事實上他們差一點就成功了，只是陸文碰巧帶著陸地最強的貝克城仿生人大軍及時趕到。
在這場黃昏的臨時會議上，每個人表情不同。
有人反覆表述：「我們的情況與西方那邊完全不同，西方那邊是真的支撐不住了，已經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力，所以才會去求助於仿生人，但我們完全有能力把現有的入侵者都消滅。」
「事實上，就算這些入侵者再多十倍，我們也能完全消滅，這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一座將近兩億人口的現代化大城市。
軍事與經濟都是地面世界的頂尖水準。
常態陸軍規模就超過了六十萬，還有數百萬隻是入伍兩年就退伍的預備役，武器裝備充沛，各個軍事工廠日夜不斷產出。
而對方的類人機械終究是有限的。
誠如剛才發言的那位所說，就算再來十倍的類人機械大軍，以他們身處的這座鋼鐵叢林為戰場，經過日復一日的殘酷拉鋸戰後，最終的勝利也只會屬於莫烏市。
「現在是戰爭時期，放下個人偏見與政治成見吧，沒必要拿居民的生命來消耗對方的實力。」
莫烏市陷入了與之前西方一樣的情況。
反對與支持聯繫仿生人的分成了兩個派系。
這一次或許是真的沒有任何利益相關。
純粹是站在個人角度以及城市角度來考慮的站隊。
雙方各執己見，彼此噴著唾沫星子。
魏伯安自然是支持去找仿生人，轉移莫烏市居民，但奈何反仿生人的勢力根深蒂固，許多老頑固都是反對仿生人的。
這種成見從八十年前，一代產品A01展示在所有人面前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
積累了足足八十年的反對情緒。
「你們要找那些仿生人就去找吧，反正我是堅決不會的，最後總會有一批人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我也反對，正是這種戰爭時期，才能更考驗人類的意志，我們從遠古時代到現在，什麼時候真正依賴過機械了？」
在反仿生人的群體中，還有一部分是反科技的。
他們反對包括仿生人在內的一切高科技。
某些人覺得這些科技都是虛假的。
另一些人則認為再這樣下去，人類對機械的依賴越來越強，自身進化停止，總有一天會被機械所統治。
為此他們還費盡心思編出了『人類退化論』。
比如人類以前可以靠自身頑強抵禦各種病痛，後來卻需要依賴青黴菌這類真菌產生的抗生素來存活，仿佛人類族群需要與別的種族產生某種特殊的共生關係才能生存繁衍……許多人覺得人類整個族群正在變得弱小，越來越需要依靠身外之物，科技的繁榮正是這種現象的最好解釋。
很多觀點其實都站不住腳，但總是有一小部分人深信不疑。
「這些人爭來爭去可真有意思，一個個都站在道德與情感的制高點，說起來，這些政客其實才是最強大的鍵盤俠。」
夏初洛淡淡抿了口茶水，繼續看戲。
她的表述確實沒錯。
這些政客有知識有文化有地位，噴人的功力更是尤為出眾，經常隔著網絡平台互噴，可以稱為莫烏市最頂尖的一群鍵盤俠。
現在只是從網上轉移到了線下。
自從仿生人暴亂開始後，高度的憂慮與焦躁讓這一屆的政府面臨了八十年來最大的壓力，許多人不再戴著那副虛偽的微笑面具，經常在繁忙的日常工作中互噴。
「你說我到時候穿什麼樣的婚紗好？」夏初洛將正在瀏覽的手機圖片放在陸文身前。
「他們吵得這麼激烈，你居然在關注這個？」
江胖子的婚禮還有好幾個月，陸文覺得現在關注這些未免也太早了。
戰爭何時結束尚且未知。
尹龍那個老傢伙也不知道躲哪兒去了。
唯一能確定的是尹龍在高層世界。
但高層世界這麼大，一個小老頭想藏起來很容易。
「我想你有辦法讓這些傢伙停止爭吵吧？」夏初洛問道。
「為什麼這麼說？」
「畢竟你才是那座城市的主人，查一查最近有哪些莫烏市的居民入駐是件很容易的事。」
戰爭前期，剛開始一兩周的時候，莫烏市就已經有富商拖家帶口來到仿生人第二城。
這三個月來，陸陸續續又有許多莫烏市的居民過來了。
陸文只是象徵性收取了部分費用。
能在這時候想到通過仿生人城市避難的，幾乎都是消息十分靈通，並且對仿生人相當信任的一群人，比如碧藍工程師們，抑或某些莫烏市高層。
普通人想不到這一點。
他們消息不夠靈通，根本不知道仿生人第二城已經可以居住了。
既然夏初洛都已經說明了，陸文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他低聲說道：「目前有個很有意思的現象，那群反對仿生人的傢伙，有很多人都悄悄把自己的家人轉移到仿生人第二城了。」
「確實很有意思。」
這群狡詐奸猾的老政客，永遠不知道他們臉上到底戴著幾層面具。
現在看似已經吵得面紅耳赤了，但誰知道又有多少人是裝出來的呢？
兩人饒有興致看著他們爭吵。
甚至想來點爆米花。
這場爭吵持續一個多小時後，雙方可能是覺得表演得差不多了，彼此的語氣也都溫和了些。
但關於是否要向仿生人求援這事，依舊沒個定論。
於是陸文出場了。
他看向反仿生人陣營中的一個老頭，面帶微笑問了一句：「嚴濤先生，您為什麼要反對向仿生人請求支援呢？」
只見那位老先生神色嚴肅，冷哼了一聲：「我們是人類，是仿生人的造物主，怎麼能向那群麻木的機械求援？」
這話說了跟沒說差不多。
但大概意思混合著冰冷的語氣表達出來了。
於是反仿生人陣營這邊的眾人紛紛鼓掌，表示支持。
於是陸文的微笑更燦爛了。
他柔聲詢問：「那麼嚴濤先生，為什麼您要暗中將自己的家人送到仿生人第二城呢？」
嚴濤的臉色頓時就變了，他沉著臉，聲音中含著怒意：「你私自調查我？」
「身為第十五區執行局總長，我有權利直接調查您的資金往來，如果您覺得不高興，可以請您的律師來跟我探討這些問題。」
就在前不久，陸文升職了。
第十五區只有旅遊業，在這裡任職除了養老沒別的作用，上一任總長又是個貪腐極其嚴重的，留下一個爛攤子。
所以陸文就在魏伯安的運作下，順理成章升級了。
連個反對的聲音都沒有。
戰爭結束後還會有一次議員換屆，到時候陸文還會再多一個身份。
魏伯安想必也是受夠了這些跟他意見不合的老政客，所以在組建他自己的班底。
會場內。
嚴濤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實在是無話可說，最終只能冷哼一聲憤憤坐下。
這就是默認了。
他把自己的家人悄悄轉移到了仿生人第二城。
於是支持仿生人的陣營頓時興奮了。
嚴濤顯然並不是個例。
當陸文的視線在反仿生人陣營這邊移動時，大部分人要麼低下了頭，要麼將目光轉移到別的地方，很少有人敢跟他對視。
兩個陣營的對峙就這樣被打破了。
「明天就開始轉移居民吧，不能再拖延了，不清楚對方是否還有更多的機械軍隊。」
……
會議結束。
整座城市繼續有條不紊運轉。
槍聲在各個角落裡響起，距離議會大廈相當近。
每個老政客都拉了一堆保鏢保護自己。
怕死是人的天性。
大廈前的廣場上還有幾具沒有被收走的屍體，好在現在天氣轉涼，血肉並不會腐爛得那麼快。
魏伯安笑著走到陸文身側，伸手把住他的肩膀，兩人像是一對相識多年的親兄弟。
「咱們莫烏市轉移的居民就交給你負責了，給他們安排的住宿一定要比西方那些傢伙好。」
「這事你去找九號啊，找我陸文幹什麼？」
「都這時候了，你還在裝？」
「……」
陸文看著遠處昏黃閃爍的街燈，無奈嘆了口氣。
「這場戰爭再持續幾個月，全世界的人都得往我那個小破城跑。」
魏伯安笑著說道：「誰叫你現在就有這麼大的能耐，那話怎麼說來著……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陸文則回道：「看過《蜻蜓俠》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
「電影裡主角的叔叔中槍後，倒在地上對主角說：『能力越大，妞就會越多』。」
「這是個正經電影嗎？」
……
莫烏市的大轉移就在第二天的黎明開始了。
只需要轉移部分居民。
主要是被那些類人機械嚴重滲透的區域。
至於別的區域，目前暫時還算安全。
有民眾自發組織在城市的後方巡邏。
他們握緊手裡的槍械，其中有不少人都是退伍回來的預備役，只想儘自己一份力量保衛這座城市。
還有的雖然沒有太多戰鬥能力，卻也想盡辦法出一份力。
「與那些入侵者靠近的前線已經開始撤離居民了，前方的區域將會徹底成為交戰的場所。」
「大家都打起精神，不要鬆懈，會有越來越多的入侵者突破前面防線，進入我們的區域……」
自發行動的居民們熱情高漲。
街邊有許多店鋪依舊開張。
有的為那些巡視的持槍巡視的居民提供熱水與食物，還有的提供暫時休息的地方，也有人免費為他們修理破損的車輛或是改造後的機械身軀。
陸文隨意漫步在街道上。
他身側是來來往往不斷巡視的民眾與車輛，煙塵滾滾，轟鳴不斷，槍聲在很遠的地方不停響起，硝煙在天空瀰漫。
這裡的氣氛比前線區域緩和一些，但也能感受得到許多人的緊張。
有的人見到他還會打聲招呼。
陸文會點頭回應。
這具身體目前只是四處看看。
他絕大多數精力都集中在仿生人第二城那具九號身體上。
「城市還是不夠大，需要繼續擴張。」
金錢、人口、武器裝備、城市規劃……
海量的數據在陸文的大腦中流動。
也幸好他目前拿到了A00的權限，所有數據中心供他使用，不然現在陸文估計已經宕機很多次了。
皺眉思索之際，陸文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比較熟悉的地方。
【凡世機修廠】
很親切的五個字。
這裡是雲揚工作的地方。
這個年輕人是陸文開機後遇到的前幾個人類，有過不少交集。
機修廠門口擺放著最近的GG牌，上面寫著「免費為巡視隊伍修理汽車以及機械身軀」這類的話。
幾個月沒見，雲揚依舊是那個樣子。
比較瘦弱，坐在機修廠門口。
這場戰爭讓大部分行業都停了，街上除了巡視隊伍也沒別的人，所以他現在的工作很輕鬆。
事實上他是自願來的。
在提出幫助巡視隊伍修理機械裝備後，這個機修廠的老闆就把鑰匙給了雲揚，並且叫他注意安全。
才結婚沒幾個月就碰到戰爭，這個年輕人也算是不太幸運了。
陸文走上前，笑著問道：「跟妻子鬧矛盾了？」
雲揚驚訝，問道：「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陸文指了指他左手無名指。
「有戴戒指的痕跡，但並沒有戒指，你把戒指取了下來，這對於一個剛結婚幾個月的新婚丈夫而言並不正常，所以我猜你們小夫妻是出現了感情問題。」
「確實是。」
雲揚微微嘆氣。
他說自己在結婚前與那位新娘並沒有見過幾次，畢竟是雙方父母牽線的。
結婚後，各種生活瑣事暴露出兩人的性格並不合，可以說相差甚遠，連蜜月期都沒度過，就開始了分房而居，現在雲揚更是每天都睡在機修廠里，已經很久沒回去了。
陸文在他們結婚前就很不理解為什麼這個年代了，結婚這種事還得要父母牽線，不過畢竟是別人的私事，他也不好干涉。
他詢問道：「仿生人第二城已經開始接納莫烏市居民了，你可以帶著家人一起過去，我與那邊的仿生人關係很好，可以給你安排一個比較舒適的住所。」
雲揚猶豫了一會。
他自己可以留下，但家人畢竟是很大的牽掛。
他沉聲道：「也好，那就麻煩了。」
這位年輕人選擇留在莫烏市，直到戰爭結束。
陸文則安排他的家人在當天飛往第二城了。
……
戰爭就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月。
時間來到十二月二十四號。
聖誕節前夕。
平安夜當晚。
繁星亮起，大雪紛飛的時候。
接連又有兩片區域停止了戰爭。
長時間的戰爭令所有人都感到了疲憊與厭倦，和平的序幕正在緩緩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