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

2024-09-04 01:27:55 作者: 顧了之
  兩天後,案子順利開庭。岑思思連答辯狀都沒提交,更不用說出庭,整個庭審不過走了個流程。

  證據齊全,被告又自動放棄,一禮拜後,法院宣判阮喻勝訴。

  她把結果放上微博,徹底了結了這件事。當天晚上,被劉茂約到市中心吃飯。

  這頓飯,劉茂的說辭是「慶功」,她接受的原因,是為了感謝他這陣子的忙前忙後。

  至於許淮頌,她想他大概人在美國,所以在出發前給他發了條消息,告知判決結果,並跟他道謝。

  許淮頌回過來的是語音:「我晚點也……」

  話到這裡戛然而止,因為背景里插入一個女聲:「淮頌,你看……」

  「看」字落,語音斷了。

  三秒後,這條消息被撤回。

  阮喻有點懵。什麼情況?

  她盯著手機靜等幾分鐘,沒得到回覆,就裝作沒聽到剛才的語音消息,打字問:許律師,你撤回了什麼?

  許淮頌:沒什麼。

  然後就沒了下文。

  阮喻不知怎麼哪兒一堵,以至於進到餐廳,都有點心不在焉。

  那個女聲聽起來很年輕,所以不是陶蓉。

  她叫的是「淮頌」,所以應該是中國女人。

  她的語氣很隨意,所以或許跟他很熟。

  那麼,這個人跟他會是什麼關係?

  到得案子塵埃落定,本該結束一切交集的此刻,阮喻才意識到,這一個月以來,她從來沒了解過許淮頌單身與否。

  現在仔細回想,當初跟他視頻時,有次他說要去吃飯,結果走開沒兩分鐘就拿到了一盤通心粉。那麼,這頓晚飯一定不是他自己做的。

  也就是說,他當時不是一個人在家。

  再說那隻橘貓,他說自己不是貓主人。她那會兒想,大概是朋友寄養在他這兒的,可現在想來,也說不定是女主人的呢?

  阮喻細細回憶過去一陣子的種種,越發覺得自己當初在膽戰心驚的非正常狀態下,忽視了太多,直到劉茂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問她:「怎麼了?」

  她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遊魂似的在他對面坐了很久。

  點餐的服務員在一旁笑望著她,似乎在等她給意見。

  她低低「啊」一聲,看了眼菜單上一大排鉤子,說:「夠啦,兩個人哪吃得完。」

  劉茂一陣奇異:「兩個人?」

  這回換作阮喻懵了:「不是嗎?」

  「我剛才不是說,淮頌晚點也會來嗎?」

  她竟然完全沒聽見。

  她「呵呵」一笑:「我的意思是,我胃口小,忽略不計,你們倆哪吃得完這麼多。」

  服務員拿著菜單下去了。

  她為了掩飾尷尬,喝了一大口水,然後問:「他不是回舊金山了嗎?」

  「昨天忙完那邊的案子又來了。」

  阮喻「哦」了聲,清清嗓子:「挺辛苦的啊,他以前也經常這樣來來回回?」

  劉茂笑了笑:「沒有,一年回來一次吧。」


  「哦,那他在美國……」

  「成家了嗎」四個字還沒問出口,阮喻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沈明櫻。

  因為不曉得這通電話的來意,怕露個什麼餡,她起身走到餐廳門口才接起電話:「明櫻。」

  話音剛落,就瞥見許淮頌的車停在了門口。

  但她沒來得及管,因為聽筒里的女聲聽上去很焦灼:「你快看微博!」

  「怎麼了?」

  「岑思思在直播自殺,有人說她是被你逼死的!」

  她驚得膝蓋一軟滑空一級台階,胳膊肘被一雙手適時扶住。

  許淮頌站在她面前:「怎麼了?」

  她愣愣抬起頭,囁嚅說:「岑思思自殺了……」

  在她公布判決書的今天,岑思思自殺了。

  阮喻顫著手翻開微博,發現直播內容已經遭到屏蔽,撥打岑思思的手機號碼,也是無人接聽。

  「誰能聯繫上她家人,你仔細想想。」許淮頌的聲音依舊非常鎮定。

  對,有一個人。

  她撥了李識燦的號碼。

  電話秒被接通,李識燦的聲音也很不穩定,喘著粗氣說:「我已經知道了,聯繫了她爸爸,順利的話,她應該被送到市一醫院了。」

  阮喻不清楚具體情況,問:「她是怎麼……」

  「割腕吃藥,你別著急,不一定就是絕路。」

  李識燦那邊聽起來也很忙亂,掛斷電話後,阮喻愣愣看著腳下的台階發呆,遲遲沒回過神。

  她手機音量調得不低,許淮頌聽見了李識燦的答話,默了默說:「走吧。」

  阮喻抬起頭來:「去哪?」

  「市一醫院,第一時間知道結果,比站在這裡乾等好吧?」

  阮喻跟許淮頌上了車。

  市一醫院看上去很平靜,並沒有因為接到一個自殺的急診患者就起驚天駭浪。

  但聞著濃重的消□□水味,阮喻的步子卻重得拖不動。

  許淮頌叫她在一旁等,上前詢問諮詢台,還沒問出個結果,就聽醫院大門方向傳來一陣嘈雜聲。

  他和阮喻同時回頭,發現一堆記者舉著攝像機和話筒,正簇擁著一個戴口罩的男人,七嘴八舌地提著問。

  阮喻一眼認出,被圍在當中的那個人是李識燦。

  李識燦也看見了站在亮堂處的她,飛快拿出手機。

  五秒後,阮喻手機一震,收到了他的消息:別在這裡,走。

  許淮頌一眼瞥見這條消息,皺了皺眉,在記者如潮水般湧入大廳的瞬間,拉過阮喻就往醫院後門走。

  阮喻被他扯得踉踉蹌蹌,腦子還在飛速旋轉。

  電光石火一剎那,她好像明白過來,在靠近停車場的時候停了步子:「李識燦這是要引導輿論?」

  不管岑思思有沒有被救回來,按照輿論態勢,阮喻這個原本的受害者,多半會被炮轟成加害者。

  所以李識燦打算跟記者公開他和岑思思的糾葛,讓髒水往自己身上潑。


  一個流量明星的吸引力,可比她一個小小的網文作家大多了。

  許淮頌沒有說話,似乎是默認。

  阮喻乾巴巴眨了兩下眼,抽走被他牽住的手,轉頭就走。

  他追上去把她拉回來:「做什麼去?」

  「不能讓他自毀前程吧?」

  對她來說,「溫香」不過就是一個筆名,就算這個筆名毀了,她還是阮喻。

  可是李識燦就是李識燦啊。

  許淮頌吸了口氣,攥著她的手腕說:「他是成年人了,該為,也能為自己的行為和決定負責。」

  兩人無聲僵持了兩分鐘,隱隱聽見李識燦已經在回答記者的問題。

  阮喻嘆了口氣。

  許淮頌鬆開手,垂下眼:「對不起。」

  阮喻並沒有聽懂這句「對不起」背後的含義,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攥紅的手腕,說:「沒關係。」

  兩人回了車裡等消息。

  小半個鐘頭後,李識燦的微信進來了:人脫離危險了,記者也都被轟出了醫院。你在哪?我來找你。

  阮喻看了眼許淮頌:「他要來找我。」

  他「嗯」一聲,發動車子:「報我的車牌號,讓他助理把保姆車先開出去,他自己走安全通道到地下車庫。」

  阮喻明白這個調虎離山的意思。

  車子迂迴駛往地下車庫。李識燦一個人來了,還換過一身打扮,上了許淮頌的車后座。

  車門關上一剎,車內氣氛異常凝重。

  阮喻扭過頭,一時竟然不知道開口說什麼。

  還是李識燦樂呵呵地說:「人救回來了,你這副表情幹什麼?你以為,真想死的人能這麼大張旗鼓開直播?」

  阮喻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那你怎麼辦?」

  「她蓄謀很久,就是為了把你和我先後拉下水,我本來就沒法獨善其身,倒不如將計就計,不遮不掩,先一步控制輿論。」

  她皺了皺眉,還想說什麼,卻看李識燦把頭轉向了許淮頌:「這位是許律師吧?」

  「嗯。」

  「當初扒岑思思那事,原來不是你做的?」

  許淮頌搖頭:「不是。」說著透過後視鏡,對上了他的眼神。

  四目相接,兩人都明白了究竟。

  其實當初李識燦只做了微博長圖及部分輿論控制,並沒有扒出岑思思是「溫香」學妹這件事。

  那天在視頻里看見許淮頌,他猜這人跟阮喻關係非同一般,又聽她喊他「許律師」,於是聯想到,曝光事件是他的手筆。

  之後被阮喻詢問,李識燦見她不知情,出於一種「不願給他人做嫁裳」的隱秘心情,吞吞吐吐沒說明白。

  而許淮頌呢,也在那天視頻過後,發現李識燦非常眼熟,因此記起許懷詩天天掛嘴邊的那個「偶像」,查證他身份後,當然以為網絡上的一系列動作都是他的意思。

  而他也同樣出於「不願給他人做嫁裳」的理由,沒跟阮喻深入討論這件事。

  結果到頭來,原來是岑思思自己扒了自己,為的就是提早營造出「受害者」形象,做好鋪墊,在判決書下來的這一天大鬧一場。


  許淮頌和李識燦無奈對視一眼,又低下頭同時捏了捏眉心。

  不知內情的阮喻有點迷茫。

  但兩人顯然都沒打算解釋。

  李識燦先開口:「不要緊,小場面,我的團隊會解決這件事,你早點回去休息,這幾天就別看微博了。」

  阮喻點點頭,在他離開後,倒頭仰靠在椅背上,身心俱疲。

  許淮頌沒說話,把車開出停車場,往她公寓方向駛去。到了她家樓下,卻看一輛寶馬停在那裡。

  阮喻剛拉開車門下去,就聽許淮頌說「等等」。

  她頓住腳步,看見他鬆了安全帶下車,與此同時,那輛寶馬車的駕駛座也下來個男人。

  對方幾步走到她面前,說:「是阮小姐嗎?」說著指了指寶馬車后座的人,「岑小姐的父親想跟您談談。」

  許淮頌繞到她身前:「有什麼話可以跟我談。」

  對方露出疑惑的表情:「您是?」

  「我是她的律師。」

  司機回頭看了一眼。岑榮慎點點頭,從后座下來,拐杖點地,緩緩踱到兩人面前站定,夜色里,一雙鷹似的眼睛銳利得迫人。

  阮喻下意識往許淮頌身後躲了一小步。

  但下一刻,預料中的對峙並沒有發生,這個年過百半的男人向他們鄭重地鞠下一躬,足足九十度,然後直起身板說:「阮小姐,非常抱歉給你造成困擾,我替思思向你致歉,同時也要作為思思的父親向你致歉。是我平時對她疏於管教和關心,才造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面。」

  阮喻沒想到是這麼個場面,一時沒接上話。

  許淮頌讓開一步,沒再擋在她面前。

  岑榮慎向他點了下頭,似乎是表示感謝,接著說:「我也是今天才得到診斷報告,確認思思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所以經常有偏執、過激的行為,不止是針對你。當然,和你說這些,並不是希望得到你的同情或理解,錯了就是錯了,你有權利追責,岑家也有義務賠償。我只是認為,你應該得到這個交代。」

  阮喻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默了默,點點頭:「謝謝您。」

  岑榮慎笑了笑,估計平時是不怎麼笑的人,所以這麼一擠嘴角,還顯得有點怪異。

  他說:「判決書上的賠償協議我已經了解,此外,我想再支付你一筆精神損失費,或者,你還需要什麼別的補償?」

  阮喻搖搖頭:「我只希望這件事的影響降到最低,我,還有李識燦的生活都能儘快恢復如常。」

  「這個不用你開口,是應當的。」岑榮慎這回笑得自然了點,「識燦這小子,也是個倔脾氣……你放心,我會配合他澄清事實真相,必要時也願意公開我女兒的病情。」

  說到這裡,岑榮慎看了眼許淮頌,大概是在徵求他作為阮喻律師的意見。

  許淮頌和煦地笑了一下,說:「賠償問題我沒有意見,只是冒昧請問岑先生,您今晚是怎樣找到這裡的?」

  岑榮慎一滯,搖搖頭示意自己糊塗了:「老了,記性不好了,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來這裡,還是為了提醒阮小姐,你的住址是我在思思筆記本上發現的,我不清楚她是否還存在其他偏激行為,這兩天會確認她近來所有對外聯絡記錄,以便排查,安全起見,希望你暫時不要住在這裡,因此造成的費用,我願意全權承擔。」

  阮喻抬頭看了眼公寓樓302室漆黑一片的窗子,克制著膽顫說:「好。」

  岑榮慎跟兩人點頭道別,轉頭上車走了。

  阮喻還沒從他最後的話里回過神來,就聽許淮頌說:「走吧,上樓拿點衣服。」

  「嗯?」

  「今晚住我那兒吧。」

  作者有話要說:  唉,連反派都長成了助攻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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