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1

2024-09-04 01:27:57 作者: 顧了之
  當阮喻在腦海里模擬起這血腥暴力的一幕時,身後卻傳來了阮成儒的聲音:「喻喻,快過來坐了。」

  許淮頌往她身後看一眼:「你先去,我跟何老師打個招呼。」

  先去?意思是他隨後就到,要跟她坐同一桌?

  呵,了不起,費盡心機製造這場相遇,就是趕著趟來見家長呢吧?

  身後又傳來一聲「喻喻」,阮喻看了看許淮頌和周俊,說:「那我先過去了。」然後坐到了曲蘭左手邊。

  何崇坐在親戚那邊,這一桌子大多是蘇市一中的退休老教師。

  阮喻坐下後,向幾位認識的老師一一問好,沒過多久,就看許淮頌和周俊肩並肩來了。

  阮成儒右手邊那個位置還空著。

  阮喻斜著眼瞅,果然看見在周俊即將碰到那把椅子的時候,許淮頌一個騷氣走位,靈魂飄移到了她爸爸旁邊。

  阮成儒自然而然抬起頭看。

  阮喻正要瞧好戲,看看許淮頌打算怎麼跟她爸爸打招呼,沒想到下一刻聽見的卻不是他的聲音,而是她爸爸:「哎?這是……淮頌?」

  阮喻:「……」

  爸您「爭氣」點啊,您怎麼能主動先打招呼呢?而且這都八年了,您為什麼還記得這個學生?

  許淮頌稍稍彎腰,低頭說:「阮老師?」晚輩的謙恭表現得淋漓盡致,又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不確定。

  「快,快坐。」阮成儒眯著眼笑,「好多年不見你啦,我記得你當時畢業後是去了美國吧?」

  阮成儒這話一說,同桌几個老教師也隱隱記起他來,一個個笑著說:「淮頌?哎,四十周年校慶晚會,台上彈鋼琴的是不是你?」

  「哎喲,真是越長越俊了!」

  「當年那成績也是好得沒話說,一邊準備出國,還能考文綜第一呢!」

  許淮頌人氣實在太旺,阮喻加周俊都比不上他一個,滿桌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筷子也不動了。

  他向老師們有禮地點頭致意,一個個答過他們的問題。

  最後是曲蘭:「淮頌現在在做什麼行業啊?」

  他側身朝她點頭:「之前在美國做律師,今年剛有回國發展的打算。」

  阮成儒的眼睛在聽見「律師」兩字時微微一亮。

  阮喻從她爸這個熟悉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絲異樣,果不其然聽他接了下半句:「小許這麼年輕有為,成家了嗎?」

  雖說老師重逢多年前的學生,一般也就關心事業和家庭這兩方面。但阮喻知道,「小某」是阮家默認的,阮爸爸相看女婿時的標準稱呼。

  許淮頌坐下不到一分鐘,竟然就從「淮頌」升級成了「小許」。

  她扶了扶額。她爸這個樣子,考慮過「小劉」的感受嗎?

  許淮頌注意到她的動作,越過重重阻礙看了她一眼,然後答:「還沒,老師。」

  阮成儒點點頭,接著跟他聊了幾句別的,說到事業問題時,扭頭看了眼阮喻:「喻喻,瞧瞧人家小許,跟你同一屆的,現在發展得多好!」

  其實這也就是家長們對「別人家孩子」的一種客套式誇讚,聽聽過就好,但許淮頌卻在阮喻開口前,謙虛又認真地接上:「沒有,她比我發展得要好。」

  阮喻的目光緩緩滑了過去,跟許淮頌對了一眼。

  一旁周俊也嗅到了濃郁的八卦氣息,停下跟身邊老師的寒暄,側著耳朵來聽。

  阮成儒果然奇怪了下:「你跟我們喻喻認識啊?」

  長輩問話,阮喻不好插嘴,只能由著許淮頌點頭:「對,不過之前不知道是校友,不然今天應該送你們來這裡的。」

  阮成儒跟曲蘭對視一眼。

  阮喻憋著股氣,一氣喝了半杯橙汁。

  演,接著演,使勁演。

  許淮頌又跟阮成儒說:「等這邊結束後,我陪她送您和曲老師回去吧。」

  這種情況,叫「阮喻」太顯生疏,不夠向兩位老人表達他的意圖,叫「喻喻」又過頭,會叫阮喻感到突然。

  一個含糊不清的「她」字,面面俱到。

  插不上話的阮喻又喝了半杯橙汁,暗暗磨牙。

  曲蘭笑呵呵接上:「那多麻煩,你要是順路,送喻喻就好了,我跟你阮老師住在郊區呢。」


  許淮頌笑著說:「不麻煩,郊區空氣好,順帶兜風。」

  「那你們回去可得晚了,多不安全!」

  「您放心,我送她到家門口。」

  這見機討好可真是夠了。阮喻實在沒忍住,插了一句:「之前怎麼沒見你送啊?」

  許淮頌稍稍側身,看著她認真回想了下:「嗯,前兩天是只送到樓下。」

  曲蘭一愣之下笑出聲,捏捏阮喻袖子,低聲說:「人家小許送你到樓下,你還嫌不夠啊?」

  她小聲頂嘴:「樓下又不是家門口,那上樓過程中也可能遇到危險的呢。」

  「你這孩子,還強詞奪理上了!」

  「沒有,是我應該送上樓的,以後記得了。」許淮頌笑著看她一眼,說完後被一旁周俊拿手肘捅了一下。

  他轉過頭,看見他朝自己低低豎了個大拇指,用氣聲說:「兄弟,高啊。」

  許淮頌沒說話,抬頭見阮喻在曲蘭耳邊說了句什麼,忽然起身離席。

  看她一路往洗手間的方向去,他朝周俊點一下頭,示意失陪,也離開座位跟了上去。

  阮喻是喝多了橙汁去上廁所的,當然,也是為了去洗手間冷靜冷靜。

  真是戴上有色眼鏡看人以後,越來越發現那人簡直不是人。她現在根本分不清,許淮頌哪段是真情,哪段是演技。

  瞧瞧這花言巧語一套一套,指不定討好過多少小姑娘和她們可憐的爸媽呢。

  她在隔間做了幾次深呼吸,等出去,卻看許淮頌跟犯罪分子似的站在外間盥洗台邊,一副守株待兔的樣子。

  「哎你……」她望天拍胸脯,「嚇死我了……」

  許淮頌似乎笑了一下:「躲在裡面罵我?」

  阮喻在心裡暗暗翻個大白眼,搖頭卻搖得很自然:「我幹嘛罵你,你做什麼虧心事了嗎?」

  「沒有。等會兒一起去給何老師敬酒?」

  「你不是要開車嗎?」

  「茶代酒。」

  「那好啊,」她笑眯眯地說,「我們一桌就三個小輩,叫上周俊一起。」

  許淮頌噎了噎。

  阮喻眨眨眼,神情無辜:「怎麼了?」

  「沒事。」

  扳回一局,她心裡舒坦點,一邊跟他往回走,一邊說:「你發現沒,我爸可喜歡給我相看對象了。」

  許淮頌點點頭,又聽她說:「之前劉律師也是他介紹我認識的。」

  「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爸喜歡劉律師什麼嗎?」

  許淮頌想了想:「因為他是律師?」

  阮喻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因為他為人忠厚老實,心眼好,花頭少,不浮誇,不會欺負人,行動勝於言語。」

  「……」

  許淮頌輕咳一聲,低頭看了看她,似乎要從她臉上找見什麼蛛絲馬跡。

  但阮喻似乎就只是單純說事,沒有任何指桑罵槐的意思。

  再回到宴席上,許淮頌一改之前的進攻態勢,除了被問到以外,就少有主動開口的時候了。

  倒是阮喻發現,每次侍應生上個什麼菜,但凡她看過兩眼以上,那盤菜就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一次又一次轉到她眼前。

  有一回,她瞅准那盤龍井蝦仁即將到她面前的瞬間,偷偷斜著眼看了看右邊,就發現許淮頌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剛好從轉盤上移開。

  兩人中間的阮爸阮媽彼此對視一眼。

  ——看這樣子,倆孩子剛才是鬧了點不愉快?

  ——是吧,咱們喻喻看起來好像還沒答應小許呢。

  結束生日宴後,遠道而來的阮成儒和曲蘭被何崇邀請去喝下午茶。

  許淮頌打算趁這時間回家看一趟陶蓉,問阮喻要不要一起。

  轉幾盤菜就想把她哄回家,哪有那麼便宜的買賣呢。阮喻搖頭說「下次」,陪著爸媽一起去喝茶,下午三點半才跟他重新碰上頭,一起回杭市。

  阮成儒和曲蘭還在茶館門口跟何崇難捨難分,阮喻走開幾步,朝許淮頌招招手,示意他過來低下頭。


  他不明所以彎下腰,看見她湊到他耳邊,小聲說:「知道我為什麼這麼遵守交通規則嗎?」

  「為什麼?」

  「都是我爸教育的。」

  於是回去一路,許淮頌全程目視前方,全神貫注開車,一句打岔的話也沒說。

  后座的阮爸阮媽再次對視一眼。

  ——看這樣子,不愉快還沒鬧完呢?

  ——那這次就先不留小許在家吃晚飯了吧?

  失去了一頓關鍵晚飯的許淮頌還不知道自己被阮喻坑了,送完兩個老人,跟她一起在市區簡單吃了點,就把她送回了公寓。

  已經晚上七點,阮喻穿著七公分的細高跟奔波一天,又累又困,也沒功夫給他下絆子了,掩嘴打個哈欠,迷迷糊糊跟他招手再見,然後拉開車門。

  許淮頌看她一眼,剛要跟著下車,卻被她抬手制止:「我中午開玩笑的,不用送我上樓。」說著關上車門,轉頭往燈火通明的公寓樓走。

  許淮頌默了默,還是下了車,結果剛一走進一樓大廳,就看她一個人傻站在電梯前,歪著腦袋瞧著什麼。

  他走上前問:「怎麼了?」

  阮喻回過頭,指著牆上張貼的一張紙說:「停電了,電梯不能用。」

  許淮頌瞥了眼那張「停電通知」,又看了看另一邊的安全通道:「那走樓梯吧。」

  「十……十二樓欸。」

  「走不動?」

  阮喻一噎:「哦,走得動。」然後癟著嘴往安全通道那扇門走,沒想到經過許淮頌身邊的時候,卻看他蹲了下來。

  她一愣,聽見他說:「上來,背你。」看她傻著不動,又說,「快點,我還要回去準備視頻會議。」

  怎麼背個人還不忘霸道總裁高冷人設,會不會好好說話了?

  阮喻氣哼哼爬了上去,決定累死他。

  但剛被背起來,她就後悔了這個決定。

  因為胸貼背的姿勢,好像太親密了……

  她微微仰起上半身:「我還是下來吧……」

  「別亂動。」許淮頌回頭瞥她一眼,「你這麼仰著,我很累的。」

  阮喻又被這語氣堅定了把他累死的心念,在他轉過頭去的時候,悄悄作了個「略略略」的鬼臉。

  沒想到許淮頌竟然敏銳地再次回過頭來,嚇得她一嗓子阻止了他:「老回頭幹嘛,你……你看路啊!」

  許淮頌低頭笑了一下,開始穩步上樓,看上去似乎非常輕鬆。

  阮喻慢慢克服了胸貼背的心理障礙,低下頭在他耳邊說:「這麼熟練,沒少背女孩子啊。」

  許淮頌回頭看她一眼:「背過我爸而已。」

  她本來是開開玩笑,打探打探他情史的,這下倒是噎住了,默了半天才問:「那叔叔現在還好嗎?」

  許淮頌一腳腳上樓,一邊答:「就那樣,在美國靠護工照顧,智力很難恢復了,但只要不再突發腦梗,也沒什麼大問題。」

  阮喻皺皺眉,問出了藏在心底很久的疑問:「我問個問題,你不答也沒關……」

  「離婚了,我爸媽,十年前。」不等她問,許淮頌就已經一氣答完。

  阮喻低低「嗯」了一聲,聽見他說完這句以後喘起了粗氣。

  十樓了。

  她很慢很慢地壓低身子,以極小極小的幅度,一點點圈緊了他的脖子。

  像是一個安慰的動作。

  許淮頌低頭看了眼她的手,彎了彎嘴角,沒有說話。

  終於十二樓。

  兩人從安全通道的門出去,沒想到一眼看見電梯門緩緩移開,從裡面走出了十二層的房東夫婦。

  阮喻一愣,脫口而出:「咦,不是停電了嗎?」

  房東太太也愣了愣,解釋:「停電時間是早上六點半到七點半,晚上這個時候人流量大,不會檢修電路的。」說著又笑了笑,「樓下大廳不是亮著燈嗎?樓道里也是。」

  「……」對哦。那是她剛才太困,看錯了早晚?

  房東夫婦笑著進了家門。

  阮喻怔在許淮頌背上沒動:「你……你也看錯了嗎?」

  許淮頌回過頭,笑著反問:「你說呢?」

  作者有話要說:  嘖,沒停電非要背上十二樓,這種戀愛的酸臭味,我們單身狗是聞不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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