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2024-09-04 02:03:15 作者: 映漾
  和安背上的傷是搜救的時候被燒斷了的樹枝砸中的,左肩胛骨上一大塊紅腫,砸出的傷口有貝芷意手臂那麼粗。

  他洗完澡草草的擦乾,光著上身就出來了,打開門之後看到站在門口的貝芷意猶豫了一下,轉身想穿上背心。

  「沒關係的……」貝芷意拉住他。

  她一直都知道,基地是因為有她和之前的小櫻在,他們三個男的就算渾身是汗也不會光著上身,哪怕晚上起夜上廁所也都穿戴的很整齊,現在這樣的情況,和安看到她還是想著不要讓她覺得害羞或者難堪。

  他背後的傷,對於她這種人生中最大的傷就是摔跤破皮的人來說,幾乎稱得上是重傷。

  破皮、青紫、紅腫還有血泡,左肩胛骨整個面目全非,有些燙傷的地方已經開始破皮出水。

  「碘伏直接倒在上面把髒東西擦乾淨,塗上藥就行。」和安自己吞下兩顆抗生素,倒在床上趴好。

  其實很痛,但是焦慮加上不想貝芷意擔心,他的動作看起來大大咧咧,說話的語氣儘量輕鬆。

  「擦完了我睡一覺。」他甚至還撐起半邊身體,只為了拍拍她的頭。

  貝芷意盯著傷口,被摸了頭之後就改成盯著他。

  「棉球不夠。」她細聲細氣的,站起來往倉庫跑的姿勢有些狼狽。

  她最終還是忍住了,忍住了問他痛不痛,忍住了問他維克多有沒有可能找得到。

  她拿著一大袋沒有拆封的棉球再次跑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又是那個軟軟糯糯的姑娘,輕手輕腳的幫和安處理好傷口,手沒有抖,眼眶也沒有紅。

  出事的時候,不需要人哭哭啼啼,這是她父母教給她的,教育方式或許有錯,但是他們說的某些道理,一直都是對的。

  和安已經焦慮到嘴角都起了燎泡,所以她真的沒必要再問一句他有沒有事。

  他有事。

  他發燒,受傷,兄弟一樣的隊友不知所蹤。

  「你先趴著睡一覺,這個藥兩個小時後還可以再敷一次。」她弄完最後一個水泡,假裝沒有看到他背上那一片血肉模糊。

  她低著頭,把散亂的藥收拾好,看了一眼一直沒說話的和安。

  「要不要……陪你睡一會?」像那個晚上一樣,不說什麼也不做什麼,只是躺在他身邊。

  和安的回答是往床裡面挪了挪,這次他沒有掩飾其實已經痛的快要動不了的肩胛骨。

  「我不一定睡得著。」他終於說話了,閉著眼睛皺著眉,聲音啞得跟用壓土機碾過一樣。

  貝芷意側躺著拉著他的手,軟綿綿的嗯了一聲。

  「維克多有兩個孩子,兩個都是女兒。」和安粗糙的手指摩挲著貝芷意的掌心,「他十六歲就結婚了,十八歲就有了第一個孩子,二十一歲的時候有了第二個孩子,二十二歲的時候離了婚,兩個孩子都歸他前妻。」

  「之後這十年,除了每年固定和孩子見面的時間,他幾乎沒有回過西班牙。」

  「他大學裡的專業是植物遺傳學,機緣巧合下做了一次志願者,讀博的時候就換成了植物生態學。」

  「他花了將近十年時間在想辦法延長瀕危植物的滅絕時間,今年他想回國了。」


  「他的大女兒已經十四歲,上次在電話里說她偷看了她媽媽的日記,她媽媽說想他了。」

  和安閉著眼睛笑了。

  「他這十年來一直在思考他老婆為什麼會突然要跟他離婚,然後十年後女兒一個電話,他立刻就想飛奔回家復婚。」

  「本來再過一個月,他就可以回去了……」

  他聲音變小,直到消失無聲。

  「這不是你的錯。」貝芷意抿著嘴,聲音很小,像是在耳語。

  和安睜眼,眼底都是血絲。

  「這不是你的錯。」貝芷意重複了一句,「你已經叮囑過我們最近可能會有危險,我們都做了萬全的防範,誰也沒有料到紅樹林會突然起火。」

  作為隊長,他已經做了所有的能做的事情,酒店方案這件事,他一直都是獨自一個人做的;對付偷獵者,他也一直獨來獨往。他很努力地把其他所有人都排除在危險外面,出事的時候,永遠都是他在外面,他們幾個人安穩的待在基地里。

  這只是意外。

  可他仍然把這件事攬上身,愧疚到睡不著覺,愧疚到不敢喊痛。

  「維克多會找到的,他不會有事的。」貝芷意的聲音在逆境中變得柔韌堅強,向來綿軟的她說話仍然是那個細聲細氣的腔調,可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安慰。

  和安又一次閉上了眼,這一次用力的握緊了貝芷意的手。

  肩胛骨很痛。

  要擔心的事情很多。

  熱帶雨林地形複雜,紅樹林的大火還綿延到了其他地方,離島是原住民的家也是那伙偷獵人的老巢,他們不惜毀壞家園想要給他的絕對不僅僅只是一個警告。

  他亂糟糟的腦子在貝芷意清淺的呼吸下慢慢的安定了下來。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之前因為自責和焦慮,他從來都沒有思考過對方為什麼要這樣做。

  蘭卡威那邊有距離最近的國際刑警組織中心局,他昨天過去是為了瞎子贊的事情,他和海上巡警提供的信息,已經足夠讓國際刑警對這片公海上的偷獵船接到橙色通報。

  他在做這件事的同時,島上的紅樹林著火了。

  他們為什麼在沒有在前天晚上南面進行動員大會的時候動手,而要選擇一個他不在島上的時間。

  他們要對付的人一直是他,從來沒有主動動過基地里的人,貝芷意上次拆的那封信是意外,因為信是夾在給他的包裹里的,除了基地以外的人,沒人知道基地的所有包裹都是同一個人負責拆檢的。

  而且那封信是假的,是真正的為了警告才做的。

  和安皺了皺眉。

  貝芷意來了基地以後,他再也沒有和偷獵船有過正面衝突,當初那封病毒警告,他曾經以為有可能是因為他找到了酒店的投資人。

  病毒事件之後,偷獵船那邊就再也沒有其他動靜,他以為是因為巡警介入後,他們的人員被抓走了不少才收斂的。

  但是他們為什麼要送一封沒什麼用的病毒信,招來巡警自斷雙臂呢?

  就像這次一樣,為什麼不在投資人還在島上的時候放火,而是第二天,他去蘭卡威之後?

  除了基地以外,還有人知道他去蘭卡威的目的。


  他們這樣的舉動再一次引來的大量的巡警,這次事情如果留下證據,國際刑警已經可以直接下紅色通報了。

  為什麼?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總覺得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東西。

  大青鯊群的遷徙日期越來越迫近,貝芷意的公關方案已經在進行,那些魚翅市場,最近已經開始囤貨漲價。

  生態酒店方案拿到了投資,島民們都簽署了同意書,他的計劃也基本沒有任何阻礙。

  而對方,送了一次假病毒信,點燃了紅樹林。

  為什麼?

  他們的事情進行的那麼順利,對方做的事看起來卻一直在作死。

  不管維克多有沒有出事,縱火是一項大罪,如果維克多有個三長兩短,國際志願者出事,那是大事。

  他和他們交戰多年,他們真的不是那麼沒腦的人。

  紅樹林大火,第一個會衝進火場的人肯定是維克多。

  依坦和維克多都在火場裡,火勢變小之後,依坦就再也沒有用找到過維克多。

  他們燒紅樹林,是為了維克多?

  為什麼?

  脅迫?威脅?還是有所求?有所圖?

  他們對植物學家維克多,有什麼需求?

  如果是這樣,維克多現在絕對還活著,不管從哪個角度想,他們都沒有理由去動一個外國的植物學家。

  他睜眼,一直在偷看他的貝芷意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肩膀抖了一下。

  「我睡一覺,兩個小時後叫我。」他嘴角有了點笑意,剛才閉上眼睛想的那些事,因為貝芷意嚇得瞪圓的眼睛變得沒那麼壓抑可怕。

  他需要休息,他現在腦子太亂,這些線頭都理出來了,卻沒辦法拉在一起。

  貝芷意安慰的或許是真的有道理的,維克多不會有事。

  他抓著貝芷意的手,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什麼都不要想。

  累到極致的腦子在長時間的疲乏下顯得有些遲鈍,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

  他慢慢的入睡之前,遲鈍的腦子遲鈍的想起了貝芷意。

  她沒哭。

  沒有拽著他抱著他或者淚眼汪汪的問他維克多有沒有事,他有沒有事。

  她和他想像中完全不一樣。

  她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她給他擦藥的時候儘可能輕柔,沒有因為他痛到抽氣變得軟弱。

  她昨天一個人睡在基地,眼底有青影,但是看起來精神不錯。

  她柔軟,但是堅韌。

  他以為他找到一個乖乖女已經夠幸運了,因為這個姑娘能讓他心情平靜。

  真的相處之後,他才意識到,貝芷意不完全只是乖乖女,她的光芒遮得太密實,他一點點揭開之後,裡面都是滿滿的驚喜。

  上帝大概開始喜歡他了。

  他一大片一大片空白的腦子裡突然蹦出這麼一個念頭。

  他好像……變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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