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考核結束,場上留下的弟子僅剩二十一人。
「這樣才對嘛!」
景音倒是挺高興,難得地從雲端走了下來。
他揉了揉發青的眼底,興致勃勃地注視著眼前的這些人。
昨天第一場考完,還剩四百多人,害得他被朱顏星君和黎曜星君好一通訓斥!讓他務必端正態度,正視蘭芷大選,千萬不能徇私舞弊,有意放水!
……
真是冤枉啊!
他就是個跑腿的,連考核的內容是什麼都不知道,如何徇私?怎麼舞弊?
在穹靈殿裡解釋了大半天,說的口乾舌燥,朱顏星君和黎曜星君還是半信半疑,最後硬是讓他寫一份申訴奏章詳細說明情況,不寫滿五千字不算完!
可憐的景音仙君咬著筆桿子苦思一夜,才憋出了一個開頭。現在,就指望著第二場考核千萬不要再出現什麼么蛾子,讓兩位星君能夠網開一面,免了他這篇申訴。
唔……
天從人願,形勢大好啊!
景音的心中大石放下,整個人就透露出一種說不出的輕鬆暢快:
「恭喜諸位,通過蘭芷大選的第二場考核!距離我太清神域,又近了一步!」
「大家今天晚上稍作休息!等明日一早,我們再過來主持最後一場!」
景音拍拍這個的肩膀,鼓勵兩句,又對那個點點頭,說「我看好你哦」,一直眉開眼笑,笑容可掬,歡快的仿佛是他自己通過了大考。
等走到璃紅月面前的時候,景音仙君更是忍不住點頭稱讚:「小天才,我可是一直都很看好你……咳!」
他喉頭一僵,突然想起來自己不能表現對某個弟子過於親昵,有徇私舞弊之嫌!連忙高聲糾正:「……你們!啊對,是你們!我一直都很看好你們!」
「大家都好好休息吧,我們不打擾了!」
景音抹了抹額上的汗,稍微客套兩句後,帶著叢昀飄然而去。
仙君走後,客棧前面突然安靜下來。
每個人的臉上都呈現出一片迷茫,非但沒有過關的欣喜,反而有一種無所適從的倉皇。
第二場「破陣」,將他們的人數從四百狂斬到了二十一,其慘烈程度超出了每一個人的想像!
如果說第一場僥倖通過,讓他們對於蘭芷大選有了些心存輕視,那麼這一場「破陣」,則將他們的幻想全部打碎!
兩軍對壘,戰鼓齊鳴!
要在千軍萬馬、萬箭齊發中尋出一條生路,還要足不沾血、身不帶傷,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事實上,如果不是薛奕和璃紅月的敏銳,不是最後金霏塘和景文三子的捨身相護,他們也的確不可能過關。
夜幕中四散飄零的血線,青磚上交錯縱橫的兵器劃痕,同伴消失前驟然睜大的驚恐雙眼,火光,硝煙,刀鋒,哀鳴……
像一個深沉的夢魘,將他們困在其中。
明明此刻已經陽光明媚,春風溫柔,但他們的心裡依舊濕漉漉的,像是飲了一盞剛從地窖中拿出來的冰水,又冷又沉。
這還只是第二場……
明天,才是決勝的關鍵。
所有人都不說話,但都在彼此的臉上看到了惶恐與憂慮。
客棧門口,店小二熱情地出來招呼:
「各位客官,小店終於有房間空出來啦!之前是哪位說要住店來著?我們掌柜說了,給新住店的客官每人贈送一碟小菜!」
沒有人理他。
眾人沉默地回到各自的營地。
店小二尷尬地抖了抖肩上還沒晾乾的白布手巾,嘀咕道:「哎,真是奇怪,前兩天都搶著住,今天又沒人要了……修仙的都是怪人!」
夜空明朗,星辰寥落。
程方怎麼都睡不著,索性爬起來,拉著璃紅月到客棧屋頂上去吹風。
仲春的夜晚還不熱,涼風吹在臉上,只覺得安靜空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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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方還在惆悵景文三子的離開,一直低著頭唉聲嘆氣:「都怪我……我太沒用了……我要是早點把金色紗衣給他們,他們也不會走……」
璃紅月相信他是發自內心的懊悔與難過,不是卑劣的馬後炮。
程方這個人就是這樣,軟弱,溫和,優柔寡斷,猶豫不決。
善良,但無用。
璃紅月覷著他,心想:像這樣的人,若是在無妄山,大概堅持不了三天……不!三秒!他上來就會被人一刀砍了!
「……第二關也太難了,神域怎麼這麼狠?」程方嘟囔道。
神域?
呵呵,那是這世間最無情的所在。
一顆琉璃心,萬載空明境。
「我聽薛奕說,那風團裡面的刀劍都是真的,還有鐵蒺藜和投石車……」
「嗯,」璃紅月點頭:「投石車,雲梯,絆馬索,犀牛弩……所有大型戰爭里的器械兵刃,都出現了。」
風團呼嘯,黑白兩色的氣流盤旋交錯,像兩條糾纏翻滾的巨蟒,帶著兵器交接的叮噹聲響,震徹天地。
璃紅月腦海中忽然閃現出一個畫面,那片黑白交錯的夜幕中,似乎曾有巨大的陰影閃現。
弓起的脊背……
盤起的巨尾……
展開之後幾乎連接天幕的雙翼……
……
妖族!!!
璃紅月猛地一下坐起來。
她一直以為當時雲層上的陰影是各種兵器的投影,但現在想起來,那些陰影連續起伏,形態各異,只可能是妖族!
如此大規模的妖族戰爭,只有一千年前,那場血流漂櫓、動盪三界的大亂……
癸巳之亂!
寂衡天尊給他們看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兩軍對壘,黑白對弈,而是一場真實的、混亂的、屍橫遍野的戰爭留影!
……
想到這裡,璃紅月不禁又陷入一陣迷茫。
還是那個問題:為什麼?
為什麼要谷嵐疏修無情道?為什麼要將她的魂魄禁錮在這俱身體裡?
而癸巳之亂……
一千年前,她還在無妄山玩泥巴呢!
為什麼要給她看這個?那場大亂和她有什麼關係?
九幽鎖魂刀、衡陽宗、落霞、癸巳之亂、蘭芷大選……
一樁樁一件件,似乎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仿佛是一條手串上七零八落的珠片,缺少了幾枚關鍵的環扣。
「……小師妹?小師妹!」程方伸出兩隻手在她眼前晃:「你怎麼了?」
「沒什麼,」璃紅月回過神來:「我只是在想,明天的考核會是什麼樣的。」
程方聽了她的話,神色更加晦暗:
「我聽說,最後一場考試,往往都是最難的……」
璃紅月微笑道:「仙門招考,逃不過那三板斧,太清神域也不例外。昨天考心性,今天考修為,那麼明天……只剩下天賦。」
「天賦?」程方一愣:「天賦怎麼考?」
他撓撓頭:「總不能刨開我們的肚皮,看看每個人的根骨筋肉是什麼樣的吧?再說了,天賦不就是修為麼?天賦越高,修為自然越好啊……」
「不是。」璃紅月儘量解釋:「修為是你現在取得的成就,而天賦,是看你終此一生可以取得的成就。」
程方沒懂:「有區別嗎?」
璃紅月沒有回答,只是仰頭望向無邊的星空,聲音也變得空靈縹緲起來:
「其實這這世間的天賦只有一種,就是……不死。」
無論在何種情景下,不要死……
這是她曾經的師尊魍無極,教會她的第一課。
璃紅月忽然轉過頭,嫣然一笑:「小師兄,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天賦有多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