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頓起,涼意密密麻麻,像蟲蟻一般爬上邱慕心的心頭。
「你、你……你是……」
她的牙關打顫,連一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
女子皓腕輕抬,青蔥一般的指尖縈繞著絲絲縷縷的黑色絲線,仿佛活過來的蛛網,又好似細密涌動的蛇蟲。
女子開口,聲音沉靜,如冰似玉:
「我初創這套功法的時候,他們說世間未見過如此陰邪可怖的功法,能穿透肉身,直接撕碎人的魂魄。後來他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戩魂絲。」
「戩,滅者,盡也,從兵戈之意。」
「還是你們修真人士有文化,起個名字都這麼好聽。」
「戩魂絲……戩魂絲……」
好像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
邱慕心拼命地地回憶,忽然想起了蘭芷大選。
在那場名曰「守正」的可怖考核中,薛奕曾說,那個石像魔尊用的邪門功法,便叫這個名字。
戩魂絲……
傳說中,魔尊璃紅月的成名秘術。
……
邱慕心全身如墜冰窖,肝膽俱裂!
「你、你是……」
她哆嗦著想要往後退,卻發現怎麼也動不了,身體只會撲簌發抖,像寒風中瑟縮的落葉。
「怎麼?」
女子盈盈淺笑:「之前喊我的名字不是喊的很順嘴嗎?」
她抬起一根白玉般的手指,黑色絲線猙獰又乖巧地在她指尖纏繞。
這不是蘭芷大選里笨重的石像魔尊,每一根絲線都像有生命似的,靈活,細密,聽話,又透著刺骨的陰冷。
邱慕心渾身的血液都涼透了,她臉色煞白,顫抖著嘴唇,說不出一句話。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黑蛇一般的細密絲線,蜿蜒攀上她的裙角,順著小腹與胸膛,爬到她的面前。
仿佛毒蛇吐信一般,黑線翻湧匯聚,像一根鋼針似的刺入她的眉心之中!
邱慕心瞳孔驟縮。
她的頭顱仿佛瞬間被一隻鋼鐵大手攥住,靈台扭曲欲裂,頭骨像是被一隻鐵鉗在狠狠地擠壓、翻轉,腦漿被攪動成一團……
女子清冽的聲音飄來:
「早和你們說過的,戩魂絲最可怕的地方,是攻擊神魄。」
「越是恐懼、慌亂、膽怯,就越是躲不開它。」
她一聲輕笑,竟有些俏皮的味道:
「不好好聽講,後悔了吧?」
……
冰冷的圓月從烏雲後面探出頭來,灑下一地霜色清輝。
不知過了多久,邱慕心面前的黑氣漸漸散去。
她瞳孔已然放大,空洞的眼眸中沒有一絲神采。
她像一隻剛剛雕刻完成,還不熟悉自己四肢的木偶似的,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手臂僵硬地垂在兩邊,扭動著雙腿走到璃紅月身邊。
「咔」地一聲,邱慕心的一條腿以一個奇異的角度撇子在一邊,骨頭都突出了出來,但她仿似沒有知覺一般,只木然地跪著,頭頹然地往下一墜,喚道:
「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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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紅月的唇角,無聲盪開一絲冷意涔涔的笑。
她之所以一直沒有對邱慕心動手,除了因為自蘭芷大選開始,就一直處在太清神域的眼皮子地下之外,就是因為,她覺得邱慕心作為衍天宗宗主的關門弟子,一定可以發揮比死更大的價值。
如今終於等到了。
一隻受到戩魂絲所控,對她言聽計從的魂偶,以後定然可以排上大用場。
只不過,這魂偶剛剛製成,一副痴痴傻傻,失魂落魄的樣子,若被薛奕撞見,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不妥,招來麻煩。
璃紅月玉指一橫,輕道:「去煉魂殿等我,不要被人看見了。」
最多再有一個時辰,戩魂絲就會盡數融入邱慕心體內。
到了那個時候,她能跑能跳,能說能動,還保留著原來的記憶,言行舉止都將與之前一模一樣,任誰也看不出破綻。
邱慕心木然應了一聲「是」,轉頭走入柳林中。
璃紅月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柳林深處,便轉過身,沿著乾坤湖繼續向前走。
只要穿過眼前這片幻瑛木林,就可以抵達地牢了。
只不過,她剛剛走到幻瑛林邊,就在那片高大的花木底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絲履不染,身姿如玉。
澤塵。
他怎麼來了?
……
什麼情況,青木星君不是不許他離開太清神域嗎?
璃紅月的腦子裡,剎那間閃過很多話語,聒噪不停,喋喋不休,全是景音告訴她的。
比如:尊上為什麼讓澤塵下山,又為什麼不讓澤塵下山,為什麼再次讓澤塵下山,以及,為什麼差點全都不讓他們下山了……
當年曲江流域鬧事的時候,恰逢澤塵百歲成年之期。
雖然那個時候太清神域已經避世遠遁,但畢竟是一方水族的事,也算沾親帶故,不好不管。
於是青木星君思索之下,就決定讓澤塵前去調停。
一來是澤塵已經成年,可以下山歷練;二來是也想看一看這個一手帶大的徒弟,究竟修煉到了哪一步。
沒成想,澤塵一劍,震地驚天。
……
青木星君大受打擊,從此便再也不許澤塵下山了。
直到幾個月前,太清山收到衡陽宗女修異變的奏表,青木星君才在其他三位星君「孩子大了,肯定有長進了」「如今魔尊已誅,天下太平,不會再有什麼事了……」「對對對,讓景音跟著!他機警,肯定不會再惹出什麼事。」的哀求下,決定再放澤塵出山一次。
然後就是……
後悔,深深地後悔!
至此,青木星君下了嚴令,禁制澤塵再出太清山一步!
景音因為那一趟對澤塵督導無方,差點也跟著一起被關起來。
璃紅月聽完之後,托著下巴想了半天,覺得景音說的不大對。
如果澤塵此生只下山過兩次,一次曲江,一次衡陽宗。
那麼一百年前她在翻龍窟外見到的那個,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