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底,作為古絲綢之路起點的西安,要舉辦一場為期三天的國際性會議。
因為一些臨時管控,梁書媞所在的考古工地也借著這場東風,停工三天。
雖然他們不用下地挖土,還是得整理資料,但又給了他們一天可以岔開用的調休。
梁書媞很早和沐齡兩人湊到了同一天假,雖然晚上各自都有事情,但約著白天一起出去街拍。
這幾年,要論對漢服包容性最強的城市,一定是非西安莫屬。
無論是古風古韻的景區明城牆、大雁塔之下,還是現代奢華的商業綜合體,街道小路,身穿各朝漢服的人早已屢見不鮮。
前腳一個貴妃騎自行車過去,後腳李清照就戴著墨鏡坐著摩的路過。
梁書媞和沐齡,很早就有了穿漢服出去逛街拍照的想法,但奈何夏天太熱,冬天太冷,要麼就是時間湊不到一起,太懶,拖了一年又一年。
眼看蘋果肌的飽滿程度已不如剛畢業時的樣子,所以痛定思痛,珍惜當下,別拖了。
她們倆早上就去了鐘樓附近的一洲商城,這裡從地下一層到地上二三層,全是做漢服妝造的。
雖說她們的專業都算得上是歷史類的,而且要求嚴謹,但可都不是什麼漢服警察,只要好看就行。
於是在網上看的攻略,找了家評價和客照都還不錯的店去做妝造。
她們都沒有選當下最熱的唐制漢服,沐齡選的是套藕粉色的明制漢服,梁書媞則是比較素雅的魏晉風格,綠紗白裙,腰間繫著深紅色的腰帶。
因為服裝風格的原因,都是妝容淡雅,髮飾上的珠翠沒有很多,但儘管如此也是墊了不少假髮,外加滿頭看不見的黑夾子。
「這頂一天,下午脖子怕都廢了。」沐齡在一旁開玩笑,梁書媞自己也認同,
「可能明天就得找個盲人按摩給我按按頸椎了。」
兩人都是來之前吃了早飯,等妝造全部做完也快臨近中午,一方面因為沉浸在自己的盛世美顏,一方面也趁妝造狀態最好的時候,趕緊拍些照片,就連午飯也不吃了。
一路沿著南大街走到了書院門,最後進了關中書院,人不多,綠植雖少,但舊時建築外加部分翠竹,也能拍出好看的照片。
從關中書院出來後,她們又打車去了大雁塔。
別看只是為了拍照,但真的又很費時費力,一下午的時間,簡直彈指而過。
現在過了秋分,日落也來得早一些。
就算梁書媞已經無數次來過這裡,但每次看到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遊人如織,共享盛世,她自己也覺著與有榮焉。
沐齡見時間差不多了,就先離開去約另一個局去了。
梁書媞此時飢腸轆轆,隨便找了家便利店買了個雞腿堡充飢,三五下吃完,補了補妝,看了看時間,便朝著不夜城步行街方向走去。
在一個月前,她就買了自己喜歡了很多年的獨角詩劇《情愛長安》的演出票,也慶幸在她有能力把自己好好重養一遍時,這場演出來到西安,給了她機會。
陝西大劇院就在大唐不夜城,演出八點開始,九點鐘結束。
梁書媞看完演出,不夜城燈火通明,她逆著人流往出走。
等快走出不夜城時,四面八方的燈光從遠處照來,將玄奘引在世人面前,身後慈恩寺里的大雁塔,默默不語。
剛才結束的詩劇里有一個篇章,講述的便是大雁塔下辯機和尚和高陽公主違背世俗的愛。
梁書媞再一次,感受到了斗轉星移下,歷史的重量。
程清璵在抵達西安後的當天,就被院方邀請前去參加了正式的會議,忙了一天謝過院方以及聚完餐後,才準備回酒店。
此時算得上高峰,他住的威斯汀酒店,就在大雁塔附近,道路兩旁上的樹梢上都懸掛了彩燈,還沒到不夜城的主街上,就足夠讓人震撼。
同樣是熱鬧非凡,人潮擁擠,西安給程清璵的感覺又和香港完全不同。
他下了車,在酒店門口卻眺望到了東邊的古塔,原本已經有些疲憊的身子,此時沒了進酒店休息的心思,反而邁著步子順著慈恩路朝東的方向走去。
這時的天邊,太陽早已悄然遠去,日光全被夜色吞噬,可愈是這樣,這個城市的夜晚,才愈美麗。
緩步而至,人影參差,程清璵終於看到了梁書媞曾經口中的大雁塔和玄奘法師,也終於來到了她的城市。
梁書媞並沒有走到玄奘雕像的跟前,只是在路口稍作停留後,朝南走,準備坐地鐵回家。
掌心裡的手機,微微震動。
她看到是程清璵發送的信息後,順便點開。
圖片隨著網速一點點加載,直至最後一刻突然清晰。
她猛抬頭朝四周左右看了看,再低頭看了看圖片,圖片上燈光里的玄奘和大雁塔,距離她很近。
倘若不是她已行至慈恩寺外的紅牆邊,暗影婆娑,分辨出來照片拍攝的地方,和她不在一處,她還要以為是程清璵看見了她。
梁書媞的心跳開始加速,原本還沉浸在詩劇里尾韻里,感官卻開始復甦,人也變得感性。
她覺得,程清璵來西安了,他來西安了!
她確定,也肯定。
梁書媞的來電顯示,讓程清璵驚訝不少,簡直不是她平日的作風,但他也是很快接通了。
「你來西安了?」
好像彼此的信號都不太好,周遭環境也不安靜,讓程清璵辨不出對方的心情,如實照答:
「對,剛好就在大雁塔附近,你說的沒錯,這裡很漂亮。」
沒有彆扭地寒喧,梁書媞單刀直入,
「程清璵,別亂跑,就站在原地。」
女孩的語氣充滿命令,很少有人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他絲毫不覺唐突,反倒笑著應允,
「好,我不亂跑。」
電話並沒有掛掉,他能聽到隱約的氣喘聲,他想到了她會不會就在附近,他環視四周,人影交錯,燈樹千光照。
「梁書媞,你慢慢走,別跑。」
三四百米的路,梁書媞又覺得走了很長時間。
這一片附近,不存在奇裝異服一說,因為男女老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采。
可是身穿黑色西裝褲和白襯衣的程清璵,人群里,又顯得更特殊。
他沒有系領帶,領口的紐扣解開,中和了這一身的正式,身材又極好,整個人列松如翠,清冷勝玉。
梁書媞還沒見他這樣穿過,那晚在醫院見面時,她只窺見了白大褂下襯衣的領口,沒想到還能,別有洞天。
他的手機還放在耳邊。
「程清璵。」
她喊了他的名字。
程清璵既在聽筒里聽見了自己的名字,又好像從另一個方向聽見有人喊他。
他朝左轉身看去,明黃的光束從斜面照來,而又橫亘在中間。
光的後面,他看到了身穿漢服的梁書媞,猶如畫中仙,拿著電話,笑著朝他招手。
王國維提到人生有三境界,其中第三境界便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可若把這句詞只拘泥於情愛,又顯得單薄。
但此刻,在程清璵心中,所有的宏偉和浩大都是虛妄的,情愛才是真實的。
梁書媞提著裙子,踏著光影,走到程清璵面前時,看他好似心事眼波難定,難不成沒認出她?
「程清璵,我是梁書媞啊。」
梁書媞頭上唯一的一支步搖,其中有一縷不知何時勾纏在了她的發間。
程清璵抬手於她耳邊,耐心將她的步搖整理好,垂下手後道:
「我當然知道是你,梁書媞。」
飛鳴復何遠,相顧幸媞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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