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艘陳舊的船隻一般,這艘包裹在鋼鐵之中的飛行器緩緩離開海岸,向落日海港外的海域飛去。閱讀М行駛在空中的飛艇在金紅晚霞的雲海中乘風破浪,透過圓形的古舊船艙玻璃,三個初來乍到的新人驚嘆地看著這瑰麗的一幕。
船艙內瀰漫著機油和食物的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並不好聞,但是來來去去的旅客卻給人一種鮮活的生命力——這些不是NPC,而是和他們一樣的玩家。
齊樂人按捺著自己的好奇和疑問,偷偷地打量著四周的人。這些人大多都很年輕,很少有特別年長的,也幾乎沒有特別年幼的,男女各半,有的好像已經適應了在恐怖遊戲裡的生活,很淡然地和同伴交談著最近的收穫,也有一些形單影隻,孤身一人坐在船艙中,雙目無神地看著窗外的晚霞,渾身瀰漫著壓抑的氣息。
明明正值壯年,卻好似行將就木的老人。
是生存天數要耗盡了嗎?齊樂人的心裡閃過了一個猜測,連帶著自己的心情都變得沉重了起來。
——他只有十天的生存天數。
「生存天數?」當蘇和說出這個詞語之後,呂醫生下意識地重複了這個詞語,臉上卻流露出不自覺的恐慌。
「是的,生存天數。對生活在噩夢世界的玩家而言,沒有生存天數,一切都是虛無的。從新手村出來後,每個玩家都會得到十天的生存天數,在這十天內必須賺取更多的生存天數,否則等待他們的就是死亡。金錢對他們而言毫無意義。」站在夕陽下的蘇和眺望著茫茫的大海,碧波萬頃的被絢爛的晚霞映紅,如夢似幻。
「也許活在外面的世界的人會覺得,時間是可以隨意揮霍的東西。他們不會去思考自己的一天到底價值幾何,就任憑時間在無聲無息中流走,但是在這裡,時間就是生命,它重於一切。」蘇和的聲音輕柔地落在三人耳中,卻如同一把敲擊著心靈的錘子。
齊樂人回首自己曾經的生活:無所事事地玩遊戲,偶爾接個設計單維持生活,然後繼續無所事事……他並沒有想過未來究竟如何。
可是現在,他只剩下十天時間。
當死亡真正降臨在眼前,讓人無法再去逃避的時候,他開始痛恨自己過去的奢侈。
沒有時間了啊,可是他還想……還想活下去。
「副本世界裡的東西不能帶到主世界,吃的也是一樣。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等到了島上再請你們吃好吃的。」蘇和剛去買了點充飢的麵包和飲料,放在了三人面前。
已經餓得肚子咕咕叫的三人一陣狼吞虎咽,蘇和笑眯眯地支著下巴看著他們,薛盈盈被帥哥看得臉紅,不好意思地說:「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
「我不餓,等到了目的地再飽餐一頓好了。」蘇和淡淡道,「你們也別吃太飽,免得待會兒吃不下。」
其實是比黑麵包好不了多少的食物實在難以下咽吧?齊樂人心想,雖然蘇和沒有表現出來,但是他隱約覺得蘇和在吃穿住行上應當是個很講究的人。
一個旅客從齊樂人桌邊走過,微微飄起的斗篷碰到了齊樂人面前的水杯,他伸手按住了杯子,眼睛的餘光瞥到了擦肩而過的旅人,他被斗篷牢牢裹住的身材格外臃腫,齊樂人回頭看去,那個人站在座艙的角落裡和另一個旅人低聲交談。
穿著斗篷的旅人的右眼上蓋著一隻眼罩,應當是受傷失明了,他的同伴甚至斷了一條腿,金屬的假肢從褲腿里伸展出來,在夕陽下折射出銳利的寒光。
齊樂人忽然有一種微妙的預感。
這兩人,是亡命之徒。
砰的一聲巨響,斷腿人的假肢狠狠踹在了艙門上,船艙里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他們。
斷腿人將一張白紙拍在了艙門上,然後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對艙內的旅客們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獨眼的一隻手一直藏在斗篷里,此時他緩緩將手從裡面抽了出來,手中赫然是一個炸彈引爆器!而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地綁著炸藥包!
是劫匪!
齊樂人愣愣地看著那兩人,一時間懵住了。
「我們兄弟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又得罪了人,現在一個斷腿一個瞎眼,死到臨頭反而不想死了。」斷腿人古怪地笑著,沙啞的聲音里滿滿的都是孤注一擲的瘋狂,「我們也不貪心,這艘船上的人,每個人交付十天生存天數,在契約上簽名,放你們平安下船。否則……」
斷腿人拍著同伴緊握著引爆器的手:「否則咱們就一起死吧!」
船艙內一片死寂。許久才有個年輕男人站起來說道:「我要先看過契約書。」
「契約就在牆上,簽個名,綁上手,站到那邊去,一會兒到站了放你走。」斷腿人指了指貼在牆上的白紙說道。
男人舉起雙手,在兩個綁匪的監視下走到了契約書前,輕聲讀了出來:「乙方自願交付10天生存天數給甲方,以換取平安下船的權利,甲方不得傷害交付了生存天數之人……這種契約書不可能通過審核!一旦被判定欺詐,你就是死路一條!」
斷腿人狂笑了起來:「不,這不是普通的契約,這是惡魔的契約!我和欺詐魔王簽訂了惡魔契約,它許諾我用惡魔的力量讓它即可生效,不管它是否公平!」
年輕男人皺著眉,沉聲道:「你投靠了惡魔……」
「只要能活下去,就算將靈魂出賣給魔鬼也無所謂!十天生存天數,換你們一條命,這難道不值得嗎?你們要為了十天的時間冒上生命危險嗎?」斷腿人將筆放在男人面前,「簽名吧。」
男人陰沉著臉,奪過筆,乾脆利落地在契約書上籤下了名字,然後任由綁匪綁住他的雙手,將他趕到了船艙的角落裡。
「下一個,誰來?」
齊樂人看向薛盈盈和呂醫生,兩人的臉色慘白,都是一臉壓抑不止的慌亂。
十天時間對老玩家來說可能不算什麼,但是他們身上卻只有十天!如果交出去,豈不是意味著他們立刻就會死?
「綁匪先生,我有個問題。」齊樂人旁邊一桌坐著兩個女人,就是在海港那裡與他們有一面之緣的人,其中一個年長一些的女人站起身來,禮貌地問道,「請問,如果生存天數不足十天,那該怎麼辦呢?」
斷腿人陰鷙地看著她:「那就去死吧!」
眉眼細長的女人好脾氣地笑了笑:「請放心,我的生存天數是足夠的,不過如果船上有生存天數不夠的朋友,我可以代你們墊付,這是允許的吧?」
綁匪的臉色由陰轉晴,冷冷道:「可以。」
女人聞言笑盈盈地看著齊樂人幾人,低聲道:「我要價不高,一個月內三倍返還,怎麼樣?」
這種危急關頭還在做生意……齊樂人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生意人陳百七,你還真是走到哪裡都不忘賺上一筆。」蘇和似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咦,這位帥哥,沒想到你認識我?奇怪了,你長這麼帥,要是我有幸見過一面,那就絕對不會忘記才是。」名叫陳百七的女人挑起細眉,奇怪道。
在海港上擦肩而過時,她沒有多看蘇和一眼,冷漠得就像看路邊的一塊石頭,此時卻笑得分外和氣。
「我不常來黃昏之鄉,比起永不墜落的夕陽,我還是更中意黎明的風景。」蘇和淡淡道。
陳百七詫異道:「你定居黎明之鄉了?怪不得……剛才失禮了,抱歉。」說完,她自然地挽起一直想插話卻被她用眼神示意閉嘴的小女孩,兩人在契約書上簽了字,安靜地站到另一邊去了,根本不再提起出借生存天數的事情。
黎明之鄉?齊樂人記得那是和黃昏之鄉並列為兩大人類庇護所的地方,生存環境遠遠優於黃昏之鄉,沒想到蘇和竟然常駐那裡。
就在他們小聲說話之際,旅客們已經接二連三地上前去簽名了,雖然不少人面有不豫之色,但是權衡利弊後也覺得犯不著為了十天的時間賭上自己的性命,不得不說這兩個綁匪索要的生存天數恰到好處。
「別擔心。」蘇和背對著兩個綁匪,輕聲對三人說,「這兩個人,蹦躂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