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還是毀滅?
這根本是個再簡單不過的選擇。
可是在某個特定的時刻,這個選擇卻又無比艱難。
齊樂人緩緩閉上了眼,他不能暴露自己的情緒,這一刻他的心跳快得嚇人,一種可以稱之為狂喜的情緒涌動在他的心頭。
他有了一個絕好的機會。
原本他連萬分之一的可能都沒有,但是現在,他有了。
他需要演技,百分之兩百的演技,就像他扮演紅的時候一樣。
齊樂人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睜開了眼睛。
那雙褐色的眼睛裡流露出人性的掙扎,他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質問蘇和為什麼這麼做,可最後滿腹的痛苦指責都化為了他眼中的動搖。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微微顫抖的指尖都寫滿了活下去的渴望。
有一瞬間蘇和幾乎以為他要屈服了,可是他卻猛地顫抖了一下,後退了一步,望向了已經關上的石門,他似乎為自己軟弱的意志而羞愧,所以才要看著來時的路,想要逃開,想要求助,可他又知道自己無法逃避命運,最後只有絕望地、羞愧地、無助地轉過身,再一次看向蘇和。
他們久久地凝望著彼此,魔王猩紅的眼睛裡只有觀察人類的興趣,而被觀察的人類卻有太多太多情緒,從抗拒到掙扎,從猶豫到妥協,最後化為濃濃的絕望和哀求。
那雙好看的褐色眼睛又一次閉上了,等到再睜開之時,那裡就只剩下了空洞的欲望——活下去。
魔王露出了勝券在握的微笑,鼓勵地看著他,可是他卻不再看著魔王,他仍然在為自己的軟弱而痛苦,所以他不敢看他。
他顫抖著邁出了第一步,走上了第一階台階。
墮落,就是從這一小步開始。
這一步之後,就是麻木,就是妥協,就是屈服。
他已經來到了魔王的面前,靜靜地看著他手中盛滿了魔王之血的高腳杯,只要喝下這一杯魔王的血,他就可以獲得強大的力量,但同時墮落為一個惡魔。
被魔王引誘的人類用雙手捧起高腳杯,杯中的鮮血好似葡萄酒一般,他呆呆地看著那紅色的液體,喉結滾動了一下。
魔王笑了。
高腳杯傾斜,玻璃壓在了嘴唇上,鮮紅的液體即將染上他的嘴唇,可是另一種透明的液體更早地從眼眶裡滾落了下來。卑微渺小的人類用他那雙褐色的眼睛凝視著魔王,無聲地流淚,無聲地咽下了來自地獄的誘惑。
血液流過口腔的一剎那,異化就已經開始了,他褐色的眼睛變得一片猩紅,惡魔的圖騰從耳垂爬過他的臉頰,留下一片荊棘一般的痕跡,黑色的翅膀從他後背發芽,刺破了衣服,那是黑天鵝一樣美麗的翅膀,如同從天界墮落的天使一般。
新生的惡魔手捧著空空如也的高腳杯,被鮮血塗紅的嘴唇微微張開著,看著他的主宰。
「你天真地憧憬著愛情的樣子,很美,可我卻偏偏喜歡看到它毀壞的樣子。」魔王俯下身,將賞賜的親吻落在他寵愛的惡魔的額頭上,輕聲低語道,「從今天起,你的名字叫『墮落』。」
魔王的鮮血從新生的「墮落」的唇邊滑落了下來,猩紅粘稠的液體流過下巴,墜向大地。
血液落地的一瞬間,劇烈的爆炸吞沒了相對而立的兩人,頃刻間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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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和虛幻交織的場景中,無數幻象從交戰的兩人身邊穿過,在地獄的熔岩中爬行的惡魔咆哮著,在天堂幻影下降落的熾天使祈禱著,聖光和惡魔之力交纏在一起,掀翻大片大片的樹木,甚至扭曲了這一片空間,讓戰鬥中的兩人仿佛置身於另一個時空中。
嫉妒魔女腳下的土地已經化為了燃燒的地獄,無數惡魔從罪惡之中孵化,被幻化出來的熾天使一一射穿,魔女藏在黑紗禮帽後的紅色眼睛看著寧舟,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你在著急嗎?你在擔心嗎?是為了齊樂人嗎?我記得他,在地宮裡他把我姐姐的東西交給了我,真是個善良的好人,我應該感謝他的……」
「他有一雙很好看眼睛,褐色的,可是我的主人覺得,紅色的眼睛更合適他。」嫉妒魔女猩紅的眼睛閃動著,惡意從她塗得鮮紅的嘴唇里傾瀉出來,「只要喝下魔王賜下的血,平凡的人類就能輕易地成為惡魔,就能像我一樣,獲得從前難以想像的力量。你看,你在教廷里苦修多年,也不過是我和打成平手,力量的誘惑沒有人可以拒絕的,沒有人。」
「他就要背叛你了,可憐的騎士啊,他就要背叛你了!」魔女瘋笑了起來,刺耳的笑聲歇斯底里。
在惡魔中穿行廝殺的寧舟揮退一隻巨型的岩石惡魔,輕盈地落在地獄熔岩中的一片礁石上,對魔女冷冷道:「你在嫉妒。」
魔女的笑聲戛然而止,僵死在她嘴角的笑容慢慢化為憤怒:「你又懂什麼呢?」
此時此刻,嫉妒的魔女完美地詮釋著嫉妒的模樣,她踏著地獄的熔岩向前一步,用扭曲的聲音尖銳地說道:「你什麼都不知道!我那麼處心積慮,那么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走在懸崖邊上,一點點地從地獄裡爬出來,只為了能再見他一面,我拼盡全力才成就了今天的我,可偏偏就是有人這麼幸運,輕而易舉地就能一步登天。他青睞他,誇讚他,引誘他……為什麼,為什麼主人就是這麼鍾意他?!」
魔女的怒火引動了地獄的幻影,熔岩化為火舌向寧舟射去,寧舟手中的兩柄短刀交叉在一起擋在身前,竟不管不顧地沖了過去——岩漿被聖潔的靈光隔開,他利箭一般穿過了暴怒的熔岩,出現在伊莎貝爾面前。
怒火中燒的魔女獰笑著,舉起手中的細劍向他刺來。
虛像中的天使和惡魔碰撞在了一起,迸發出一場宏偉的幻滅。
倏然之間,沸騰的岩漿平息了,震盪的大地平息了,就連奔涌的夜風也平息了。
教廷所在的山林間,只剩下朗朗星空下不知何處傳來的聖歌靈樂,悲憫而聖潔。
血沿著細劍的劍尖往下流淌,一滴滴地滲入肥沃的土壤中,近到幾乎沒有距離的兩人一動不動,然後猛然分開。
細劍刺穿了寧舟的腹部,短刀卻貫穿了魔女的胸膛。
更多,更多的鮮血流了下來。
伊莎貝爾的黑紗禮帽已經掉落在了地上,露出她那雙猩紅黯淡的眼睛,她捂著胸口,血液伴隨著心跳,從她的指尖一股一股地流下來。
她似乎感到震驚,可是這份驚訝卻漸漸化為了自嘲和落寞,一陣狂風吹來,她慢慢倒下,雙眼無神地看向夜空。
「已經來不及了……」嫉妒的魔女喃喃著,「就算你去了那裡,也已經來不及了,他不屬於你了……你已經失去他了……」
寧舟上前兩步,來到她面前,血液從腹部的傷口不斷流出,他卻恍若未覺。
伊莎貝爾的嘴角流著血,她對上了他的眼睛,夢囈一般問道:「你知道……嫉妒的滋味嗎?」
染血的短刀懸在她的頭頂,血沿著刀刃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魔女看著他的眼睛,露出了一個洞悉的微笑:「啊……嫉妒的……味道。」
短刀落下,刺穿了魔女的頭顱,惡魔結晶在聖光中破碎。
岩石凝聚成的惡魔崩解了,瀕死的惡魔的幻影無聲地尖叫著,在夜空中消散了,魔女主宰下的這片空間正在逐漸恢復和現實接軌,六翼天使的殘影在虛空中多停留了一會兒,對著山頂上殘破的聖殿鞠躬行禮,然後消失在了朔月之夜中。
寧舟輕聲咳嗽了起來,可是肺里的動靜卻牽扯到了腹部的傷口,讓血流的更快,他勉強靠在一棵半折的樹邊,深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給自己包紮。
只做了最簡單的傷口處理,甚至來不及清理隨著傷口侵染身體的惡魔之力,寧舟就匆忙披上衣服,向著山頂的聖殿跑去。
白色的紗布迅速染紅,習慣了訓練和受傷的寧舟麻木地適應了這種程度的疼痛。他必須快一點,再快一點……
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山頂上原本就殘破的聖殿更是搖搖欲墜。
寧舟的腳步停了,連同心跳都好像在爆炸中停止了。
胸口一滯,血氣從喉嚨深處翻滾了上來,寧舟吐出了一口淤血,早該習慣了的傷痛在這一刻卻撕心裂肺地湧來。他狠狠擦掉嘴邊的血跡,鮮血染紅了手套上的銀色十字架繡紋。
神啊,如果我有罪,就請讓一切的嚴酷的神罰降臨在我的身上,哪怕要我在地獄裡永世償還。
請保佑他,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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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作者覺得劇情說得蠻清楚,但是還是好多妹子沒看懂(說蘇和是寧舟親爹的那個自己站出來,保證不打死你),簡單說一下:蘇和是欺詐魔王,性別男(三年前那次獻祭女巫里以女性外表出現),未來不改設定的話,是玩家沒錯,手下有伊莎貝爾之類的魔女和惡魔,番外里會有其他惡魔/魔女打個醬油。夢魘魔女(像瑪利亞的小女孩)的主人不是欺詐魔王,是老魔王。
噩夢世界相當於另一個真實的異世界了,NPC或者人類成為魔王一點都不奇怪,舉個例子要是有人一心嚮往教廷努力了幾十年以後當了教皇也是有可能的(前提是沒死)。
和蘇和一個級別的還有一個權力魔王和殺戮魔王,這三人的之間也不太平以後再講;被寧舟的母親瑪利亞幹掉的不是他們,是二十多年前帶領惡魔第一次入侵魔界的老魔王,它死了後太平了十多年,正文開始三年前,三位新魔王才帶領惡魔第二次入侵人類世界。
清楚了嗎=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