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女生們嬉笑的模樣,九部曉的心靈仿佛再一次地沉入深淵。
【——你知道筆尖顏色鮮艷的『糖果』的味道嗎?】
那當然。
因為這樣的「玩笑」,少年已並非是第一次品嘗。
九部曉記得很清楚,上一次他在廁所擦完傷口後趕時間去上課,卻不小心走錯教室,在教室後門偶遇了這三人……就在他意識到自己走錯了教室,道歉一聲想要離開,臉上還帶著擦傷的他就被為首的深田攔住了。
這個長相甜美、卻有著與之並不相符的惡毒心靈的少女抓住了他的手臂,露出尖銳的毒牙:「喂,難得一起上課,別這麼急著逃走嘛~」
一幅溫柔表情的真田也附和著,撫臉微笑:「這個時候離開的話,會給課上的其他同學帶來麻煩的哦?」
「而且你也不想給自己帶來麻煩吧?要是想逃的話,我會立刻叫你非禮我的哦~」
沒什麼主見,但很是順從兩人的日向則是笑嘻嘻地扭過頭來,小聲道:「好啦,也不會像別人那樣在廁所踢你的啦,只是想讓你陪我們玩一會,打發一下時間……畢竟藝術課臨摹風景畫什麼的實在是太~無聊了。」
【比起反抗,還是順從不會被欺負的更慘。】
乾裂的心泉中湧出不絕的憎惡,但卻被另一種更加強烈的情緒所壓抑。
對於有些人來說,微弱的反抗反而能激起她們更強的施虐欲。有著豐富的被欺負經驗,九部曉很清楚這一點,因此那時候他一如既往地忍受了下來……直至此刻。
看著此時面前那鮮艷的顏料,還有女孩臉上顯得有些猙獰的笑容,少年感覺自己的心臟仿佛被攥緊一樣,傳來難言的陣痛。
「我……」
「事到如今,你還以為這樣欺騙自己就能繼續所謂的『日常』嗎?」
突然間,一個嘶啞低沉的聲音在他心頭響起。驟然聽聞這熟悉的語氣,本已經低下頭的九部曉猛地抬起頭來,雙目神情激烈地變化,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在心底喊道:『你回來了?!』
心中的屈辱不知不覺中被更加複雜的情緒所取代,九部曉不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正如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對待這從自己心底誕生的怪物。
——【邪心魔獸】,黯星。
在朝日奈未來面前自戕而絕的邪心魔獸,此時已然在它的最初之處復生。真正名為「黯星」的邪心魔獸睜著鮮紅的雙眸,回應著孕育了自己的少年,嘶啞道:
「另一個我,做出覺悟吧。」
「當我從你的心中走出分那一天起,你的偽裝就註定了破滅,你受盡侮辱也要忍耐的『日常』……也必定被撕得粉碎。」
它與偵探初見之後,就明白曾經推銷絕望的惡魔告訴它的「必要時刻」,即將到來。
即使願意相信那個偵探會對自己伸出援手,但已經發生和註定發生的事情是不會改變的。早在它與偵探相遇之前,就有另一隻操控著一切的手掌定下了未來的軌跡。
縱使九部曉用盡一切辦法也要維護的渺小日常,終究抵不過那恐怖意志所選擇的命運洪流。
在真正的強大面前,弱者不管在意什麼都脆弱如紙,一碰就碎。
「你一直以為自己有選擇的權利。」
在少年心中俯首匍匐,磨礪尖爪,黯星低聲地說道:「但是我知道,我們從來都沒有那種東西。」
看著表情呆呆地停在原地,眼眶微紅一動不動的九部曉,一直舉著手的深田已經很是不耐煩起來。
感受著手臂上傳來的疲憊感,紅髮的惡女擰著眉頭,惡聲惡行地尖聲喊道:「你在做什麼!別以為裝傻發呆就可以糊弄過去!」
可現在的九部曉眼裡已經沒有這個惡劣的同學的身影了。
看著那還在自己面前晃悠的橙色顏料,回憶起上次品嘗「糖果」時的那種讓人作嘔的刺鼻味道,他退後兩步,抿緊了嘴唇。
眼神變化間,似乎有淡淡的黑色蝕刻紋路如淚水一般在他的臉頰上浮現。同時,心底昂起頭顱的邪心魔獸也低吼出聲:
「時間要到了,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只有我!」
「……我知道遲早要支付代價,但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九部曉用只有自己和黯星能聽到的聲音自言自語道,渙散的目光逐漸凝聚起來,重新投向前方。
看著正因為他的「不配合」,表情開始扭曲的少女難看的模樣,他無悲無喜地搖了搖頭,低聲喊道:「深田同學……我不想傷害你……」
站的比較遠的日向已經察覺到些許不對,可當局者迷的深田與另一人卻不這麼想。
看上去溫婉卻以施虐為樂的真田上前一步,微微彎腰,將尺寸已經顯得格外突出的胸口襯托得更加顯眼,伸手抓向九部曉的手臂。
在她看來,只要抓住這個男生的手往自己胸上一放,再隨便叫喊兩聲,就足夠拿捏得住這膽小怕死的傢伙了。只要他不想要著鬧大,不想因為騷擾女同學這種糟糕的事情被警告退學的話,該怎麼戲耍都是她們說了算。
「我們可是在好好地和你說話……」
而深田眼中戾氣一閃而過,表情扭曲靠近九部曉,手上沾著顏料塊的畫筆就直接往他嘴巴捅去!
「夠了!!」
兇惡的風赫赫颳起畫架上的畫紙,不知何時在少年身後升起的高大影子中,兩隻手背處生長著如月彎爪的巨大手掌赫然從黑影中伸出!
在仿佛能震碎玻璃的尖叫聲中,邪心魔獸雙臂在空氣中展現著自己有力的肌肉線條,一左一右,像是捏住兩顆橙子一樣地握住了深田和真田的頭顱。
已來到現實之中的黯星雙目猩紅,狼吻張開,露出尖銳的牙齒。
俯視著屋內表情各異的人類,以及手中不斷顫抖的兩隻雌性生物反抗的動作,它嗤笑著吐出無情的話語,「你們這些傷害他人卻引以為樂的傢伙……才是真正的惡魔!」
而在黯星腹部位置,垂著腦袋,雙手死死捂臉的九部曉仿佛失去了生息,但卻有滾燙的眼淚從他指縫間向下滑落。
半晌後,他鬆開雙手,最後環視了一圈這熟悉又陌生的教室,九部曉隨即目光轉動,移向教室門口。
一直以來不管遭受怎樣的欺負都忍氣吞聲,但不曾流淚的他死死地咬緊牙關。
忍受著胸中揪心般的苦楚顫抖著挺直了腰杆,看著門口那用著壓迫感的目光審視著自己的紫發少女,低聲道:
「十六夜同學……」
「你到底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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