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茶館,在這磁器口數十家茶館、茶樓、茶社中,不算是最大的,也不算是最好的,但是生意一直很不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所處位置好造就的。
林寒和張芸芷走了進去。
這個茶館一樓大概有二十多張桌子,這會兒,也坐了七八成。桌子周圍都是竹躺椅,這種取材於本地盛產的斑竹或是楠竹製作的躺椅,既輕便又靈活,還可以摺疊,被川渝一帶的茶館廣為使用。
林寒正準備上二樓,就看到一樓角落裡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人正向他招手。
林寒一看是徐中來和另外一個不認識的人。他就和張芸芷一起走了過去。
剛坐下來,徐中來旁邊的那個人張口就叫道:「麼師,上茶。」
茶館的麼師,也就平時說的茶博士,跑堂摻開水的人。
徐中來和那個人面前都擺著蓋碗茶。所謂「蓋碗茶」,就是一副三件套的茶具,上面是茶蓋,中間是茶碗、下面是茶船。
麼師很快走了過來,他右手提著一把油光鋥亮的紫銅長嘴壺,那壺嘴足有兩尺多長。這麼師左手五指分開,分別夾著茶碗、茶蓋和茶船,走到桌子前一揮手,噹噹兩聲,已經把茶船分別擺放在林寒和張芸芷的面前。還把林寒和張芸芷嚇了一跳。
這時,這麼師將裝好茶葉的茶碗分別放入茶船里,再見他曲膝收腰,把茶壺高高舉起,置於頭頂之後,雙肩之上,來了一式「蘇秦背劍」。
只見那長長的壺嘴裡衝出一股熱流,勢如青龍吐水,將兩個茶碗一一衝滿,再提壺止水,桌面上竟然滴水不漏,然後他再依次把茶蓋蓋上,執壺一拱手,轉身就走了。
其整個過程不發一言,動作一氣呵成,乾淨利落,真是神乎其神,令人拍案叫絕。
林寒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了,張芸芷這樣的小姐,自然沒有來過這樣的茶館。看得也是眉飛色舞,禁不住鼓起掌來。
徐中來又叫人給張芸芷上了些瓜子和蜜餞,然後笑著對張芸芷說:「芸芷妹妹,今天可辛苦你了,讓你和你寒哥假扮情侶,是不是走累了?來,吃點東西。」
張芸芷開心地笑著說:「沒有啊,一點都不累,挺好玩兒的。林寒哥對我可真好,很會照顧我的。」說著嬌柔的看了林寒一眼。看得林寒臉上一陣發熱。
徐中來是過來人,瞧在眼裡,啥都明白。於是說:「你們兩個本來就是男才女貌,非常般配的,其實哪裡還用得著假扮,本來就是天生一對兒。」
徐中來這話說得林寒又一陣臉紅,沒敢看張芸芷,有些扭捏的沒有說話。
張芸芷偷眼看林寒,見他滿臉羞澀默認的表情。心中一喜,故意用有些失落的腔調說:「徐大哥就是愛開玩笑,人家寒哥才不喜歡我這樣的小丫頭呢?」
林寒聽了,心頭一急,脫口而出道:「我沒有啊!」
徐中來在旁邊哈哈大笑,說:「你們年輕人就是害羞,你們兩個本來就是天生一對兒,今天我就來做這個主,你們兩個的事兒就算是定了,以後喝喜酒的時候,我這個當哥哥的,可就是大媒人了。」
徐中來雖然與林寒兄弟相稱,實際他的年齡和張校長夫婦相差無幾。所以他說這個話也並不為過。
徐中來說得林寒和張芸芷滿臉通紅。但是他倆也沒有誰說反對,看樣子,這事就成了。
◇◇◇
原來昨天徐中來和林寒離開心馨咖啡館之後,徐中來就用車把林寒送回到張校長家中。兩人討論了一下計劃,然後徵得張校長夫婦的同意,讓張芸芷和林寒第二天以情侶的身份去磁器口,暗中排查假鈔案。
張校長夫婦自然不會拒絕。張芸芷聽了更是百般願意。於是,林寒和張芸芷今天早上就在石門碼頭,搭了由臨江門開往磁器口的江輪,來到了磁器口。
◇◇◇
張芸芷坐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無聊,說要上二樓遠眺一下嘉陵江的美景,就上樓去了。
徐中來這時也把身邊的人介紹給林寒認識。
他是原市局偵緝隊的老曹,四十多歲,是個老警察,為人正直,因不願同流合污,被以前同事排擠,只讓他管些街頭小事,一直碌碌無為。
徐中來在整頓警察隊伍過程中,發現了老曹的可用之處,老曹幹警察時間久,關係多,對袍哥組織也非常了解。
而磁器口又是袍哥各堂口聚集之地。經過仔細的考察,徐中來認為老曹還信得過,就派他暗中查訪此事。
今天徐中來親訪磁器口,也把他帶了過來。
老曹和林寒打過招呼,然後就把他摸底的情況說了出來。
老曹說:「磁器口的袍哥堂口林立,在整個沙磁片區,屬磁器口的袍哥堂口最大,有仁、義、禮、智四個堂口,單是仁字堂就有袍哥上萬人。」
徐中來聽了還沒什麼,林寒聽了還是大吃一驚,此前他對袍哥也有一些了解,但磁器口袍哥力量如此強大,還是出乎他的預料。
老曹繼續說:「最近幾天我去各個堂口茶館轉了轉,和一些熟識的兄弟會了會面,從打探出來的消息來看,仁、義、智三堂對此事都沒有啥異常的動向。」
「但是。」老曹頓了一下繼續說:「據禮字堂口的一個兄弟說,禮字堂口的龍頭大爺錢萬春,最近娶了一房小妾。半個月前在禮字堂口的「春雷茶館」辦堂會,大設筵席,招待堂口中的兄弟。席間有兩個生人出現,說是下川東做瓷器生意的老闆。但聽我那兄弟講,這兩個老闆來去之間都沒有談過和瓷器相關的事兒。」
「這個事情之後,市面上就開始有假鈔流出來了。」老曹看著徐中來說道。
徐中來點點頭,看了林寒一眼,林寒也會心的點點頭。
老曹低聲對徐中來說:「局座,我認為這事可能和這個錢萬春脫不了干係。」
徐中來點了點頭,用眼看著林寒。
林寒從身上取出一疊5元面額的紙鈔,然後準確地從裡面抽出了4張鈔票,對徐中來說:「這香燭店、煙攤、照相館、冷酒館找補出來的都是假鈔。而且據我觀察,他們找補零錢都會因人而異,主要針對面生的人找補假鈔。」
老曹接口說:「加入禮字堂口的人,魚龍混雜,大都地位低下,多數是開小餐館的、跑堂的、還有不少小偷、扒手和地痞、流氓。從這些店鋪來看,都應該是屬於禮字堂口下的人。」
林寒又把從汪老闆那裡聽來的關於秦姓稅警的事,說了一遍。
就聽老曹說:「局座,那就對上了,這個稅警我認識,他叫秦天石,是主管這片的稅警,而且他正是禮字堂口的三爺。」
「三爺就是堂口管事的。」老曹補充了一句。
徐中來恨恨地說:「他媽的,稅警也嗨袍哥?那還不偷稅漏稅,回頭必須嚴加整治。」
大家把掌握的情況一分析,都認為,禮字堂口的龍頭老大錢萬春嫌疑最大。
這時茶館的麼師又走過來摻開水,待要離開,被老曹一把抓住,說:「麼哥,過來坐坐。」
這麼師一愣神,看是老曹,一點頭,說了一句:「等哈兒。」一轉身,提著長嘴茶壺又去其他桌子摻開水去了。
林寒沒聽明白是什麼意思,老曹看了林寒一眼說:「就是等一會兒就來。」
果然沒一會兒。這個摻開水的麼師就走到桌子邊上,手裡還拿著幾樣零食,嘴裡一樣一樣的唱著名目。
老曹慢條斯理的,每一樣都嘗一嘗。還評說一二,偷眼看四周有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這麼師壓低嗓子,抽空只說了兩個字:「風平」。然後就走開了。
老曹對徐中來和林寒說:「麼哥的意思是在義字堂口,都沒有發現有參與這個案子的人。」
徐中來和林寒都有點意外地看著他。老曹才說出緣由來。
原來這個老王茶館,來頭還不小,這裡正是義字堂的堂口茶館。這個麼師就是義字堂口的麼哥,在堂口裡,專管對外聯絡,是消息最靈通的人。
這個麼哥,以前也是老曹的線人,後來老曹遭人排擠之後,平常都很少用到他的線索。現在老曹重新出馬辦事,半個月前才又重新啟用的他。
老曹繼續說:「這個義字堂口,比較講究規則、秩序,名聲比較好。義字堂口的舵爺,姓王,50來歲,為人樂善好施,人們都稱他王大爺。由於他辦事公平、威望高,能服眾。當磁器口仁、義、禮、智四個堂口中出現糾紛的時候,往往都是他出面來擺平。因此在江湖上的地位很高。」
徐中來聽了點點頭,說:「現在看來這個義字堂口也沒有大的問題,我們只要盯住禮字堂口的人,特別是秦天石就可以了。」
林寒和老曹都點點頭。
徐中來說:「好,那我們現在就去看看,這個秦天石在幹啥?」
說完起身要走,被老曹一把攔了下來,說:「局座,現在去很可能打草驚蛇,還是先派人盯著他們比較好。」
林寒也表示認同。
老曹看了徐中來一眼,說:「局座,屬下倒有一個主意,您看行不行?」
徐中來一聽,就著急地說:「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別繞彎子,直接說,有什麼主意?」
老曹急忙說:「局座,今天晚上,我們就在磁器口鎮上唱一出『掃黃查賭』的大戲,您看如何?」
「掃黃查賭?」徐中來想了一會兒,點頭狠狠地說道:「好,國難時期,我們今天晚上就來掃回黃、查回賭,老子倒要看哪個龜兒子會撞到槍口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