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家莊的里里外外已經被大秦官兵們給團團包圍住了。
范增從屋裡面攀爬著出來,悄悄地抬起頭看了一眼,便有人提前發現了他。
「有人想逃?快,放箭!」
「嗖嗖嗖嗖!」
「不好,這是軍中弩箭!」
他馬上就意識到外面的官兵不是普通的官兵,是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
好在雪夜裡面白茫茫一片,他身上披著的衣服也是白色的。
靠著顏色的掩護之下,他躲過了多輪箭雨,逃了回來。
「不行,這麼硬衝出去,絕不是辦法,對了,來的時候,我就發現這裡有一處地方能夠藏人,若是藏在哪裡,他們決計是不會發現的,到時候等到他們離開再離開報信不遲。」
范增就是范增。
他雖然年紀老邁,但絕非是那種魯莽之輩,自幼學習的一些傍身武藝也還算尚可,若是年輕個二三十歲,說不準他都能夠硬闖出去了。
「呵呵,果然,馬棚下面是覆蓋了大量的枯草,老夫躲在這枯草之下,量他們也發現不了。」
他馬上就強忍住馬尿的騷味,用著枯草將自己的身上包裹著嚴嚴實實的。
哪怕這味道再怎麼沖鼻,他也強忍著。
此時的李林恰好從他的身後走了過來,側過頭瞧了馬廄一眼,忍不住地露出了些許冷笑......
大廳。
官兵們已經踹開了所有的門房,將整個偃家莊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都抓到了客廳中,包括李林等人。
「大人,大人,您這是做什麼啊?小老兒都是良民啊!」
「是啊,是啊,我們可沒有做出什麼對不起大秦的事情啊。」
「哼,你們說沒有就沒有嗎?」
坐在一旁悠閒著品著茶水的中年人突然睜開了雙眼,一臉兇狠地看著這群人。
「大人,大人,您是南郡的太守啊,我們這裡可不歸您管轄啊!」
「啪!」
他猛地站起身來,一個大嘴巴子抽在了偃弘的臉上,罵罵咧咧地道:「他娘的,本官乃是朝廷命官,管你們這些賤民還不夠格嗎?至於南郡治所?呵呵呵,你們這裡的太守大人也是本官的好朋友,本官奉命捉拿楚地叛亂分子,爾等敢有異議?」
「爹,爹!」
英布急忙將被抽昏過去的偃弘抱在了懷中,猛烈搖晃。
這才將他搖醒,「兒啊,莫要衝動,他們是官,我們是平頭老百姓,我們惹不起他們啊!」
「可惡啊,爹!咱們,咱們憑什麼要受他們的欺辱!」
「兒啊,快快快快讓李大人替咱們說句公道話......」
「爹,爹!」
「賢侄,老三他昏是過去了,沒有什麼性命危險的。」
周圍的幾個老人將偃弘攙扶了起來,探了探他的鼻息,發現他並無大礙,只是人老了,身子虛弱,什麼磕磕碰碰的都是個坎。
「大人,我們抓到了可疑人!」
「哦?他人現在在那?」
「別找了,我就在你的面前,剛才也看到了你威風凜凜的一面!」
孟道的眼睛一亮,他並不認識李林,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官職。
只是上頭來了任務,讓他在這裡截住通往咸陽方向的人。
「你是楚地的叛亂分子對吧?」
「好個孟大人,這一上來就給我扣上了個大帽子。」
李林並不急著表明身份,因為他並不清楚這孟道到底是個什麼來意。
周圍的其他人打算直接叫他。
但被他一個眼神給回絕了。
英布是何等聰明的人?
馬上就知道了這個時候不能表明他的身份,這群人很有可能就是衝著他來的。
於是乎,跟同族的人交流了一下。
「那你是誰?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偃家莊?本官好像記得,你不是偃家莊的人吧?」
「不錯。」
「門外的那十幾批馬和一輛馬車,是你的嗎?」
「嗯!」
「那些個身著官軍軍袍的是你的侍衛?」
「你說得對極了,可這又表明什麼呢?」
「呵呵呵,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你就是通往咸陽的楚地逆黨,否則誰會在如此冰天雪地的時間裡一路疾馳,嗯?你說,你到咸陽去到底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孟道的眼神之中充滿著凌厲,一張國字臉上正氣凜然,似乎此時此刻,他就是絕對的正義。
「我並不想告訴你,按照《大秦律》,一地的太守在另外一地,若是沒有相應的上級文書,你是沒有資格審訊其他人的,所以,我也沒有義務告訴你!」
「放肆,本官好言好語地問你的話,你卻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百般迴避,來人啊,將他推出去,斬了!」
「諾!」
「等一等,爾等真的不知道大秦律法?爾等難道就真的要任由這位郡守大人肆意妄為?」
李林的情緒十分穩定。
他知道。
現在太著急了會導致自己沒命的。
萬一這群人就是特意來殺他的,他一表明身份就會被亂刀砍死呢?
所以,他在試探。
試探這孟道到底是對朝廷是個什麼態度,如果是畏懼的,那就說明他不敢殺當朝丞相,若是不懼怕的,那就說明,已經成了地方氣候了。
是決計不能暴露身份的。
「大人,這人似乎是對咱們大秦的律法頗有研究啊,小人似乎也記得《大秦律》上面有這樣的條例。」
「林文書,你確定?」
「小人確定。」
「那此人,你覺得是個什麼身份?」
「從此人的鎮定自若的表情,以及張口《大秦律》閉口《大秦律》上看,恐怕是個硬茬子啊,現在還不知道他有什麼背景,萬一我們踢倒了一塊鐵板,那可就糟了!」
「這......」
孟道一下子就陷入了猶豫的境地,他平日裡面欺軟怕硬慣了,哪裡見到李林這般狠人?
「怎麼?孟大人?你啞巴了?怎麼不說話了?」
「大膽,你竟然敢藐視本官!」
「按照《大秦律》,你現如今犯下罪狀,已經足夠讓你死上一百次了,你竟然在我的面前這般肆意妄為,對待平民老百姓這般的欺辱,你好大的官威啊,我要是今天退讓一步,是不是要被你污衊成了叛黨,被你誅殺在這裡了!」
「放肆,放肆,有你這樣的賤民敢這樣跟本官說話的嗎?」
「哈哈哈哈,本相原本還以為你是個人物,沒想到啊,沒想到,你是個色厲內斂之輩,幾句話就唬得你失了方寸!」
「本相......」
他的眼睛珠子突然一瞪,「你到底是什麼人?」
「本相乃是雍州隗里人氏,姓李,單名一個林字,現為大秦丞相,兼任御史台、廷尉府、承建司等多處要職,怎麼?你一個小小的郡守,竟然如此地在本相面前大言不慚,說什麼藐視上官,你有什麼值得本相藐視的?你是個什麼東西?」
「啊?你是李丞相!」
孟道聞言臉色大變,「不好,本官被範文那廝給騙了!」
「什麼?範文?」
「是的,是範文傳遞了上級的命令,讓下官在這裡截獲住前往咸陽城的人。」
「哦?九江郡郡守範文是怎麼知道本相會走這一條路,前往咸陽的呢?」
李林在出發之前,可是做好了準備的,他想到了有人會在途中截殺他,所以,他就刻意地安排好幾路假的自己,目的就是避免被截殺的風險。
可現在看來,他避免了個寂寞啊。
「啪啪啪,多謝孟老兄的慷慨相助啊,不然老朽還真的不好判斷,你到底是不是李林!」
「你是?」
此時,突然從門外走進來了一位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長得鼠頭獐目,看上去怎麼都覺得有種地痞流氓的感覺。
「九江郡郡守範文!」
「範文!」
「啊?范老弟,你怎麼坑我啊!」
「孟老兄,老弟不是在坑你,是在幫你升官發財啊,你想想,你這輩子難不成就只做個郡守了嗎?你跟老弟不同,你的家世清白,向上升遷之路還很長,這可是潑天大功啊!」
「啊!老弟啊,他是當朝丞相啊!」
「哈哈哈哈,當朝丞相?他也配?當朝丞相是李斯,是李大人,而不是他李林,他這個佞臣!」
「本相明白了,什麼都明白了,原來這一切都是李斯為了捧殺本相而做出的假象,難怪了,難怪了,他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讓本相對他徹底掉以輕心......」
李林瞬間頭皮發麻,同時也恍然大悟了。
此時,咸陽城的詔獄之中,李斯睜開了那雙靜默了良久的眼睛,看向了鐵窗之外緩緩升起來的太陽,喃喃道:「有道是天欲令其滅亡,必先令其猖狂。李林啊,李林,不知道這句話,是否能在你的身上得到完整的體現,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