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有點冷,安安灌了個湯婆子塞在她手裡。
曹萬節攏在懷裡,問曹成道:「過冬的糧草都預備齊了嗎?」
「回都督,都預備齊了,今春下手的早,在山裡打了許多野物,都殺了做成肉乾,在冰窖里凍著。今秋都督讓種的糧食,也都收割了,還有附近城裡從大戶收來的那些糧食,都在庫里了。」
說是「收」,其實就是「搶」,他們軍隊假扮山匪,到城裡為富不仁的富豪官紳家裡搶去。不然哪兒那麼多善心的有錢人,願意把自家糧食捐給軍隊了?
馬上要開戰了,糧食毛都沒有。不搶,讓他們喝西北風去啊?
曹萬節也知道這個道理,身為一軍統帥,下令搶民,若是讓那些言官知道了,參奏她的劄子怕是要堆成山了。
可是幾十萬大軍的吃喝拉撒,朝廷到現在都沒派人押糧過來,橫豎不能讓手底下人都餓死吧?
曹成問道:「都督,你說這雪這麼大,韃靼人怎麼還往這兒跑啊?」
曹萬節罵了句街,「我他媽的,上哪兒知道去?」
一句國罵,屋裡人都怔了怔,徐鍇也不禁失笑,「別人都以為你最懂禮,這不和我們也沒什麼區別嗎?」
曹萬節哼一聲,「有區別也被你們帶歪了。」
和一幫粗漢子,滿口髒話,黃段子一籮筐的大老爺們在一起,她不粗點都難。
安安抿嘴笑著,望著她的眼神滿是柔情,仿佛覺得她就是罵人,也能這麼英武。簡直就是人間至善至美,如仙人般的存在。
曹萬節被他的眼神膈應了一下,這孩子怎麼看人的眼神,那麼古怪呢?
他們說話的功夫,安安在自己面前擺了一個紅泥小爐,此刻在上面燒著開水,火紅的火苗子躥的老高,舔著他的臉,感覺他五官越發的清秀。
曹萬節看得有些失神,心想著,這世上怎麼有人能好看成這樣?
到底什麼天靈地秀的爹娘,才能生出這樣的孩子?簡直就是小玉人一般。
一會兒水燒開了,安安動作迅速的沖茶、泡茶,滾燙的開水往茶葉上一澆,頓時香氣四溢。
「乾爹口渴了吧。」
曹萬節接過來,發現他的手也出奇的好看。
修長白皙,有點偏冷,指頭略尖,指甲乾淨圓潤。
這雙手實在不像是個做雜事的。
徐鍇聽安安喊了乾爹,臉上露出詫異之色,顯然沒想到安安會拜了曹萬節當乾爹。
「你,你怎麼.
還沒等他說完,安安打斷他的話,笑道:「徐叔,你不是常說良禽擇木兒棲嗎?都督乃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能做他兒子,是我三生有幸了。」
說著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恭敬道:「安安拜見乾爹。」
這倒是把身份再次砸實了。
徐鍇滿臉怪異地看著他,似有點不可置信。他記得這小子是最冷情的,就是有人死在他面前,也絕對不會眨下眼。怎麼這回對曹萬節這麼特別了?
以他的身份,當曹萬節的乾兒子?那簡直是屈尊降貴到極點了。
曹萬節看兩人之間眼神交流,不由滿心狐疑,還以為徐鍇對她收了安安當乾兒子會欣然接受呢。
看他那意思,倒好像挺不樂意的。
徐鍇眼神交流了半刻,忽然換了個表情大笑起來,「曹都督,老夫給你道喜了啊,收了這麼一個聰明伶俐的小公子。」
這臉變得之快,讓人嘆為觀止。020讀書 .
曹萬節一臉苦笑,「老師,你這叫恭喜嗎?」
徐鍇頓時嚴肅起來,「這怎麼不叫恭喜呢?安安也會些功夫,他雖然唱過戲,做過幾年武生,可功夫不錯,留在你身邊好好調教,將來必成大器的。都督這般百般推辭,這是不給徐某面子嗎?」
徐鍇平時說話都是笑嘻嘻的,從來沒這麼嚴肅過。
她忽然心中一動,暗道:「難不成這安安是徐鍇的私生子?」
想起今天尤生說的話:「我們先生見的是個夫人,長得好漂亮的,我遠遠就瞧了一眼,覺得三魂六魄都要飛了。」
曹成還嘲笑他,「你個毛頭小子,懂得什麼叫女人美嗎?」
那夫人曹萬節也遠遠看了一眼,確實神仙一樣的人。
徐鍇見了那夫人,就把這孩子送到她面前。要說他們沒有關聯,傻子也不信啊。
多半是他在外面的相好的,帶回來個私生子,這會兒不方便相認,就放在她身邊了。
這麼一想,倒也只能硬著頭皮認了。
她把安安攙扶起來,笑道:「我姓曹,你就跟我姓吧,叫曹安。今日匆忙,沒有禮物,改日再行奉上。」
安安一臉燦笑,「乾爹說笑了,小子早就仰慕乾爹,能拜在乾爹膝下,是小子的運氣。」
曹萬節忍不住捂住腮幫子,收了這麼大一個乾兒子,她牙好疼啊。
徐鍇在一旁笑道:「你們這副父慈子孝的模樣,還真是讓人羨慕啊。」
曹萬節腹誹,還父慈子孝呢?你們才是父子倆吧?她倒成了擋槍的了,好好一個大姑娘,有這麼大一個兒子。
哎呦,越想牙越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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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一路捂著腮幫子回到都督府,一進府門,香秀就迎了過來,「喲,都督,您這是怎麼了?」
「牙疼。」曹萬節沒好氣道。
她也不知道是真的牙疼,還是想著牙疼,反正這會兒怎麼都覺得不舒服。
安安眯著眼笑,「乾爹,這牙疼可不好治啊,您以後吃喝可得注意,總吃甜食對牙可不好。」
曹萬節橫他一眼,總覺得這小子看著斯文有禮,可他是徐鍇的兒子,滿肚子不知道憋著多少壞水呢。
徐鍇就是只老狐狸,他兒子,豈不就是小狐狸了?
就算年紀小,也成精了。
這會兒天還沒亮,肚子倒餓了,香秀煮了下了兩碗麵條給他們吃。
既然和曹萬節定了名分,安安倒也乖覺,對著香秀一口一個「乾娘」的叫,把香秀叫得臊個大紅臉。
她埋怨中略帶嬌羞道:「喲,可不敢這麼叫,那是稱呼都督正牌娘子的,我可不行,要不,你就叫聲小姨好了。」
說著眼睛在曹萬節身上一搭,那意思似乎想等她表個態。
畢竟她雖跟著曹萬節幾年,卻連個小妾的名分都沒有。她出身不好,自然不敢肖想當她正牌娘子,可名分總還要的。
曹萬節默默吃著面,假裝沒看見,不是她不想給她名分,可她一個女人,總歸不是她的良配啊?
本來還想著將來找個妥帖的人,把她嫁出去呢。
這會兒面對她期盼的眼神,也只能當聾做啞了。
香秀臉上露出失望之色,約莫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嫁給都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