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荒謬了。
蘇吟深吸了一口氣，洗了手在樓梯拐角間看見了秦鄴。
秦鄴手裡把玩著個火機，想必是在這停留了好一會了：
「我跟著那小轎車來的，家裡的事情都處理好了？」
蘇吟看著秦鄴，看見他荷包里的煙盒，詢問道：
「巧了，出去走走？」
秦鄴覺得她現在應當是思緒紊亂的，倒也沒拒絕，兩人一前一後到醫院外面的公園坐下，此刻公園裡已經沒什麼人了。
兩人靜默一會，秦鄴掏出煙盒打開讓蘇吟抽出一支來。
蘇吟沒拒絕，拿過煙後放進嘴，她「啪」一下，打火機的藍焰竄起，半邊臉皎潔的臉龐隱在樹影之中忽明忽暗，她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來。
白色的煙霧在空中成直線緩慢隱匿，蘇吟仰著頭，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夾住香菸，側臉看秦鄴的時候，那雙眼睛如琥珀般，很漂亮，也很專注地注視著。
此刻眼中只他一人。
「謝謝你，秦鄴。」
蘇吟眼睫眨了眨，同秦鄴對視許久，才轉移了視線又吸了一口煙。
「借個火。」
秦鄴喉結上下動了動，往嘴裡送了根煙，動作很快，剎那間湊近她，眼瞳漆黑如墨，只泛著些許光亮。
兩根煙靠在一起，秦鄴歪著頭，用目光描繪著蘇吟面上的輪廓。
太陽斜斜落在二人身上，影子交疊，像在接吻，而他們之間隔了一道天塹。
不匹配的家庭和萍水相逢的關係。
蘇吟兀地笑了一下，任由煙霧將兩人纏繞，看見對面的煙點燃了，才微微側開身子，將煙夾在指間：
「秦鄴，我現在的不打算談戀愛的。」
秦鄴看著蘇吟的側臉，像是一道完美又空虛的剪影：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你想談戀愛的時候能優先考慮我。」
「僅此而已。」
蘇吟站在病房門口，內里其樂融融，蘇葵醒來後也能吃飯，只是耳朵有些不舒服。
李立華小聲地在她右邊說話，並且安慰她耳朵很快就能好起來。
徐秀霞在收拾餐後的垃圾準備下去扔了，卻被蘇吟攔住了：
「媽，我去丟吧！」
徐秀霞利落拒絕了，她心疼女兒一天到晚沒休息一會，這麼點小事還是她來做：
「你快坐在椅子上休息會吧！忙的陀螺一樣轉個不停，我家孩子我自己心疼！」
蘇吟定定地看著徐秀霞，夾雜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
「媽，那你跟我保證，等會無論看到什麼場面，你都不要衝動，也不要難過。」
徐秀霞根本沒往心裡去，敷衍地應了兩聲就往樓下去了。
她還能遇到什麼事兒，人都在醫院了！
蘇吟有些疲憊，坐下喝了兩口水，讓李阿姨帶著李立華先離開，自己陪著蘇葵就行，心裡卻有些惴惴不安，以那兩人檢查的速度來看，徐秀霞下樓的時候很容易碰上面。
「姐姐……」
蘇葵小心翼翼地握住蘇吟的手，珍重地說了一句：
「謝謝你，姐姐。」
在蘇葵的心裡，蘇吟比父親蘇建國，母親徐秀霞都要重要，她已經確信，自己的姐姐變得很好了，不再是之前那個事事都拿她發脾氣的姐姐，而是變得關心她照顧她。
甚至，比徐秀霞都要更愛她！
蘇吟心裡一暖，摸了摸她的頭：
「不用謝，保護妹妹是姐姐應該做的。」
蘇吟哄著蘇葵睡覺，耳朵卻靈敏地聽見了一牆之隔走廊上趔趄撞著牆面的聲音，不知是什麼東西碰到了，蘇吟起身走道門口，看著癱軟無力靠在門口徐秀霞，便明白一切。
果然，還是撞上了。
徐秀霞面露絕望，辛勞的面孔划過兩道淚痕，正低聲哭泣，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是哭自己這些年來的辛苦操持，還是哭她的遇人不淑。
看見蘇建國的第一眼，徐秀霞還心裡特別高興，以為蘇建國是知道小葵住院了，才特地來的，剛想上前，卻見一個女子挽上了蘇建國的胳膊，手裡拿著單子從婦科出來，兩人又溫存地說了幾句話，便朝著院外離開。
蘇建國都沒看見她，那樣溫和的笑容像是一把刀插在徐秀霞的胸口，他的丈夫從來沒有這樣溫柔地對待她過。
那一瞬間，徐秀霞萬念俱灰。
她回想起女兒那樣嚴肅的跟她說話，硬生生抑制住衝動上前質問，她雖只是個家庭主婦，卻也知道不能在醫院鬧起來。
徐秀霞不知道自己是為了給蘇建國留下體面，還是給自己留一點體面，亦或是她對這段名存實亡的婚姻還抱有期盼。
只記得她跌跌撞撞跑去婦產科，醫生還在看檢查單子，看她闖進來便詢問一番：
「這位患者，請問你需要幫助嗎？」
徐秀霞強撐起一個笑來：
「我是剛才那個患者姐姐，請問她是生了什麼病啊？」
她特別期盼是因為生病才來看的婦科，只要沒懷孕，一切都能挽回，她也不會離婚，因為她還要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離婚的女人帶孩子生活會被旁人看不起的。
連帶著孩子也抬不起頭。
女醫生抬了抬眼鏡，笑吟吟道：
「那恭喜了，那個女士懷孕了，人家老公也很高興呢！只是要讓孕婦注意，不要多操勞，更不要太辛苦，注意良好的飲食……」
後面女醫生說的什麼，徐秀霞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胡亂說了句什麼話就蹣跚著往三樓走。
收起思緒，徐秀霞淚流滿面，她仰頭看著面無表情的蘇吟：
「囡囡，你爸爸在外面有人了，我知道那個女人，叫程芳亭，還是你爸爸的初戀，現在還懷了孕……怎麼辦啊？」
徐秀霞捂著臉痛哭起來，病床處傳來杯子碰落的聲音，蘇葵呆呆地伸著手臂：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蘇葵雖然對蘇建國沒什麼感情，但得知從小不喜歡自己的父親有了新的孩子，還是忍不住心裡泛酸。
是不是就是因為自己不太聰明，所以爸爸才會有其他的孩子。
蘇吟將徐秀霞扶在椅子上坐下：
「媽，你先冷靜一下，好好思考我們母女三人之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蘇吟剛起身，徐秀霞就猛地拽住蘇吟的手，淚水滿面，眼神裡帶著絕望：
「囡囡，媽不能離婚，囡囡，你幫幫媽媽，媽媽不能離婚啊，我跟你爸爸結婚十五年啊，怎麼能離婚呢？離婚了你和小葵怎麼辦呢？」
「囡囡，你幫幫媽媽，媽媽求你了！」
蘇吟反握住徐秀霞的手，眼看她就要哭暈或者崩潰地厥過去，立刻安撫道：
「媽，你先冷靜一下，妹妹還在生病呢，有什麼事情，等您緩和一下情緒再說，好嗎？」
蘇吟的話像是給了徐秀霞一針強心劑，徐秀霞接過蘇吟遞來的熱水，喝了一口冷靜下來，安靜地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