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喜,你他媽別往你自己的臉上貼金了,看看你那個頭,站凳子上還沒我脖子高,還能生出孩子來?」
那個叫二狗的人一臉的嘲諷。
劉大喜顯然被他激怒了,雙手叉著腰,在凳子上連跳了兩下。
「二狗,別給臉不要臉,個高個矮跟生不生出來孩子有啥關係?不信你問臘梅,我那玩意兒好使不好使?」
這一句,逗得周圍看熱鬧的人鬨笑了起來。
二狗來了勁,搖頭晃腦,一把抓住大喜的脖子,像提小雞一樣,硬生生地把他從座椅上提了下來,抬手一扔,他就摔在了地上。
「就你那玩意,還沒蠶豆大呢,就是個不中看也不中用的東西,還能好使到哪兒去?」
人們再一次被逗得鬨笑起來。
大喜被摔得哎喲哎喲直叫喚,可他卻全然不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扭過頭來,嬉皮笑臉地問臘梅:
「臘梅,你給評評理,你說你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我倆誰的?」
蠟梅愁眉苦臉,滿面藍色,扭捏了半天,才吭哧癟肚的說:
「我也不知道是你倆誰的,咱們不是說好了不爭了嗎?到了醫院檢查一下就知道了!」
眾人又一次被逗的鬨笑。
兩男一女,女人懷孕了,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誰的。
這三人居然還能一起去醫院做鑑定,也算是奇葩。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火車的座位是三人一座,那個叫蠟梅的肚子很大,三人坐在一起,顯然有些擁擠。
叫大喜的矮個子上下打量我和三姐,從口袋裡摸出一支煙,嬉皮笑臉地遞給我,說:
「大哥大嫂,這也是要去奉天啊。」
大嫂?
我和三姐年紀相仿,三姐眼睛看不見,出門要一直挽著我的胳膊,被人誤會成是兩口子,也是正常。
我們也沒必要跟陌生人解釋。
我沒接他的煙,擺手說:「謝謝,不會。」
其實我會,只是不會吸陌生人的煙。
那人把煙卡在耳朵上,說:「大哥大嫂,想跟您商量個事,您看我媳婦,肚子這麼大了,擠著不舒坦,我尋思您那邊寬綽,能不能讓二狗坐您那邊……」
話音剛落,二狗在他後腦勺上敲了一巴掌,道:「你咋不過去!」
「哎,你這啥話,我不得留下照顧蠟梅麼?「
「滾,我媳婦,啥時候輪到你照顧。」
兩人說著,又要吵起來。
蠟梅顯然有些不耐煩,扶著兩排對座中間的小桌板,艱難地站起身,說:「你倆別吵了,我坐過去。」
我的眉頭微微一皺。
三姐感覺到了我的不悅,悄悄地拽了拽我的胳膊,小聲說:「三千,你往我這邊竄……」
我起身,讓那女人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中間是三姐,我坐在了靠近過道的位置。
對面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二狗占了一多半,大喜被擠得只剩下了一個邊。
火車轟隆隆地行駛,這趟車從起點到終點都在白天,所以大多數人都不必在車上睡覺。
有人從口袋裡掏出花生啤酒,三三兩兩地喝了起來。
有幾個女人湊到一塊,磕著瓜子,嘰嘰喳喳地談論起東家長西家短。
幾個頑皮的孩子興奮異常,在過道里大聲喊叫著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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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著小車的列車員一臉不耐煩地機械地吆喝著:飲料啤酒方便麵礦泉水……
哎哎哎,你,說你吧,把腳丫子收起來。咋還把鞋脫了呢,我說車廂里咋一股臭豆腐味呢?這不是你家炕頭啊!
我買了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給了三姐。
三姐接過去,遞給了蠟梅,說:「大妹子,你拿著。」
蠟梅假裝推辭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喝了兩口。
火車越來越快了,窗外是一片荒蕪的原野,應該已經走出合陽縣了。
對面的矮個子大喜和二狗好一陣沒有吵嚷了,大喜看了一眼二狗,撲哧地笑了。
「差不多了?干?」
二狗哼了一聲,說:「干啊,墨跡啥啊。」
說完一伸手,居然從座位下的口袋裡拿出一把刀。
這是一把殺豬刀,刀刃鋒利。
刀柄暗紅,油膩膩的,看來用了多年,早已被豬油浸透。
他啪的一下,把刀放在我們面前的桌板上,說:
「哎,說你呢,我們謀財不害命,把你該交的東西交出來,我保證不為難你。」
大喜也站起身,繞到我的身邊,嬉皮笑臉地說:
「兄弟,幫幫忙,我們也是想賺點小錢,到奉天給媳婦檢查一下,看看孩子到底是誰的。」
不用問,這是要打劫。
剛才兩人吵嚷了半天,都是裝的。
綠皮火車,在當年還是主要運輸工具的時候,三教九流,特別的亂。
「登火輪」的,「耍大刀」的,屢見不鮮。
所謂登火輪就是在火車上行竊,耍大刀,顧名思義,就是在火車上搶劫,也就是我面前這兩人所做的行當。
那時候,綠皮火車,是那些跑江湖的人的樂園。
不過這些年,要少很多了。
一來是有了高鐵,有錢人都去坐高鐵了,進站的時候安檢太嚴,傢伙帶不進去。
所以凡是坐綠皮的,身上基本都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二來是,現在都微信支付了,身上帶現金的越來越少。
那些蹬火輪和耍大刀的,干一趟活,擔著風險,也賺不到多少錢。
很多老江湖,都懂得與時俱進,要麼金盆洗手,干正事去了。
要麼換一種方式,換一個地方,換一種手法,繼續撈偏門。
總之,現在這時候,還有當著這麼多人,直接亮傢伙的,不多見了。
三姐看不見,但憑聲音也能聽出來是發生了什麼。
她抓著我的胳膊,不由自主地往我身邊貼了貼。
我看了一眼,假裝不懂,說:「大哥,幹啥,你是賣刀的啊?」
說完,我伸手就把刀拿在了手裡。
我的動作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實際上很快,二狗完全沒想到,一時愣住。
他茫然地看向大喜,大喜也懵了。
打劫還沒開始,剛掏出傢伙,怎麼就到了人家的手裡?
兩人不知所措。
我在手裡顛了顛,點點頭,說:「分量不錯,鋼口也還行,可我用不上啊,還是不要了。」
說完,捏著刀刃,把刀柄一端,遞還到二狗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