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好好收拾收拾這個不知深淺的傢伙,只見花瑾瑜心思一沉,又突然邪魅地勾起嘴角,似乎有了什麼計謀。
站起身來拍了拍沾黏到衣服上的花瓣,抬起頭來竟往那樹幹里走了去。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就在這時,忘憂川內突然起了一陣清風。那碩大的紅梅樹冠,下起一場血色的花雨。
只聽一聲清脆悠揚的長鳴,緊接著便是一隻碩大的金雕落地。待它收了翅膀,竟從那上面走下來一位女子。
這是神族的聖主曦月,只因聽說這忘憂川內有一棵萬年的紅梅,閒來無事便想要來瞧瞧。自從吸食了鬼卿的元靈,她的命運便與涼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也成了這世上絕無僅有的一朵血色冰蓮。
或許正是這個原因,她愛死了如血一般艷紅的顏色。她從未見過紅梅,那日從冥界出來,恰巧就聽見兩隻飛鳥在吐槽這鳳凰山上的花神。那個時候,她才知道這世上還有如血一般艷紅的梅花。
抱著試一試的心理,又或許是想驗證這世上是否真有比沙華顏色更艷麗的花朵。她一回到雪山便找鳳祁要了只未成人形的金鳳當坐騎,馬不停蹄地就趕了過來。
抬頭望著那滿樹的花瓣,不由得輕揚起了嘴角。看來還果真是沒讓她失望,這紅梅的色彩比之沙華毫不遜色。
本來正準備好好欣賞一番呢,卻又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只見她眼神一凜,身子微側。果不其然,那茂密的樹冠上突然就掉下個美男。
花瑾瑜早感應到自己不是這個不速之客的對手,硬趕肯定是不行的,搞不好被揍地鼻青臉腫還毀了他絕世無雙的容貌。既然此人能以金雕為坐騎,那肯定就是來自雪山之巔。他雖然不是生於神族,可好歹也是歷劫飛升的花神。只要稍稍地碰個瓷兒,就算到時候被打了,萬神之主也肯定是站在他這邊的。
故意從樹冠上落下,委屈巴巴地揉著屁股,正要抬頭控訴是這不速之客害了他,卻又突然在望到那女子的容貌後石化。
他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容貌在她面前瞬間就失了色彩。她就像是一束光,這個世界若是沒有了她,就會變得混沌黑暗,所有的一切都將再無意義。
對上那一雙幽黑靜謐的眼眸,他感覺自己如遭雷擊,渾身竄過一股電流,雙頰倏地如火燒般發起燙來。
「你在做什麼?」望著那地上原本一臉傲嬌又突然手足無措的男子,曦月忍俊不禁。看來這就是那兩隻飛鳥口中的花神了。
不喜歡沾染別人的氣息,看誰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之前擅自闖入這忘憂川的,無一例外都被他打地連親娘都不認識。剛剛看他那模樣,應該是早料到不是她的對手所以才有所收斂了。
不過她想不明白,明明在兩隻飛鳥口中比惡魔還可怕的花神,如今為何會如此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
聽到曦月如泉水般悅耳的聲音,花瑾瑜回過神來,看到她臉上忍耐的笑意,腦子「嗡」地一聲,羞愧地差點沒在地上打個洞鑽進去。
「你是誰?」他不答反問。站起身來隨意地理了理衣衫,早已沒了剛才的囧色。他可不能在這個女人面前丟臉,不然到時候將她娶進門來還能有家庭地位可言?沒錯,他看上這女人了。不只是因為容貌,還為了剛剛那一閃而過的觸電感。
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滿腦子都是那悅耳的聲音、如陽光般的笑容。只覺得此生願為她做一切,就算是赴湯蹈火、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活了一萬年了,他就算是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
這分明就是愛情啊。
那一刻,他打定了主意。這忘憂川的女主人——非她不可!
曦月可沒那麼多想法,只是看這男人能如此快速調整好心態不免暗中稱奇。一個從未在雪山之巔生活過的神,著實是與她見過的那些有太多不同。
不過畢竟是自己來的唐突,沒打聲招呼就私自闖入人家領地,確實是無禮了。這樣想著,也就沒再打算將身份亮出來。怕他因長久居住在人界,知道她身份後被嚇著。
「叫我月兒便好。」這稱呼親昵,有資格叫的可沒幾個。如今她不打算將身份亮出來,又一時取不出什麼好的名字(連小銀子都知道她取名字的本事一塌糊塗),就只能讓他這般叫了。反正自己喜歡這紅梅,而他又是紅梅所化,那便給他個特權好了。
「月兒?月兒······」花瑾瑜聞言如被賞了糖的孩子,樂不可支,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著那名字。他猜得出這是她的閨名,她既然能讓自己這般稱呼她,是不是就說明其實她也是中意自己的?
思及此,他臉色又開始變得緋紅,竟莫名羞澀了起來。偷偷地瞥了眼完全沒看他的女子,一個活了萬年的大男人,居然低頭揉著衣袖忸怩了起來:「那以月兒之見,我該何時上門提親?」反正在他的世界觀里,只要兩個人互相喜歡,那就因該共結連理。
「提親?」原本正優哉游哉欣賞著紅梅的曦月聞言差點沒被口水給嗆死,轉過頭來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男子。這男人是腦子有問題?她何時說過願意嫁給他了?「閣下此言何意?」
看曦月一臉看白痴地眼神看著自己,正在心底冒著粉紅泡泡的花瑾瑜突然就清醒了過來。看這模樣,人家似乎根本不喜歡他。可是既然不喜歡,又為何會讓自己叫她閨名?委屈巴巴地憋了憋嘴,原本春風得意的笑容立馬就垮了下來:「我以為,你也是喜歡我的。」
「······」望著那似乎受了莫大委屈還有些呆萌的男人,曦月有些哭笑不得。她突然開始懷疑起自己來了,莫不然剛剛真說了什麼引起了他的誤會?可是思來想去她也才只說過兩句話啊。難不成是因為讓他叫了自己閨名就以為自己也喜歡他了?
若真是如此,那這廝的理解能力未免太過強大。
「想來閣下是誤會了,我對閣下並無任何想法。」
「是嗎?」聞言,一股失落從胸中湧起,就像是壓了千斤的巨石,沉悶地喘不過氣來。
「是。」看花瑾瑜一臉的難受,曦月倒也沒什麼感覺,就連同情也是沒有的。她雖然為神族聖主,有守護人界的責任,卻似乎除了鬼卿,對任何人都是沒有感情的。哪怕是與自己朝夕相處了萬年的莫家姐弟,就算是深得她的信任,也只敢敬畏地望著她,不敢有過多越矩。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墮世歷劫才會有完全不一樣的性子吧。畢竟只有不斷地彌補自己的不足,才會在歷劫之後變得更加強大。
以為花瑾瑜在遭到拒絕後會放棄,本來就才只見過一面,她可不信這世上有所謂的一見鍾情。定然只是因為驚艷於她的容貌罷了。可是沒想到這廝受了打擊之後不僅沒有氣餒還反倒變本加厲了。
只見他突然便仰起頭欺身上前,原本唇紅齒白的俊美公子居然開始耍起了無賴。
「我不管,你剛剛害我從樹上摔下來,現在我屁股上的淤青還沒消呢,你得負責!」
「······」毫無防備地被這男人一拽,曦月身子一晃,差點沒摔進花瑾瑜懷裡。她到現在都沒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瞪著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經歷的一切。
我滴個乖乖,還真是長了見識了。她活了兩萬三千年,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
搖了搖腦袋總算是清醒了過來,一抬腳,正準備將這癩皮狗踹開呢,沒想到他自己竟就飛了出去。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又像是天空中划過的流星,倏地落在那地上,嘴角滑出嫣紅的血液,痛苦地捂著胸口,似乎立馬就要斷氣。
曦月可不是傻子,這麼拙劣的伎倆還敢到她面前顯擺?冷哼一聲,快步上前,凌空一腳,踹地花瑾瑜齜牙咧嘴差點真斷了氣。
聽著那男人「啊」地痛叫出聲,她這才滿意地露出了笑容。微微挑眉彎下身去,望著腳下自找死路的男子語氣不屑:「本座堂堂萬神之主你也敢訛,當真是不知死活!」
萬神之主?原本正叫地歡的花瑾瑜雖是一愣,回過神來卻不止沒有半分害怕,還反倒抱著踩在肚子上的腿死不撒手。
「神族聖主要殺人啦!」他雖久居忘憂川內,可這位一出世便是傳奇的萬神之主的故事可沒少聽。
還沒化成人形便能招來破命雷,也不知是走了哪門子狗屎運,好巧不巧偏偏讓鬼卿為她擋了劫。融化了天地間第一位神的半數元靈,不過千年便成為了整個神族唯一突破紫天星的神(鬼卿墮落至冥界不算)。天命之女,絕世無雙的血色冰蓮,生於神族卻高於神族的存在。理所應當地成為了萬神之主,卻從此與同根的雙生姐妹分道揚鑣成了死敵……
這是所有人都需要仰望的女子,不過花瑾瑜卻並不覺得自己高攀。在他的觀點裡,愛情是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去衡量的。身份?地位?金錢?權利?這些通通的一切,在愛情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他只知道,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雖然目前人家根本看不上他,不過那心裡也是滿滿的自豪。
他發誓,從今以後,無論如何,他都一定要將她娶回忘憂川內!
不過對於這個過於強大的女人,霸王硬上弓肯定是不可能的。而在一個因為閒來無事就搜羅了世間萬種酷刑編製成《刑法寶典》的女人面前裝可憐,這顯然也是行不通的。所以,他非常機智地選擇了「賴」。
畢竟是一個堂堂的萬神之主,就算是要殺人也必須師出有名,否則就難以服眾。他如今是真真切切被她打成了重傷,想要污衊她殺人定然不會有人不信。
他雖然從未去過雪山之巔,可好歹也是歷劫飛升的花神。階品職位擺在那,怎麼說也算是神族的一份子。本本分分地在忘憂川內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卻突然被萬神之主給殺了,沒有一個說的過去的理由,就算那些神表面不敢說什麼,可心底定然會產生隔閡。而這,是作為萬神之主最大的忌諱。
一旦那些神不服從聖主的命令,整個神族勢必成為一盤散沙。這無疑是給了那些心懷不軌之人機會,若是魔族、天界在這時候入侵,神族不敵,極有可能全族覆滅。
他知道神族對曦月來說有多重要,那是生她養她的地方,她不是魔鬼,就算再無情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神族覆滅。所以無論是出於責任還是感情,那都是她最大的軟肋。
他就是找准了這一點,所以才敢如此地肆無忌憚。反正他這輩子——是賴定她了!
事實證明花瑾瑜想地確實不錯,曦月可以很容易得弄死他,卻因為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只能作罷。
她向來行事乖張,手上沾了不知多少鮮血。可每一個死在她手上的人都是罪有應得。神族的人敬重她,可不能因為此事讓大家產生了隔閡。否則日後若是後院起火,很容易便被其他幾界給團滅。
自從了無隱世,神族世世代代由鬼卿守護。當初他花了多少心血才有了神族的今天,如今鬼卿因為她降階去了冥界,她理所應當該替鬼卿守護好神族。所以,這個險,她不能冒。
思量一番,終於望著地上要死要活的男子顰眉開口:「你到底想做什麼?」
「簡單。」見曦月鬆了口,花瑾瑜眼珠一轉,心知有戲。不過他也是個聰明人,知道不能將對方逼得太緊,只是勾起唇角,狡黠一笑:「我知道你如今不愛我,我只需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說。」
「帶我回雪山,至少你應該給我一個機會。」
「期限。」
「一萬年。」
「那若是一萬年後我依舊不愛你呢?」
「我自己回忘憂川內不再與你相見。」
「成交。」曦月只是稍稍思忖便答應了下來,只要這癩皮狗不再到處亂叫說她打了他就好。不過是多了個神罷了,她偌大的雪山還是養得起的。
可惜了她一世英名,竟一時糊塗忘了這癩皮狗有多粘人。原本是隔三差五就要去冥界與鬼卿過過二人世界的,卻從此以後多了一個超強瓦數的電燈泡。接下來的幾千年裡,她沒有一天不後悔自己今天的決定。可是沒辦法,自己選的路,跪著也得走完。
看曦月毫不猶豫便答應了下來,可差點兒沒把花瑾瑜高興壞。坐起身來,樂呵呵地像一隻無尾熊般使勁抱著那隻腿不肯撒手,笑成了一個傻子。這一腳挨地值啊,不然他還找不到藉口纏在她身邊呢。
被這男人抱著噁心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曦月一抬腳,那狗皮膏藥卻怎麼都甩不掉。
「我說你找死呢吧!」
感受到頭頂傳來陰惻惻的目光,花瑾瑜抬頭對上曦月的視線忍不住一陣惡寒。那咬牙切齒的模樣,似乎恨不得將他給生吞活剝了一般。
身子不由得一顫,立馬如觸電般鬆開了手,倏地起身,瞬間一跳離了老遠。
見好就收,他可不能將這姑奶奶給真惹毛了,否則到時候煮熟的鴨子都該飛了。
「呵呵呵……」原本在這忘憂川內當慣了主子的男人也突然學會了看臉色,趕忙笑嘻嘻地湊上前去,一臉討好地為曦月捶著肩膀。「月兒可別動氣,動氣對身體不好。」
「不好你個大頭鬼。」沒好氣地一把推開那狗腿的男子,原本是興致勃勃來賞花,卻不知道是走了哪門子霉運,差點沒被這男人氣的七竅生煙。
現在好了,賞花的興致是沒了,滿腹心思都是想著怎麼弄死這傢伙。可又怕師出無名,只能是氣沖沖地騎著金鳳回雪山了。
「誒,月兒,等等我!」眼見著那金鳳越飛越遠,花瑾瑜哪裡還坐的住?趕忙一揮手生出結界籠罩了忘憂川,確定這些精靈不會受到外界的傷害,立馬屁顛兒屁顛兒去追妻了。
那呼喚的聲音在這縹緲的世界飄散,巨大的紅梅樹下,再沒了這一男一女的身影。
原本沉浸在這幻境中的無憂瞳孔倏地收縮,就像是著了魔一般,充耳不聞那些受了驚的精靈的嘈雜。扔了手中的匕首,精神恍惚地一步步往那紅梅靠去,如同一個被人牽制的木偶。
終於跨過那遒勁的根莖,伸手緩緩觸上那粗||壯的樹幹,墨黑凹凸的樹皮帶來蒼老的觸感,他微微閉上眼睛,似乎與那棵紅梅融為了一體。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精靈群的嘈雜漸漸平息。清風拂過面頰,血色的花瓣輕悠悠地在空中打著旋兒,終於在最後的生命中跳出最絢麗的舞蹈。
那一刻,原本如被石化了的無憂突然便睜開眼來,琥珀色的雙眸一閃而過藍色的亮光。
與此同時,越連山脈深處的結界之中。原本正躺在枯草地上優哉游哉曬著太陽假寐的涼月倏地睜開眼來,雙手枕頭,望著幽藍的天空露出鬼魅的笑容。
「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