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山剛回到家裡,凳子都還沒坐下,老媽就先來問他有沒有辦好她交代的事。
「哎呀,賣了。媽,就算你不交代,我也會去做這件事的啊。」說著,劉青山拿了個碗,就要從保溫壺裡倒油茶。
老媽卻一把奪過:「得得得,你聰明,那你這個聰明人趕緊去洗手,不洗手就別碰碗筷。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人教,就跟你爸一樣。」
劉青山無奈笑笑,趕緊去洗了手。回來的時候,碗裡已經倒了一碗熱騰騰的油茶,上面還飄著細碎的蔥花跟鮮紅的花生米。
「你大奶奶見沒見你?」老媽一邊把劉青山買回來的東西一一撿出來,一邊問道。
劉青山猛吞一口熱茶,卻連忙捂著脖子:這茶真燙!
然後一臉痛苦的搖頭:「沒,沒見。」
「唉。」老媽嘆了一口氣,「那你以後要是有錢的話,就多給她買點菜。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咱們自己少吃一點沒關係,你說是不是。」
「嗯。」劉青山點了點頭,「媽,你放心好了,我知道的。不過,二爺爺家我還沒去,等過幾天我再去。」
「二爺爺家小孩子多,你去的時候就給小孩子買點零食。你大叔那人是什麼人你也知道,有錢了,寧可拿去賭,也不肯給孩子買點吃的。上次我親眼見到你那幾個堂弟堂妹撿別人扔在地上的,那種辣條的袋子舔,看了就怪可憐的,你去的時候,菜少買點沒關係,記得給小孩買零食就行。」
聽到老媽這話,劉青山笑了:「媽,我不在家的時候,二爺爺跟二叔沒少幫襯咱們家,去他家吃飯的話,當然是菜不能少,小孩的零食也不能少的嘛。」
老媽聽他這話說的怪輕鬆的,就笑道:「喲,這才當了一天的老闆,尾巴就翹起來,來,跟我說說,今天賺了多少錢。」
劉青山吞下最後一口油茶,放下茶碗就走:「嘿,我才不告訴你。」
「切,就你那鬼樣子,估計那些人還沒問清楚竹筍的價格,就被你嚇跑了。」老媽朝著兒子的背影道。
劉青山只是得意的笑著,就是不跟她說今天賣了多少錢。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賣了多少錢。現在家裡還有不少事情要做,所以,還是等到晚上得空的時候再算算今天的收入吧。
不過,劉青山估計,應該不會少於一千塊錢。因為冬筍足足有一百多斤呢。
劉青山稍作歇息,就開始清洗自己的衣服。
家裡沒有洗衣機,一切衣服被褥之類的東西都只能靠手洗。
不過,好在院子跟東面山腳的銜接處就有一條小溪
溪水是從北面的山谷里流出來的,清涼甘甜,以前老村里還住著不少人家的時候,都是喝這條小溪的水。
大家在山谷里滲水的地方挖一個水坑蓄水,然後用水管直接從水坑裡把水引回家中。
現在老村里就剩下劉青山一家人沒搬了,那些原本縱橫交錯的水管全都撤走了。
再回到小溪邊上駐足觀望,也就剩下清凌凌的溪水,黃橙橙的河沙,還有家中幾隻老鴨在水裡撲騰,幾隻則在岸邊的草堆上臥著曬太陽。
劉青山一來,這些鴨子就搖晃著屁股,嘎嘎嘎的跑遠了。
老媽從大門口喊道:「青山,我看你袋子裡還有點竹筍,要不今晚吃豬肉炒竹筍吧。」
劉青山苦笑道:「媽,吃什麼你做主就行了,問我幹嘛呀。」
老媽笑道:「我問你,不是怕你不喜歡吃嘛。」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吃。」劉青山高聲回應。
雖然這是敷衍的話,可老媽聽了,還是頓時就眉開眼笑了:「那你等會兒洗好了衣服,就去上邊你二爺爺換給咱們家的那塊地頭那裡摘點野韭菜回來,媽再給你炒個雞蛋。」
「知道啦。」
唉,女人真是太容易哄了。
劉青山用木棍敲洗好衣服後,就按照老媽的吩咐往北面的山谷走去。
院子一直從大門口往北面的山谷延伸,呈狹長的形狀。
院子最寬的地方,大約也就二十來米吧,但長度,卻足足有一百多米。
走到這一百多米的盡頭,是兩個用大水泥樁砌成的雞舍。平時家裡的雞鴨就在這裡面過夜。
雞舍門口是一塊很大很陡的石板塊。石板塊上被父親用鐵錘敲出了幾個落腳的凹點。走上石板塊,穿過一個坍塌的籬笆門,便來到一處十分平坦的地方。
這地原是一塊農田,約有一畝左右。這水田原本不屬於劉青山家,而是屬於村中一個妻離子散的男人。這男人的日子過得比劉青山家還要艱難幾分。
可劉青山的父母是個心善的人,每每這男人來家裡蹭飯,兩人都會好好招待。
後來,這男人病重離世之前,就把這一畝多地送給了劉青山家,說是要報答他們家。
自那之後,這地就歸劉青山家了
那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事了
當時得到這塊地之後,老爸就在這地里挖了一個池塘,養了些草魚。不過後來因為疏於管理,池塘塌了,慢慢的就變成了旱地。
從池塘邊上過去,走上幾個石頭台階,又是一塊地。
這地比那一畝多地高些,但也小些,加上更高一處的那塊地,也勉強有一畝左右。這兩塊地是劉青山家的。
而這兩塊地的上面,還有一塊地……
那地比較小,一分左右。這一分地屬於二爺爺家。
這一分地緊挨著小溪,過了小溪,則是許許多多塊地了。這些地也平坦,但都很小,幾乎都只有一分左右,然後一塊一塊的往山腰疊加,形成了梯地。
這些梯地自從二爺爺換給劉青山家之後,就沒種過。
畢竟劉青山要麼在上學,要麼就是在外打工,家裡就老爸一個勞動力,他實在是無暇顧及這些面積不大的山地。
因此,這些梯地上已經長滿了雜草灌木。
而這些地,不過是劉青山家的所有地里的十分之一不到。
所以這麼一看,劉青山家雖然窮,但也算得上是個小地主呢。
而老媽所說的野生韭菜,就長在這些梯地緊挨著小溪的地方。
野生韭菜既可以在旱地里生長,也可以在水邊生長。
但是,這傢伙顯然更喜歡潮濕的環境,所以它們在水邊能生長得更好一些。
那青翠葉片在未曾受到半點摧殘的情況下,搖曳的身姿可一點兒也不比那些文人墨客所鍾愛的蘭花草飄逸。
不過,一個是野菜,一個是花草,這身價瞬間就拉開了。
這野韭菜長得到處都是,也不見誰因為鍾愛它的身姿而將它養在花盆裡,而是揪扯了它們的葉子,剁碎做成了菜餚。
倒是那些矯情的蘭花,因為不能吃,會來事會開花,愣是從山野匹夫變成了那些裝逼犯的裝逼工具。
唉,可悲可嘆。韭菜大概會這麼想。
劉青山沒有用刀子割韭菜,而是依然用手一片片摘。
回到家裡,交給老媽。老媽又吩咐他打雞蛋,切竹筍,洗韭菜,剁韭菜。
忙完這些,暮色恍恍惚惚的就降臨了。
這時,老爸從山裡回來了,肩上還扛了一大捆木柴。
別看老爸是個大男人,可他捆的木柴卻愣是捆出了女孩子扎頭髮的細緻。一根根木柴長短相差無幾,全都被兩根紅藤緊緊的捆綁在一處,緊密挨著。看起來像女孩子的頭髮,也像一捆捆麵條。
而老爸呢,滿身污漬,有乾枯的落葉,有鬼針草的草針,有汗泥,也有一些小蟲子。
看到老爸這模樣,劉青山不由得想起昨天在山裡遇到的二爺爺。
二爺爺的年紀比老爸大,也同樣要為了讓一家人度過一個溫暖的冬天而堅持每天進山砍柴。
其實,不僅僅是老爸,也不僅僅是二爺爺,山村裡的每一個老人,哪怕是到了七八十歲的年紀,只要還有力氣,只要還能走動,就都捨不得坐在家裡,乖乖享清福。
劉青山說道:「爸,你以後別砍柴了,要砍,就隨便砍一點就行了,沒必要砍這麼大一捆。」
老爸撩起衣服,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污漬,笑道:「我不砍柴,燒什麼啊。」
劉青山見老爸沒把自己的話當回事,有點兒不高興:「以後我砍柴不就行了。」
老爸聞言非但沒有感動,反而問道:「難道你要一輩子留在家裡砍柴啊。過了年,難道你就不出去打工了?就算你這幾個月能幫著家裡砍點柴,可等新年一過,你走了,我還不是要繼續砍柴?」
劉青山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