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這麼開門見山,柯榮微微鬆了口氣。% し
「到底是顧大少明白,關竅一點就透。」柯榮贊了句,正色道:「舅舅不是仗著親戚面子就占你便宜的人,實話說吧,遲家那邊我並沒有翻臉。以我現在的關係,做掉遲婉如和她兒子易如反掌,到時候想辦法把遺囑改了,你就是名正言順唯一的繼承人……」
顧遠淡淡道:「條件呢?」
柯榮沉吟片刻,拍了拍手。
他手下立刻捧著厚厚一疊文件過來,柯榮接到手,遞給顧遠道:「差不多就這些了。」
那是一本草擬合同,內容顧遠也不陌生,是顧家一批不動產權轉讓和未來收益分成的同意書。其中對顧家航運業未來的收益做了精確預估,按合同里的算法,其中六成流水都要歸到柯家名下去。
——這正是柯文龍那個帳本里算計的東西。
顧遠心中一聲長嘆,合上文件道:「舅舅下手真不軟哪。」
柯榮立刻道:「大外甥你想,不跟我合作顧家一分錢你都得不到,跟我合作你起碼還有大半份產業,孰輕孰重你難道分不清?再者以後你我聯手,兩家的發展空間何止一日千里,何必計較這點蠅頭小利!」
顧遠不吭聲,柯榮又抹了抹眼角,說:「何況這本合同也不是我擬的,唉,實話說吧……這是你外公留下的遺願吶!」
「——你外公在你小時候,忍痛割愛把你放在顧家養大,就是為了確保繼承權不落到他人手上。後來他不惜親自出馬,去跟顧名宗做交易,為此還……唉,不提了!」
柯榮沉痛地嘆了口氣:「這本合同也是他生前親自叫人草擬,每一條每一款都仔細看過的,你看這裡還有他的親筆批註呢,你忍心拂了他的意嗎?」
「……」顧遠看著他,內心感覺頗為荒謬。
這種時候不是該打感情牌嗎?還是對柯家來說,這就已經算感情牌了?!
顧遠一言不發,視線慢慢移回合同上。半晌他似乎被說動了的樣子,慢慢從文件夾上抽出筆,似乎就要簽字。
柯榮心裡一動,卻只見顧遠突然又把筆一放,道:「不行。」
「你——」
「我還有一個條件。」
柯榮頓時就急了:「怎麼說?」
顧遠悠悠吐了口氣,又停頓了幾秒,才道:「剛才舅舅勸的,我也聽進去了……確實方謹這個人涼薄心狠,以前我把他當未來伴侶來看,不怕舅舅笑話,一度還想和他去國外註冊……沒想到後來他說走就走,想必在他眼裡,金錢權勢可比我重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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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搖搖頭,眼神陰沉。
「這種事沒法就這麼算了的。我活了這些年,頭次對人付出真心就被一腳踩進了泥里,怎麼能就這樣算了?利益分成什麼的都好說,但要再加一個條件,就是我要方謹!」
柯榮面色遲疑,片刻後卻還是搖頭道:「這個……恐怕不行。」
顧遠臉色一變,柯榮忙道:「顧大少你聽我一句,方謹這個人真的不能留。首先他在顧家財團高層安插的勢力很難徹底拔除,其次,只有遲婉如殺了方謹,我們才能以力借力除掉她,然後再把事情栽給方謹,正好死無對證一了百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顧遠沉默良久,冷冷道:「——就沒有其他路可走了?」
「這真是唯一的辦法了。」
顧遠直直盯著柯榮。
他五官輪廓本來就有些歐化的深刻,眉骨高眼窩深,鼻樑極其挺直。當他定定看著人的時候,眼神猶如刀鋒般涼薄,讓人不由從心底里升起一股森然的寒意。
柯榮心中微微發慌,正要說什麼的時候,突然顧遠手機叮咚一聲響了。
他目光不由望過去,只見顧遠手機屏幕上閃現出一條信息,只有兩個字——到了。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顧遠一手劃開回復屏,語氣平淡得連一點起伏都沒有:「方謹真的必死無疑?」
柯榮不明所以,加重語氣道:「必死無疑。」
顧遠打出「上來」兩個字,點擊發送。
柯榮皺眉問:「顧大少,你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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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徐徐吐出煙圈的那一瞬間,柯榮的手下接到一個電話,緊接著疾步走來:「柯先生!不好了,下面兄弟說顧家的人劫持了您的家眷,正往樓上過來!」
柯榮面色劇變:「——顧大少?!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大門砰地踢開,幾個黑衣保鏢一涌而入,為首那人挾持著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槍口正緊緊頂在她太陽穴上!
大廳一片譁然。
那女人倒是相當花容月貌,抖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叫出來一句:「柯……柯爺……」
柯榮勃然大怒,砰地重重一拍桌子:「顧遠!你他媽這是什麼意思?快放了阿娜!」
空氣中充滿了火藥味,氣氛緊繃一觸即發。而在所有人的焦點中心,顧遠彈了彈菸灰,深邃的面容在白霧中毫無表情:
「方謹呢?」
柯榮瞬間呆住:「你說什麼?」
「遲婉如必須拿到附加同意書才能順利繼承遺產,她把方謹帶走了。」顧遠頓了頓,一字一句道:「——方、謹、呢?!」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柯榮的表情如同被人照臉一巴掌打懵了,半晌才愕然道:「你……你怎麼知道阿娜的存在?而且你怎麼料到遲婉如要對方謹動手,一到香港就抓我的人來威脅我?!」
「你這個情婦拿到懷孕報告單的當天起我就知道了。」
顧遠在柯榮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冷笑一聲:「舅舅,從當年在g市差點被你車禍暗算之後,你身邊就布滿了我的釘子,這幾年來你基本就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這是什麼表情,很奇怪嗎?要不要我把你昨晚餐桌上的菜單報給你聽?」
柯榮面色慘白,冷汗幾乎是瞬間從頭上刷地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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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柯榮嘴唇哆嗦,只聽顧遠微微有些冷酷的聲音道:「只是我每次來香港,都會先派人盯住你這個懷孕的情婦,不出事就罷了,出了事立刻拿她來頂——怎麼,你以為我真是那種兩手空空就敢大搖大擺走到你地盤上的人?」
顧遠兩根修長的手指夾著煙,倚在靠背椅上蹺起了大腿。
柯榮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一直都忽視了的一點:他真的很放鬆。
那是一種掌控全局,有備無患,帶著居高臨下睥睨感的姿態——而且他始終都是這樣,從來沒變過!
柯榮牙關咯咯響,半晌終於忍不住霍然起身:「你先放開她!拿女人當擋箭牌算什麼本事?!你他媽還要不要臉,快放開她啊!」
然而他的怒吼無聲無息消失在空氣里,沒有人動也沒有人出聲。
顧遠抽了口煙,淡淡道:「方謹呢?」
柯榮終於意識到,顧遠已經徹徹底底,完完全全掌握了這場交鋒的主動權。
——阿娜是他的情婦,也是這麼多年來唯一懷孕的女人。柯榮自己有嚴重的死精症,不論嘗試了多辦法、喝了多少中藥都生不出孩子,阿娜肚子裡這個,那是老天垂憐,可能真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子嗣了。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他無法冒這個風險,也承受不起失去的代價。
「……我在g市城郊有一套別墅,地下室里挖了硫酸池,遲婉如問我借了鑰匙。」柯榮終於發出嘶啞的聲音:「她想讓方謹簽同意書,然後……」
顧遠在聽到硫酸池三個字的時候幾乎失態,但立刻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地址呢?」
柯榮報了個地址,回頭瞪了手下一眼,手下趕緊奉上一串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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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接過鑰匙,重重把菸頭在桌面摁熄。緊接著他連一秒鐘都沒耽誤,起身就向外走去。
柯榮怒道:「喂!——」
「把她扶到沙發上看著,別真弄出人命。」顧遠頭也不回吩咐手下:「封住這間大廳不准任何人進出,也不准打電話。誰敢有異動,今天就讓柯榮這輩子徹底絕後,清楚了?」
手下朗聲道:「是!」
顧遠大步走了出去。
在他身後,顧家手下在柯榮暴怒的目光里,扶著全身發抖的阿娜到沙發邊坐下,緊接著幾個人站在她周圍,整個大廳頓時陷入了兩方對峙的死寂中。
與此同時,g市。
黑暗,昏沉。
方謹感覺自己仿佛飄在虛空中,意識朦朦朧朧,全身上下無一處能觸碰到實地。
……怎麼,我已經死了嗎?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但我還沒看到顧遠呢,顧遠說中午會來找我的。
顧遠找不到我,會不會著急?
恍惚間一股焦慮攫住了他的心,方謹驟然生出無窮的動力,拼命向前方飄去。
漸漸周圍黑暗中幻化出無數畫面,去報到第一天顧遠坐在辦公桌後,目光帶著挑剔和不滿,如一頭華麗的野生猛獸般高高在上;喝醒酒湯時滿足而慵懶,拿勺子一口口舀完,還端碗把最後幾滴湯水都倒進嘴巴里;坐在邁巴赫的駕駛座上偏過頭,挑眉微微一笑,桀驁不馴的面孔如烈酒般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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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所有畫面漸漸淡去,公共墓園中,顧遠孤零零站在自己親手雕刻的墓碑前,說: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受傷。
而在更久遠的以前,顧家花園深夜的池塘邊,那個英俊少年站在樹蔭下說:活著不容易,千萬別輕易就放棄了。
——不要輕易放棄。
方謹倏而停住腳步。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白光,溫暖柔和如同情人的芬芳,光芒中顧遠和一個看不清面孔的女子並肩站在一起,兩人手上似乎還抱著嬰兒,相視一笑歲月靜好。
他們看上去是那麼匹配,猶如一對天生璧人。
方謹瞳孔微微顫抖,半晌退後一步,又一步。
他沒叫顧遠,更沒發出任何聲音。就這麼靜靜地,一步步再次墜入了無盡的黑暗。
嘩啦!
冷水潑面而來,方謹猛然一個寒顫,終於驚醒了。
整整好幾秒鐘的時間裡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整個意識恍恍惚惚,就像跟外界蒙了層透明的紗。過了好一會兒,劇痛、冰冷和眩暈從五臟六腑中升起,他這才發現自己被反綁在一張鐵質的椅子上。
眼前是一個沒有窗戶的小房間,看樣子像是地下室。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霉味,地上到處都是灰塵,頭頂一隻燈泡正發出白慘慘的光。
一個妝容精緻、衣著華麗的女人站在燈光下,冷冷地看著他:
「還記得我是誰嗎?」
方謹閉上眼睛,腦海一片混亂,許久終於勉強閃現出昏迷前的一幕幕畫面——車禍、醫院、蒙著臉的護士……
是綁匪製造了車禍,但因為保鏢俱在而不好得手,之後然後尾隨到醫院,終於趁兵荒馬亂的時候,打鎮靜劑劫持了他。
「……」方謹抬眼直視那女人,半晌勾了勾唇角:「遲女士,好久不見。」
那平靜的態度簡直是滴進滾油里的一顆火星,剎那間遲婉如一股火氣騰上頭頂。她哼地一笑,踩著高跟鞋大步走來,抬手就狠狠的一聲——啪!
方謹臉被打得一偏。
遲婉如似乎尖聲問了句什麼,但方謹眼前發黑,耳朵里嗡嗡作響,根本一個字都聽不清。
他只覺得腥甜隨著劇痛直衝喉嚨,緊接著一張口,譁然噴了滿地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