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告訴我,基地的這幫傢伙是不是還在對你……對你做那些事情?那些實驗?!」
艾倫看向雷蒙德,說話時,聲音里已經帶上了抑制不住的怒火。
「……」
聽到艾倫的話語之後,雷蒙德恰到好處都露出了些許茫然的神色。
而與此同時,在錫毯遮蓋下,幾根極細的透明觸手飛快地自他皮膚下方蔓延出來,然後探伸到了病床的下沿。觸鬚下方的感受器立刻就探測到了那些未曾擦拭乾淨的血跡。
那是昨天晚上的那位倒霉蛋,那位「清潔工」的血跡——同時也是某位納迦皇帝分離出來的笨拙的觸手所留下來的巨大漏洞。
「艾倫……」
雷蒙德的眼眸飛快地閃爍了一下。
「告訴我,他們究竟對你做了什麼!」
只不過,此時此刻的艾倫顯然沒有察覺到,雷蒙德眼底那一絲隱藏的陰暗。
艾倫的心底只有自己之前在雷蒙德身上看見的那些可怖的痕跡。
不得不說他在潛意識裡被雷蒙德勾起的憐愛之情,徹底地蒙蔽了他以往敏銳的直覺,也給雷蒙德……不,應該說,白皇帝,留下了足夠操作的空間。
「艾倫在關心我&……我好高興!」
雷蒙的臉上緩緩地浮現出了驚喜的神色。
雖然她的眼角依然還有沒有來得及擦乾淨的淚滴。
「沒有人……沒有人再敢那樣對我!」雷蒙德抽了抽鼻子,然後認真地衝著艾倫開口道,「艾倫說過,那是不對的……所以我不會讓那些人靠近,如果他們靠近我,我就會……打他們!」
說話間,雷蒙德就像是小孩一樣,認認真真地舉起了自己的胳膊,在半空中飛快地揮了揮。
只不過,跟小孩不同的是,雷蒙德此時早已脫離了原本那副消瘦得可怕的形象,此時的他身上已經覆蓋上了精實健壯的肌肉,而他格外高大的身材,更是讓他的這個動作顯得格外有威懾力。
……他看上去確實有暴力抵抗各種醫療試驗的實力。
看著這樣的雷蒙德,艾倫這才稍稍放鬆了一些。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雷蒙德之前在病房區引起的一系列騷動。是啊,怎麼會忘了呢?雷蒙德在情緒上來地時候會控制不住自己,甚至引起相當可怕的流血衝突。
「……不要讓那些人把你當成實驗動物。」
艾倫強行壓下心底那一絲讓他自己都感到難堪的關懷與擔憂,然後他板著臉,硬邦邦地衝著對方說道。
「我聽艾倫的。」雷蒙德立刻回應道,「……我什麼都聽艾倫的。」
話音落下,雷蒙德立刻朝著艾倫露出了一個格外燦爛的笑臉。
那笑容純真,炙熱,甜蜜……
甚至讓艾倫的表情都有了鬆動,他不由自主地衝著雷蒙德抿嘴露出了個淡淡的笑容。
……只不過,就連艾倫自己也不曾察覺,在他心底最深處,有一絲淡淡的不安飛快掠過。
那血跡真的是之前跟那些醫療官們打鬥遺留下來的嗎?
這真的說得通嗎?
只不過,當雷蒙德撲過來,而艾倫又一次因為對方身上的氣息而脖頸發熱,心跳如擂時,對血跡的迷惑,很快就別的擔憂所掩蓋了過去。
……
「雷蒙德·莫克蒙……」
軍事基地那細長空蕩寂靜的走廊里,拉菲爾在快步地走著。
雖他身邊時不時便有初級機械士兵和人類走過,可之前雷蒙德莫·克姆瞥向他的那一眼所帶來的恐懼感卻像是扎進了他的腦海里一樣,怎麼都無法抹去。一直到現在,拉菲爾的背上依然滲著冷汗。
難道只有他一個人察覺到了雷蒙德·莫克姆的不對勁嗎?
有那麼一瞬間,拉菲爾甚至很想衝著那群忙忙碌碌,一臉茫然的士兵大喊。
幸好他的理智控制住了他。
這些傢伙什麼都不知道,不,也許基地里有人知道,但他們壓根不在乎……
不對,也許已經有人在關心這件事情了,不然的話他們也不會派來那該死的「清潔工」。
哦,蒼天,為什麼他又想起了清潔工……那失蹤的清潔工還有他那未完成的任務。
無數的事情,無數的煩憂,在一瞬間湧入拉菲爾的腦海,幾乎快要讓他整個人徹底崩潰了。
他又一次地打了一個冷戰,察覺到自己已經陷入到了不正常的焦躁之中。
回到自己的生活艙室之後,拉菲爾簡直就像是無頭蒼蠅一般,在自己的房間裡不停地轉著圈。
恐懼,不安,迷惑……
從昨天遇到自己的那位新同事,到知曉雷蒙德·莫克姆竟然是清潔目標之後,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讓拉菲爾感覺焦躁且恐懼。
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麼事情已經徹底脫軌了一樣。
而他正像是一個白痴一樣坐在車廂內,並不知道失控的車廂已經朝著懸崖飛快地滑過去。
拉菲爾在房間內猛然頓住腳步。
不行,他得找個人商量一下。
雖然表面上來說,他與薩基爾是平級,但一直到接手雷蒙德·莫克姆的項目後,拉菲爾才第一次跟薩基爾接觸。而不幸的是,他們之間並不多的接觸已經足夠拉菲爾清楚,自己與對方完全合不來。
但那又怎麼樣呢?
在好幾天之前,薩基爾就已經提醒過拉菲爾,安全局即將派來新的同僚一起處理雷蒙德·莫克姆的項目。這只能說明,薩基爾一定知道什麼他不知道的信息……
現在可不是顧忌到同事關係而不吭一聲的時候。
拉菲爾對自己說道,緊接著他便徑直衝出艙室,直接找到了薩基爾的辦公室。
但奇怪的是,著名的工作狂人薩基爾,在這一天卻並沒有出現在辦公室里。而薩基爾的那名菜鳥助理則是帶著一絲迷惑的表情告訴拉菲爾,就在幾分鐘前,薩基爾發來信息請了叫。
「克魯恩長官表示他的身體不適,所以今天無法到崗……」
拉菲爾壓根就沒等那個年輕人說完,便已經掉頭離開了薩基爾的辦公室。
他的心情變得比之前更差,整個人也更加焦慮了。
開什麼玩笑,薩基爾·克魯恩請假了?
像是他那樣的人竟然會因為身體不舒服而告假嗎?
拉菲爾可不這麼覺得,想到失蹤的清潔工,他越發感到不安。
沒有一絲猶豫,拉菲爾這一次直接來到了軍官宿舍區,此時此刻,居住在這個區域的絕大多數人都已經前往自己的崗位。
整個軍官生活區安靜得不同尋常……
這份安靜簡直就像是無形的枷鎖,愈發的讓拉菲爾感到喘不過氣來。
他來到了標明了薩基爾·克魯恩身份銘牌的生活艙室前,用力按響了通訊鈴。
單調,刺耳的鈴聲隔著厚厚金屬艙門,朦朦朧朧一直傳到了艙門外。但在門口等了許久之後,拉菲爾卻並沒有等到薩基爾的應門。
冷汗一滴一滴順著拉菲爾的額角緩緩落下。
「該死的,薩基爾,你他媽究竟去了哪裡——」
拉菲爾簡直要詛咒出聲了,他轉過身正準備離開。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見了一聲細微的響動。
那聲音聽上去……正來自於艙門之後。
「薩基爾!」
拉菲爾跳了起來。
但當他再次按響通訊鈴,門後卻又一次的回歸了寂靜。
只不過這一次,拉菲爾可不會覺得薩基爾的艙房內空無一人了。
他也不可能就這樣直接離開。
「薩基爾!你他媽最好還活著留——」
拉菲爾一邊咒罵著,一邊從口袋中掏出了隨身攜帶的離子槍,然後氣急敗壞地對準了生活艙室門口的控制面板。就在他打算直接了斷擊碎面板沖入艙門的時候,那道金屬門卻自動打開了。一隻健壯的胳膊從房內猛然探出來,然後一把將拉菲爾拽進了房內。
然後,艙門又一次關閉,將一切都隔絕開來。
「唔——薩基爾?!」
拽住拉菲爾的男人正是薩基爾·克魯恩,只不過此時的他看上去形象卻相當糟糕。
這個冰冷淡漠的Alpha軍官幾乎大半個身體都被鮮血給染紅了,就他臉上都滿是飛濺的鮮血,這讓他看上去就像是戴了一頂紅色的面具。
而在艙室的正中間,一具屍體正趴在地上。
他的喉嚨上割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此時早已不再流血,那道致命的傷口就像是某種怪物大張地嘴唇,泛著腥臭的黑紅之色,而他裸露在制服外面的皮膚已經變成了一種駭人的青灰色——一切細節都顯示出來,這個男人已經死了。
只不過,哪怕因為死亡的緣故那屍體的面部稍許有些變形,拉菲爾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那正是他已在心底念叨了1萬遍的失蹤人士。
那名清潔工。
「看在上帝的份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最好給我閉嘴!」
薩基爾用一塊乾淨的毛巾用力地抹掉了臉上的血跡,然後冷淡地瞪著拉菲爾。
在後者來得及尖叫出聲之前,他硬邦邦地衝著自己的同事說道。
跟之前一樣,薩基爾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他整個人冷硬得就算是一塊鋼板,而現在……這塊「鋼板」看上去似乎是剛從冷凍室里抬出來的。
拉菲爾從來都沒喜歡過薩基爾這種過於冷淡的態度,只不過這個時候,正是薩基爾這種奇異的淡定感染了他。
拉菲爾多多少少,還是冷靜了一些。
「……我需要一個解釋。」
拉菲爾抬起頭,看著薩基爾然後說道。
「我以為事情已經足夠明顯了,你的這位新朋友企圖暗殺我,但是被我幹掉了。」
薩基爾冷冷地說道。
「他要殺你?等……為什麼?他明明告訴我,他的任務清單里只有雷蒙德——」
拉菲爾的聲音忽然停止,因為就連他自己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那番話聽上去有多麼的愚蠢。
所有人都會撒謊,而「清潔工」更是如此。
「天哪……」拉菲爾踉蹌著後退了一句,他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你也是他的任務目標……」
「事實上我覺得,你也是。所有跟雷蒙德·莫克姆相關的人都會是任務人士。」
薩基爾說道。
「安全局要殺我們?我們可是它的員工!」
拉菲爾不敢置信地嘟囔道。
「安全局有權利抹殺任何它覺得有可能威脅到聯盟安全的人,這其中很顯然也包括它自己的員工。」
薩基爾的語氣愈發冷淡。但在努力擦拭血跡未果後,他還是起身走到了那具屍體前,他用腳尖抵著屍體,迫使「清潔工」翻了過來。
「不過,恐怕我們現在正面臨的這個麻煩,跟我們的那位大老闆沒有什麼關係,看看這個——」
薩基爾蹲了下來,然後一把拽住那具屍體的頭,迫使它的側面面向拉菲爾。
拉菲爾厭惡地皺起了臉,但他還是直勾勾地看著薩基爾捏住了屍體的耳朵,然後將耳朵後面的皮膚露了出來
那標記並不顯眼,可拉菲爾還是敏銳的注意到了:在屍體……也就是那名清潔工的耳後,有一處非常淡的痕跡,驟然看上去就像是某種天然的色素斑。
可是當薩基爾掏出一根試管,並且將試管中淡色的試劑倒在那處皮膚上時,「色素斑」卻很快呈現出一小團複雜的紋路。
那是一隻面目猙獰的老鷹,老鷹兩隻爪子一隻抓著骷髏,一隻抓著金幣。
「老鷹,骷髏,金幣?等等,這個痕跡該不會是……」
拉菲爾臉上血色褪盡,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薩基爾。
「如果猜得沒錯的話,這傢伙是軍部的人。」
薩基爾輕聲說道。
「這痕跡說明他之前的身份是一名『黑骷髏』,我們都知道這種渣滓是專門為那些大人物做髒活地……我指的是真正的髒活。老鷹應該是後紋上去的,說明他從黑骷髏中退出了,至於金幣……唔,金幣大概證明他還在接活。」
說話中,冷漠的Alpha放開手,屍體的頭顱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
「我們的那位瘋子老闆就算再瘋狂,也不會同意在我們的人里放上這種垃圾。那麼現在的事情就很明了了:這傢伙在半路伏擊了安全局的某個倒霉鬼,然後頂替了他的身份。他來到這裡為的可不僅僅是殺死雷蒙德·莫克姆,他想要做的是……」
「直接幹掉所有跟雷蒙德相關的人,而之後所有的線索也都只會指向安全局內部……」
拉菲爾臉色蒼白地接著說道。
「你看上去終於聰明了一點。」
薩基爾冰冷地回應道。
清潔工是在凌晨的時候潛進他的生活艙房的。
不得不說,即便是薩基爾也得承認,這些該死的黑骷髏僱傭兵確實有獨到之處——薩基爾在生活艙室四周設下的重重安保措施完全起到沒有任何作用。如果不是那個男人因為傲慢而在開槍的一瞬間露出了一個相當白痴的破綻,驚醒了沉睡中的薩基爾,恐怕此時此刻躺在地上的那具屍體就是他自己了。
而一直到現在,想起凌晨時發生的事情,薩基爾還是隱隱有些後怕。
只不過在拉菲爾面前,他可不會把這絲軟弱顯現出來。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
拉菲爾也沒有察覺到薩基爾那稍縱即逝的後怕,他全神貫注地盯著地上「清潔工」的屍體,滿心困惑。
「為什麼軍部的人會想殺死雷蒙德·莫克姆,那人渣不應該就是軍部的人嗎?」
「我聽說,」薩基爾挑了挑眉,「那位大明星……在幫助雷蒙德復健這件事上起了相當大的作用。他僅僅只是與那個男人見了幾次面,之前還奄奄一息的木乃伊就復活了,緊接著,連話都說不清楚的白痴忽然間就變得能走能跳,語言能力和思維能力都有著驚人的恢復速度。」
「雷蒙德上校可是靠著艾倫的歌聲才支撐到現在,這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等等,這件事跟艾倫有什麼關係?」
拉菲爾皺起了眉頭。
緊接著,他就接到了來自於薩基爾那包含諷刺的目光。
「每次只要涉及到那位『海妖』你的智商似乎就會開始下降,你難道還不明白嗎?艾倫·布雷斯維爾的作用有些太大了,有他在,雷蒙德·莫克姆的恢復速度也太快了一些,快到讓某些人開始害怕了。」
說話間,薩基爾對上了拉菲爾震驚的目光。
「……他們在害怕,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雷蒙德真的會在他的那位大明星伴侶的幫助下恢復正常。」
「然後,想起一些不應該想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