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關於那道足以讓所有人類銘記終生的銀光,人們唯一知道的就是,它在太陽系的邊緣破開了一條前所未有的巨型量子遷躍通道。
根據人類的阿爾法級別觀測儀顯示,一顆人類從未觀測過的星球,一顆銀色的星星,自人類文明所在疆域內一掠而過隨後很快就消失在了浩瀚星海之中。
那顆星星的質量是如此之大,很難將其定義為普通的飛行器或者是外星生命——那確實是一顆星球。
但是一旦確定那是一顆星球,很多數值便會變得匪夷所思起來。
畢竟那顆星星的行動軌跡中帶有非常明顯的智慧生命的特徵,而且,如果不是極高水平的智慧生命也無法在虛空中直接開啟那種程度的遷躍門。
然而……那明明就是一顆星球……
……就這樣,以那顆銀色星辰的出現作為契機,在接下來的許多年裡,地球人類一直醉心於研究所謂的「星球生命」。
在星球生命地震懾之下,再加上日後許多巧合的大事故,之前因為安雅人的技術饋贈而變得日益嬌橫的人類霸權主義終於有所收斂。
而作為最明顯的人類霸權主義代表,特別是以亞西斯作為主腦的軍部集團也因為安全局的指控而徹底垮台。
緊接著,亞西斯主導的軍部高層在過去幾十年裡,在太陽系內部以及偏遠星系外圍犯下的種種罪行直接被揭露出來。
亞西斯登上了軍事法庭並且成為了有史以來軍銜最高以及政治地位最高的□□被判以終身監禁。
只不過,亞西斯並沒有真正地以大統領身份服刑——在宣判的當晚,亞西斯非常離奇地在戒備森嚴的牢房裡失蹤。
在最開始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亞西斯是在部下的接應之下潛逃到了外星系,但是在十多天之後,人們在牢房附近的一片小樹林裡找到了亞西斯的屍塊。
屍檢顯示他在臨死之前曾經受到了非常殘酷的刑罰,之後又以一種非常殘忍的方式被直接分屍並且懸掛在樹梢之上。這種處罰方式與其說是謀殺,倒不如說是一種公共處刑。特別是屍體上殘留的一些痕跡,更是讓許多知道內情的人想到了在偏遠星系裡十分有名的少數民族——蘇族人作為傭兵時下手相當乾淨利落,但是在對待某些罪大惡極的人時,它們卻會用這種堪稱殘忍的方式處刑對方。
只不過,至少在官方層面上來說,隨著天女座軍事基地的最終陷落,最後一族蘇族人也早已滅族,亞西斯之死在某些高層的刻意操縱之下很快就平息了下來。
(安德森默默看向自己辦公室里天正活潑正在跟自己的弟弟搶手柄打遊戲的兩隻大鳥兄弟……
然後掏出了一瓶胃藥給自己餵了下去。)
安全局內部一直流傳著非常神秘的說法。
說是納迦一族的皇帝曾經以人類的外形被人類捕獲甚至在安全局月球總部被囚禁過一段時間。
只不過自始至終,官方從未證實過這一點。當然,他們也不曾否認過這件事情,畢竟能夠捕捉到納迦皇帝這件事情對於提升整體安全局工作人員氣勢還是很有用的。
「不過,如果讓白皇帝知道了……它難道不會生氣嗎?」
唯一會因為這件事情而感到困擾的大概只有拉菲爾。
「怎麼可能。那可是……跟我們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的生命。」
安德森面對這樣的擔心,總是微微一笑,看似空洞地安慰著對方。
但實際上來說……
安德森說得也許並沒有錯。
人類世界的紛紛擾擾,那些流言和小道消息甚至是騷動,對於外星皇帝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在艾倫化為星辰離開地球的那一夜,白皇帝在無比絢爛卻格外致命的光揮之下保護下了兩名人類,同時他還在銀之星被釋放的時候,目不轉睛地觀看了整個過程。
即便是強大如白皇帝也因此受到了相當嚴重的傷害……當然,這也是薩基爾和拉菲爾猜測的。
離開了艾倫之後,白皇帝似乎喪失了與人類進行任何溝通交流的意願。
在整個區域因為銀之星力量的侵蝕而徹底坍塌之前,白皇帝將拉菲爾和薩基爾帶到了安全地帶,然後,它便消失了。
甚至就連納迦一族,從此之後也都失去了它們對皇帝的聯繫。
雖然許多長老依舊隱隱約感覺到來自那隻白種皇帝的強烈精神壓制,可白皇帝卻也再也沒有回到族群之內。
只不過偶爾有的時候,會有納迦或者人類報告說,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比如說新開航線的邊緣或者是特別偏僻的星域裡,曾經與一隻巨型的納迦擦肩而過。
而從對方白色的膚色來看,那顯然就是白皇帝本身。
它似乎一直在尋找著什麼……
許多人都是這麼猜測的。
絕大多數在偏遠星域討生活的人都覺得能夠在某個角落遇到白皇帝是一件運氣非常好的事情(這也許是因為有的時候,白皇帝會出手幫助某些倒霉蛋逃離一些致命危險,比如說幫他們把航道上那些格外棘手的能源蜥清除掉什麼的……)
而納迦族在很久之後也重新選出新的皇帝。
從那之後,白皇帝的行蹤就更加成迷了。
如果一定要說納迦族與白皇帝還有什麼聯繫的話,那就是在那一夜之後,所有的納迦人都收到了一個指令……
來自於白皇帝的指令。
【離開,徹底的離開人類的疆域。】
納迦一族很快就因為這條指令從陌生星系退兵,它們回到了自己熟悉活動範圍,與人類之間的衝突很快就以這種相當無趣的方式荒誕地結束了。
……
哦,對了,再來說說人類吧,說說那一場傳奇巨星「海妖」艾倫的傳奇演唱會。
沒有人能夠說得清,在那場演唱會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有的人堅信。他們就像是傻瓜一樣在體育場裡坐了一整個晚上,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經歷一場像樣的演唱會,唯一看見的就是艾倫在台上隨意走了幾下,接著他們睡了過去並且在很久之後才恍惚清醒。
但是也有人堅定地宣稱,他們體驗這輩子最美好,最完美的一場演唱會。
那場演唱會讓他們中的許多人都突破了人生的迷障,開啟了全新的生活篇章。他們變得比之前更加珍惜自己的愛人,友人和親人,他們開始學會享受自己的歡樂與苦惱……
一定要說那場演唱會給這些人留下了什麼後遺症的話,就是從那以後,這些人再也無法專心致志,全心投入地去欣賞任何人的音樂了。
因為他們已經享受過自己生命中最美好,最甜蜜的一段歌曲。
一旦享受過那樣的歌曲之後,凡俗之人的歌聲對於他們來說,再沒有任何的誘惑力……
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不管怎麼說,「海妖」艾倫在那一場演唱會之後,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再也不見了蹤影。
與此同時,在演唱會外圍還爆發了堪稱駭人的崩塌事故……種種流言相互交織在一起,演變成許多令人哭笑不得的陰謀論與神秘主義狂歡。
幸好安全局很快就在那一場事故之後派人收拾殘局。
大量的檢查,配合上心理催眠(當然,在拉菲爾口中這種催眠幾乎就等同於洗腦)。
安全局相當輕鬆地安撫了演唱會裡的一干民眾。
事情進行得比他們想像的要容易,畢竟,艾倫的那首輕柔的歌聲已經給他們奠定了安撫情緒的精神基礎……
比起演唱會,其實更難掩飾的是納迦人的皇帝與那團已經被污染過的分離體的鬥爭。
畢竟高速公路還有白神教團教堂附近的一系列慘狀是肉眼可見的,僅僅只靠精神安撫可沒有辦法遮掩那些殘垣斷壁和巨大的坑洞。
但安全局的局長安德森在這個時候卻採用了一種簡單粗暴到讓人大跌下巴的手段來處理這一切:分離體與白皇帝的鬥爭,乃至於白神教堂里發生的一切,被定性為天然氣泄漏產生的嚴重爆炸,那道白光則被認為是爆炸產生的光耀。
「沒有人會相信這個的,這簡直就是在胡扯……」
聽到新聞之後,當時尚在修養期的拉菲爾裹著繃帶衝著薩基爾嘟囔道。
然而面對拉菲爾的吐槽,薩基爾卻只是挑了挑眉:
「會有人相信的。」
薩基爾用冷淡的語調說道。
而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也證明了他的判斷。
確實,民眾之中有許多陰謀論者,他們飛快地指出了政府發布的那一系列通告裡的各種漏洞,可是絕大多數的人……那些失去了家園,飽受意外折磨的人,卻寧願相信政府說的一切。
畢竟,面對災難和痛苦的時候,人們永遠更傾向於相信一個有原因的解釋,而不是荒誕不羈的真實。
就這樣,這一系列的騷動也以一種出乎人意料的速度平復了下來。
當然,即便一切都已經有了明面上的解釋,關於「海妖」艾倫,關於那一夜發生的一切,依舊是人們茶餘飯後討論的重點。
有一些獵奇的小說還有電影以此為藍本做出了衍生,不過每一個故事看上去都格外可笑和荒誕不經。
還有一些小道消息得在訊息網上不斷流傳,但就像是所有真正知情人們所希望的那樣,沒有人會把那些小道消息當真。
不管怎麼說,隨著時間流逝……漸漸的,漸漸的,沒有人會覺得「海妖」艾倫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也沒有人會將他認為是真正的明星。
艾倫終於成為了一個傳說,一個永恆的謎題……
……
「你覺得艾倫還活著嗎?我的意思是,以『艾倫』這個人的形式存在?」
再次說起艾倫時,已經是那件事情發生很多年以後。
曾經的楞頭青拉菲爾,已經變成了當年安德森那樣的存在。
人們說起拉菲爾,總是會說:「嘿,那隻該死的老狐狸。」
而薩基爾,作為他的伴侶。一直秘密執行著安全局裡所有秘密行動。
他們成為了安全局內部最讓人聞風喪膽的一對情侶,很多人都覺得他們一定對當年發生的那一切了如指掌,他們一定經常說起艾倫……
但事實上,基於一種古怪的默契,拉菲爾和薩基爾其實很少提起艾倫還有白皇帝。
直到有一天,在一個非常平靜,非常舒適的夜晚。
「……你真的覺得,艾倫還會回來嗎?」
拉菲爾站在自家的露台上仰起頭,凝視著頭頂璀璨星空,卻忽然間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衝動,然後他忍不住開口這樣問道。
「我想他會的,即便只是為了那個傢伙,他也會回來的……」
薩基爾,這個自始至終的現實主義者,在聽到了自己伴侶的問話之後,罕見地給出了一個並不那麼現實的回答。
「僅僅只是因為他與白皇帝之間的感情,一顆星星就願意放棄自己永恆的存在,變成一個人,然後回到這個世界上?」
拉菲爾覺得自己是有些醉了,不然他絕不會這樣追問。
薩基爾湊過去,在拉菲爾的嘴唇上留下了一個溫柔的吻。
「是的,僅僅只是因為他愛那個人。」
薩基爾說。
而就在這一刻,薩基爾的餘光忽然,瞥到一道微光飛快地刺破了漆黑的夜空。
銀光閃爍,絢爛璀璨。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薩基爾感覺到自己身側的拉菲爾身體也變得僵硬了。
他們飛快地分開然後轉過頭,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夜空。
剛才掠過夜空的那道微光看似非常普通。
應該只是一道流星吧——任何如果是普通人,大概會這麼覺得。
可是拉菲爾和薩基爾卻並非普通人,他們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彼此都可以感覺到對方心跳正在一點一點的加速。
「你感覺到了嗎?」
拉菲爾喃喃地問道。
曾經被銀之星的光輝近距離照耀過的他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那顆流星的不同尋常。
而薩基爾根本沒有多話,他轉過身開啟了所有絕密通信,然後從衣架上抓過一件厚實的羊毛外套披在拉菲爾的身上。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也許我們應該去看看……」
他說。
……
柔和的,美麗的光。
凝滯的永恆。
以及耀眼的歌聲。
艾倫不知道自己在那一片黑暗之中蕩漾了多久。
那感覺非常的舒適溫暖,而且平靜。
艾倫可以隱隱約約感覺到,這就是它本來應該有的樣子。
它已經保持這樣的狀況億億萬年之久,雖然中途出現了一個非常小的意外,一些小的差錯讓它不得不暫時脫離了這種平靜,但最終,它還是回歸了這種狀態,它也將一直繼續這樣下去……
然而,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事實上,光是「它」還擁有自我感知,能夠覺得什麼是「平靜」這件事情本身就不太對勁。
艾倫在那種溫柔的光斑中靜靜地想著。
他的思維有一些混亂,就像是浸泡在溫熱的水中。
而且,它的思維也非常緩慢,第1個念頭與第2個念頭之間也許需要好幾天好幾年之久。
思考,讓艾倫感到有些困擾,因為思考本身打破了它作為星辰的平靜歌聲。
啊,是的,歌聲,明明它依然在唱這歌,可是艾倫總覺得,自己的周圍少了什麼?一隻哭泣的,悲傷的軟體動物,一隻恐怖而強大的星球生物……
是什麼時候起,自己身側的伴侶消失了呢?
好像是在那場事故之前吧。
是什麼東西……
那個生物的名字記不清了。
白皇帝。
啊,不對,記憶混雜在了一起……
柔和的銀光微微顫抖了一下。
平靜的旋律也因為艾倫的思考因此而暫停了片刻。
漆黑的宇宙之中,艾倫感覺自己的思維又一次的渙散了。
它不想去思考,也不想去回憶。
太過於古老的存在本身便是對思維的一種干擾……
艾倫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星球本身的意志再一次的沒過了它。
艾倫覺得自己又將渙散,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間一種強烈的悸動牽動了它的神經。
白皇帝。
海鹽與松木的味道。
脖頸後面的刺痛。
Omega與Alpha之間的標記。
啊,是的,標記……
艾倫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忽然想起這個,緊接著,伴隨著對氣味的回憶,更多的記憶如同被絲線吊住的大魚被人用力地拽出了記憶之海。
白皇帝,可怖的納迦人,蒼白的男人還有自己在離去之前對對方作出的承諾。
……
在人類根本無法探及到的宇宙深處,在銀色的星辰光輝之下,有一團光斑忽然劇烈的閃耀起來。
一個瘦弱蒼白的男青年在他自己也不曾知道的時候,一點一點的匯集成形。
他的雙眸依舊緊閉,銀色的長髮,宛若羽翼,一般披散在他的身側……
緊接著……
他被光芒包裹了起來,開始朝著潛意識裡自己最後一次還擁有如此形態的地點,一掠而過。
當然,在其他的宇宙生命看來,那是一道流星,划過了夜空。
而幾乎是在艾倫在宇宙深處再次凝聚成形的同一時刻。
在宇宙的另一端,一隻龐大到令人害怕,幾乎可以將整個星系都包裹進去的生物,一隻白色的納迦,忽然停下了自己的游弋。
無數根強大的心靈觸手,猛然間探向了宇宙的另一端,仔細地追尋著那若有若無纖細如蛛絲般飄渺的隱約旋律。
在過去的這漫長時間裡,祂一直在追尋著那曖昧不清,稍縱即逝的歌聲。
而現在,這是祂第一次如此明確感知到艾倫的存在……
標記在這一瞬間重新將艾倫與白皇帝連接在了一起。
就在艾倫化為流星掠向地球的同時,白皇帝也猛然間收起了身體,尾隨著艾倫疾馳而去。
……
地球上
感謝拉菲爾如今在安全局的地位。
拉菲爾與薩基爾在轉瞬之間就定位了那一枚讓他們在意的流星的所在地。
好吧,那確實不是一枚尋常的流星,因為它墜落的地點,正是當初它離開時的位置——白神教團教堂的遺址。
因為當初那場事故,這裡坍塌成了一個深約數10米的巨大深坑。
出於某種特殊的原因,安全局的老局長安德森並沒有下令維修這一區域,而是將其圍起來設置成為了高級禁區。在拉菲爾上位之後,他也沒有更改安德森的命令,他甚至還額外撥款,用自己的私人金庫布置了一隊私人安保,將整個區域死死地圍住,不允許任何生物進入。
在做這一切的時候,拉菲爾並沒有一個明確的目的,只是一種強烈的直覺,也許有朝一日……有什麼人會再一次的回到此地。
當然,拉菲爾來不曾將自己的直覺說出來,因為那十分可笑,直到這一天。
直到這一天,拉菲爾已經可以確定自己的直覺並沒有錯,沒有哪個粉絲會估錯自己偶像。
戒備森嚴的軍隊在無數的身份確認之後,拉開了厚實的大門。
拉菲爾一步一步走入了自己多年前曾經抵達的那個地獄一般的地方。
剛剛墜落的流星,帶來了灼熱的高溫,明明是夜晚,這裡也沒有任何的照明設施,可是整個深坑卻遍布柔和的銀光。
拉菲爾的步伐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終他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艾倫?」
他看著面前的人影,喃喃低語。
「……皇帝陛下?」
……
「好久不見。」
……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
終於……
完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