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雲松已經看過趙春蘭的腦部影像片,在接診前,也聽王醫生在電話里說過患者病情。
令他怎麼也沒想到是,這位病人竟然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失蹤多年親姑姑。
聽到她說,在夢裡見過時,崔雲松內心止不住發顫,甚至連筆都握不住。
姑姑失蹤時,自己才剛出生,他們根本沒見面的機會,只有一種可能,她夢裡見到的不是他,而是他的父親。
從小崔江平就給自己講過關於姑姑的故事。
她跟姑父在一起很不容易,姑父家裡兄弟姊妹多,說是一貧如洗也不為過。
當時他倆在一起幾乎遭到所有人的反對,其中爺爺尤甚,可再大的阻力都抑制不了姑姑的決心。
一改軟弱柔善的性格,瞞著爺爺就跟姑父在一起。
兩個人在一起後好長時間姑姑都沒能懷孕,在那個女人生育能力當先的年代,姑父沒有聽家裡的,照樣對姑姑很好,幾乎是捧在手心。
後來為了她不受家裡人的氣,還另起爐灶分家單過。
爺爺見姑父對姑姑這麼好,也終於放下芥蒂,為了改善女兒的家庭生活,他推薦姑父入伍參軍,能有一份穩定的收入。
分家後的第二年,姑姑有了身孕,對於這難得的一胎,姑父格外珍視,想到在部隊不方便照顧,他就托姐姐把姑姑送上火車,讓她到海都娘家養胎。
也就是這個決定,讓姑父後悔至今。
自從姑姑失蹤後,家裡一直沒放棄尋找,可因為通訊技術差,組織了數次大規模排查都沒有收穫。
家裡人都以為姑姑已經死了,現在竟以這種方式見面。
崔雲松內心如同掀起驚濤駭浪,久久無法平靜。
就在這時,門外許瑤已經填好就診信息,走進來。
崔雲松斂眸,不使自己看起來有任何異樣,接過資料,看到患者姓名一欄填寫的趙春蘭三個字。
他的眸中閃過一絲意外,淡聲道:「趙春蘭是本名嗎?之前有沒有更名?」
「一直叫這個,我印象里反正是一直都是這個名兒。」
崔雲松沒再說話,將資料翻到第二頁,這一頁填寫的患者家屬的資料信息。
許瑤,出生於1965年11月26日,簡單的幾個字連在一起,按照出生年月來算,她確實是姑姑的親生女兒。
崔雲松眸中沉沉暗色,藏著探究,將資料信息收起來:「片子我已經看過了,王醫生也跟我說過患者病症,先安排住院,後續我會召集醫院主任級醫師共同會診,給出一個合理的治療方案。」
能夠讓軍區總院的主任醫師會診,可見崔雲松作為醫生對待患者的態度還是認真的。
許瑤鬆了口氣,按照他說的帶著趙春蘭去辦住院手續。
她們二人剛走出診室,一直在牆角等著的孟婉瞅准機會跑進來,朝外指著道:「哥,那個人,那個人怎麼長得跟舅舅桌上放著的照片一模一樣?她是不是......」
崔雲松眉峰緊斂著:「還沒有確定,暫時不要跟家裡人說,聽到了嗎?」
盛婉還沒見過崔雲松有過這樣嚴肅的時候,心口砰砰直跳。
紛亂的思緒在腦海中划過,突然得出一個大膽的猜測:「哥,你說如果她就是那個人,那許瑤會不會就是我爸的親生女兒?」
「如果是了話?我爸找到親生女兒會不會不要我,把我送回到鄉下去?」
盛婉越想越覺得更害怕,嗓音都帶著顫。
她實在不想回到泥堆里打滾,食不果腹的生活中去。小的時候,要不是她娘硬把她塞給沈叔叔養,自己肯定活不到現在。
崔雲松看她慌亂的樣子,心底湧現出憐惜,溫聲道:「你不要瞎想,不管怎樣都是姑父把你養大的,有這麼多年的情分在怎麼會不認你。」
「還是聽我的,這件事先不要跟任何人說,我來想辦法好嗎?」
盛婉淚眼汪汪,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崔雲松身上,乖巧地點點頭。
轉眼到了九月,在田嫂子的幫助下,許瑤把軍子安排到家附近的北四小讀書。
因為擔心軍子入學後跟不上城裡的文化課,整個假期許瑤都身兼兩職,一邊在醫院陪護,一邊給軍子補課。
幸虧期間有付敏幫忙,兩頭跑也能忙得過來。
大學開學的第一天,在班主任汪小姐公布的優秀學生考評名單里,許瑤榜上有名,而且這張優秀學生名單會被貼在校公告欄。
許瑤能登榜實力水平擺在那裡,多數同學都沒什麼異議。
也有少部分,像夏秋寧就十分不平,她信誓旦旦跟家裡說過,自己一定會成為系裡提名的優秀學生,現在卻只能看著許瑤的名字登上公告欄,獲得榮譽。
明明上學期許瑤請了那麼長時間假,就期末考試的時候過來晃了一圈,還能獲得優秀學生稱號,擺明了是系領導偏心。
言語挑釁對上許瑤占不到便宜,她恨得咬死,也只能忍氣吞聲。
今天上午和下午的最後一節課和第一節課都在同一間教室上。
最近太忙,許瑤只能利用在學校的時間寫文章,為了提早占座,中午就沒把書本拿走,放在了桌上。
軍子中午跟禾禾在田嫂子家吃飯,下午兩人在一塊兒去上學。
為省事兒,許瑤會在學校食堂打上盒飯,再去醫院給趙春蘭送去,一來一返時間不短。
夏秋寧正打算到食堂吃飯,途經許瑤的座位時,突然間腳步頓住,她記得課上許瑤好像寫了什麼東西,夾進了課本里。
實在抑制不住內心的好奇,看著四下無人,走上前翻動課本,從中找到了一篇寫得密密麻麻的短篇小說,看內容塗塗改改還在修改階段。
夏秋寧緊張的咽了口唾沫,心裡升起一個念頭。
走到教室門口,看走廊里空無一人,把門一關,飛快拿著那篇文章,回到座位謄抄了一遍,最後又原封不動地保持原樣夾回書中。
做完這一切,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把稿子裝進口袋,旁若無人地走出教室,朝著學校食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