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亮了起來,除了祁承淮和林璇外沒有第三個人知曉剛剛過去的那一晚發生了什麼,夜晚就像一床巨大的被子,將那些見不得光的算計和不好說來的任何話語通通掩蓋。閱讀
祁承淮出現在人前時面色十分平靜,平靜到林璇差點就以為昨晚的那些對峙只是她的一場臆想。
「祁哥早,早飯替你放在辦公室了。」鍾凱來得比平時稍早,換了白大褂後將病歷車一手一個推進了辦公室。
祁承淮點頭道了聲謝後坐下,一面剝著包子底下那張紙一面問容秉:「昨晚怎麼沒回來,張昀真病了?」
「沒病,就是矯情,非得我講故事哄她,我都快崩潰了,後來實在撐不住就在她們那裡湊合了。」容秉搖頭嘆氣,手底下飛快的寫著交班記錄,「幸虧昨晚沒什麼事,不然要瘋。」
祁承淮聞言就頓了頓手,目光變得幽暗了些許,昨晚病人是沒事,但卻有其他人瘋了。
這件事祁承淮可以不告訴其他人,卻不敢瞞著顧雙儀,便挑著中午吃飯的時候避開其他人在角落裡簡單的說了。
顧雙儀聽得目瞪口呆,「……這、這是打算霸王硬上弓,她可真是條漢子啊!」
「彎彎!」自從確定關係後祁承淮就開始叫她的小名,但那都是私底下,在單位里這樣叫她還是頭一次,語氣卻是不悅的,「你該關注的不是這個!」
「那該是什麼,我還能怎麼樣,我也覺得很難辦啊,你們同科室哎,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以後怎麼相處?」顧雙儀覺得很苦惱,誰都不想自己男朋友或老公時刻處在別人覬覦的眼光里吧。
祁承淮皺著眉鬆了口氣,「那倒不會,我剛和護理部的李部長打了招呼,給林護士換個崗位。」
「那豈不是李部長知道這事兒了?」顧雙儀很驚訝,忙不迭的問道,「那樣會不會對你影響不好?」
祁承淮眼角一松,露出些笑影來,「沒事,李部長自有分寸,林護士可是陳院安排進來的人。」
顧雙儀放下了心,嘆了口氣又說起林璇,「那樣林護士真是……雖然我不喜歡她喜歡你,但又覺得她挺可憐的。」
她的心情十分矛盾,一面是為祁承淮坐懷不亂覺得高興,一面又是為林璇愛而不得最終走錯了路覺得遺憾。
祁承淮看了她一眼就知她在想什麼了,當即就哼了一聲道:「那你覺得我應該由著她?那萬一哪天她真得手了,我被占了便宜了,我們要怎麼辦,不管她還是不管你?」
言下之意就是萬一林璇得手了他們到底分不分手,顧雙儀聽了立即猛地搖頭,「那還是這樣的結果好,防患於未然,你做的簡直不能太好。」
祁承淮見她目光瞬間堅定起來,心裡亦是一松,他怕的就是顧雙儀同情心泛濫覺得他做得不對,然而他偏偏覺得分隔開他和林璇就是最好的辦法,這樣就會有爭執,勢必就會在他們剛剛開始的關係里留下一個結。
更何況這樣的事雖然看起來不大,但卻多少能反映出各人的觀念,觀念不同的兩個人縱使做了夫妻,也不是能夠長久的,日後意見相左的時候一多,雞毛蒜皮的小事累積起來足以壓倒一段婚姻。
祁承淮不想這樣,只要想想以後和顧雙儀吵得翻天覆地的場面他就覺得心裡發寒,他是想要和她好好過一輩子的。
七月入伏時H市剛剛送走持續了半月有餘的梅雨季,這一年的梅雨在夏至之後來臨,是名副其實的送梅雨了。
入伏第一天也是省醫三伏灸貼第一貼的時候,外面驕陽似火,中醫樓的門診大廳卻比天氣更加火熱,到處都是排著隊等醫生做天灸的人。
《內經》提出,「春夏養陽」可以預防冬天疾病的發生,三伏灸就是是利用「冬病夏治」原理,在夏天治療冬天好發的疾病,以預防和減少病症在冬季發作,隨著醫學科普知識宣傳的深入,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認可針灸的好處,於是每年的三伏天和三九天總會有很多人到中醫院或者開展天灸的西醫院的中醫科去貼天灸。
顧雙儀很早就來了門診,各個診室外漸漸排起了隊,大多數人手上都拿著一個小袋子,裡頭裝了掛號繳費之後領到天灸貼。
負責她那間診室的宋護士比她來得更早,已經將用薑汁和好的藥粉準備好了,見她進了門就笑著道:「顧醫生,今天又要忙一天了。」
「你比我更累,忍忍就過了。」顧雙儀苦笑著搖了搖頭,將取出的茶葉迅速倒進杯子裡,又執起熱水壺往裡注滿了熱水,熱水壺天天都幾乎是滿的,因為總是沒有空喝水。
宋護士點了點頭,抬眼瞥見垂著頭正擺弄電腦準備開工的顧雙儀發間有一抹銀光,仔細一看,是一隻精緻的荷花簪,簪頭是風來時微微開合的初荷,花瓣自然隨意,落在她烏鴉鴉的發間,有種溫婉靈動的別致。
「顧醫生,你今天的簪子真好看。」她忍不住誇了一句。
「是嗎?」顧雙儀抬起頭來笑著抬手摸了摸頭髮,又抬抬下巴沖門口點了點,「小宋,我要開始叫號了,準備好了?」
宋護士點點頭,也像她那樣深吸了口氣,然後投入到了緊張的工作中。
顧雙儀一刻都不敢耽誤,進來一個病人她要詢問基礎情況和簡單的四診,然後開出處方,接著給病人在選好的穴位上貼上填充了藥物的天灸貼,最後交代注意事項將人送走,緊接著又迎來下一個病人。
來貼天灸的病人很多,大多都是過敏性疾病如哮喘、反覆呼吸道感染、老年慢性支氣管炎及小孩冬天易得的感冒,又或者是是跟虛寒有關的疾病如關節痛、虛寒頭痛等。
中午吃飯時她和祁承淮提起這些,道:「現在的人生活越過越好,但身體的毛病卻越來越多。」
祁承淮深見她滿臉的疲憊,連聲音都已經變得有些沙啞,就知道她是累得狠了,便將手邊的水杯往她面前推了推,「胖大海泡的水,多喝點。」
顧雙儀拿過水杯,抱著慢吞吞的喝著,祁承淮看了眼吃的差不多了的餐盤,突然想到了什麼,出聲問道:「你剛才說關節痛也可以貼這天灸是麼?」
「得是寒濕引起的才可以,而且時間會比較長,要堅持好幾年才能見效。」顧雙儀點了點頭,沒有好奇他為什麼突然有這樣的問題。
祁承淮聞言也點點頭,目光落在她的發間,若有所思的看了一陣才挪開目光。
他也忙,病房裡還有等著他開藥的老病號,下午的門診已經有人來找他加號,下班,在他們的世界裡常常是件似乎遙遠不可及的事。
從食堂出來顧雙儀就回了辦公室,她要去將自己管的那幾個病號今天做的三伏灸醫囑補上去,祁承淮則是在她走後拐進了一旁安全通道的角落裡。
「媽,我們醫院今天搞三伏灸,聽說對關節痛有好處,你來不來試試?」祁承淮如是對電話那頭的母親道。
祁母現下正在辦公室看學生即將要發表的論文,聞言不大樂意的道:「排隊要很久的吧,這麼多年都過了,要不就算了。」
祁承淮看著通道里貼在牆上的綠色的指示標誌,語氣四平八穩,「那要是我說你今天來能見到未來兒媳,你願不願意來?」
「……兒媳?真的?你不騙我?」祁母片刻的怔愣後回過神,連連發問,語氣里充滿了不可置信。
祁承淮聽了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半晌才肯定道:「是,就是上次姬妜告訴你們的那個女醫生,我們剛在一起沒多久。」
祁母忙追問道:「那我怎麼知道哪個是她?」
「你來掛號說要做三伏灸,掛顧雙儀醫生的號,雙喜臨門的雙,儀態萬方的儀,別記錯了。」祁承淮仔細的告訴著母親怎麼找人,頓了頓又接著道,「她今日發間別了一支很別致的荷花簪,你一定一眼就能認出。」
祁母高興的連連應好,連學生的論文都不看了,掛了電話就連聲叫助手進來說要去省醫做三伏灸,助手驚愕的問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她轉了轉眼珠子道:「承淮剛才打電話跟我說這個對我關節痛好,我就聽他的嘛。」
助手不疑有他,連聲誇讚祁承淮孝順,她笑眯了眼,樂呵呵的說了聲是,一副很滿意的模樣。
在下午門診開門後沒多久,她就看到了自家兒子說的那個顧醫生,果然一眼就看見了她發上的那支荷花簪。
那時還沒輪到她貼三伏灸,不過是隔著門口看見她的模樣而已,見她眉目清秀柔和,鵝蛋臉面若桃花,正是一個女人顏色最好的那幾年,她看著顧雙儀面上溫和的笑,認定了她的脾氣軟和,應當能與祁家眾人合得來,當下就放了一大半的心。
她對顧雙儀很滿意,也對祁承淮很滿意,立時就恨不得將她兒子打包送出去,三十幾歲的老兒子,若是能成了家,她做夢都要笑醒。
一時間,她看著顧雙儀的目光便更加熱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