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第二次三伏灸的時候顧雙儀又見到了祁承淮的母親,然而她一開始卻並沒認出對方來。閱讀
顧雙儀事後覺得這並不是自己的問題,實在是當時只有一面之緣,又過了這十天,每天都那麼多病人,她會不記得實在是太正常了。
但祁母卻不同,她一早就興致勃勃的等著來醫院,助手開車來接她,見她滿臉春風的樣子還覺得有些詫異。
她是一進門就歪著頭看了顧雙儀半晌,第一句話就是問:「小姑娘,你的那支荷花簪呢?」
顧雙儀愣了愣,過了好一陣才從她面上那雙與祁承淮相似的眼睛裡想起面前這位穿著米色套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半老太太是誰,一時間竟有些慌亂起來,「……阿、阿姨好。」
她下意識的就想站起來,但抬眼卻看見大開的診室門外病人等候的身影,一低眼又看見胸前戴著的工卡,猛地又坐住了,她忽的反應過來,此時此刻,她是醫生,面前的人再是長輩,也該先是她的患者。
她突然站起來且表現出慌亂,知情的只有她和祁母,對於門外時不時就探頭探腦看向裡面的其他患者來講,卻會造成不必要的猜測和慌亂。
思及此,顧雙儀穩了穩神,暗自挺了挺腰,面上的笑容也跟著熱切了五分。
祁母將她的反應一一收進眼底,在心裡暗暗的給她打分,大體還是滿意的,知道什麼時候什麼身份做什麼事,至於那一點手忙腳亂,大抵是年紀還小經的事還不夠多的緣故。
她便笑著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不戴那支荷花的簪子了?」
「今天喜歡戴烏木的。」顧雙儀又愣了愣,雖不知她為什麼那麼執著於這個問題,也還是笑著應了,又想起早晨出門時隨手拿來用的烏木祥雲紋簪子,「阿姨上次貼了之後有沒有留印痕?」
祁母剛想說什麼,聽見她的問題就頓了片刻才應道:「留了的,現在還有,喏,你看。」
她一面說一面將身子扭向了顧雙儀,低頭讓她看自己頸後那個還有些淺褐色的圓形印痕,「不會以後都有的罷,會不會消的?」
顧雙儀看了那印痕一眼,曉得她擔心一直有疤會丑,於是便笑著安慰道:「不會的,個人體質不一樣留疤的時間也各不同,但除非是疤痕體質,否則都是會消褪的。」
祁母這才放了心,也知道她很忙,等貼了新的灸貼之後便要走了,臨走前她又提起了簪子,卻是道:「我從前有一支桃花的簪子,下次叫承淮帶給你,你戴了一定很好看。」
「不用了,阿姨……」顧雙儀忙要拒絕,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見對方已經匆忙出了診室,下一個病人立即又進了來,她便只好咽下未完的話。
來的恰也是熟人,顧雙儀一面伸手示意對方坐下,一面笑著問道:「宋先生這幾天睡眠有沒有好點?」
「好像好一些,嗯……睡著比以前容易了點,但還是容易醒。」宋千里雙手平放在兩邊膝蓋上,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西褲的紋理。
才做了幾次治療,實在不敢奢望立即能有很明顯的效果,顧雙儀和宋千里彼此都心知肚明,但還是要將各種情況問得一清二楚,「……跟以前相比還那麼累麼?頭暈的情況有沒有覺得好一些?」
宋千里一一做了回答,然後便見她一面點頭一面在病曆本上寫著什麼,他留神看過去,鋼筆寫出的筆跡娟秀整齊,就像她這個人,他突然想到。
他正面對著窗戶,看見有陽光斜斜的照進窗台一寸左右的地方,顧雙儀逆著光,他看見她發間和如雲烏髮幾乎融為一體的烏木簪子,艱難的辨認出簪頂用金色線條勾勒出的祥雲圖案,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又覺得有些荒唐,他努力的按捺住心底隱隱約約的煩躁,將目光調離顧雙儀的身上。
顧雙儀開完了處方後將他帶到了治療室,給他紮上針後又很快出去,宋千里坐在治療椅上,不一會兒就低頭趴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迷迷糊糊間還聽見外頭有老病人大聲的同顧雙儀打招呼。
過了將近半個小時,顧雙儀進來給他出針,他第一時間就醒了過來,睜開的雙眼清明冷靜,客氣的沖她笑了笑道:「多謝。」
顧雙儀愣了愣,覺得他似乎又客氣了幾分,卻也當做是他有禮貌,於是便也笑道:「宋先生客氣,待會兒是要繼續去上班?」
「是,約了客戶。」宋千里站起身來,發覺她才到自己肩膀處,他一低頭就能看見她潔白的脖頸,剎那間竟是愣了幾秒。
顧雙儀沒有察覺他的心思,只是一面往外走一面道:「還是要多注意休息,身體到底是你自己的,虧了不值得。」
他受教似的點頭,跟在她身後出了診室,道了聲再見就要走,顧雙儀又客氣的笑笑,瞥見在門口由家人陪同在等著的下一個病人,笑臉立時便燦爛了三分,迎上去道:「李阿婆來啦,這幾天血壓高不高,有沒有好好聽話按時吃藥呀?」
許是老人家耳背,顧雙儀的聲音揚了起來,脆生生的,像三月里能啪的一聲折斷的嫩枝,宋千里忍不住回頭看她,見了她面上的笑,忍不住自嘲的笑,她對他笑,對他殷殷關懷,不過都是因為他們此時的關係。
她是醫,天然就有濟世之懷、父母之心,他是患,又如何能對她起那些旁的心思。
宋千里如何心思百轉千回,顧雙儀是不得而知的,她只知在傍晚見到祁承淮時同他說起祁母的話,然後道:「萬一阿姨真的給了你,要怎麼辦?」
「八字還沒一撇,未雨綢繆是這樣的?」祁承淮聞言挑了挑眉,語氣間有若隱若現的不滿。
顧雙儀一哽,「我曉得你肯定要這樣講,但是她看起來很認真,我除了先跟你通氣還能有什麼辦法?」
祁承淮被她反問了一句,一時間竟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半晌才敲著方向盤道:「好了,我知道怎麼做。」
「我們去哪裡吃飯?」顧雙儀摸了摸肚子,將頭靠向了椅背問道。
「鍾凱和小李要出科了,我請他們吃頓飯,當是謝他們幫了我幾個月忙。」祁承淮頭也不回的應道。
顧雙儀聞言愣了愣,「那麼快就出科啦?」
「都來了三個月了。」祁承淮默默算了算時間,突然回頭看了她一眼,「我們在一起多久了?」
顧雙儀被他問得一怔,好半天才問了一句:「你……你從哪天算的?我答應的那天,還是你說的那天?」
「我說了就算的了麼?」祁承淮沒好氣的橫了她一眼,「你要是不答應,我霸王硬上弓也算數麼?」
顧雙儀立即訕訕的笑了笑,低下頭掰起了手指,半晌抬頭驚訝道:「還有幾天才滿一個月,我們竟然才在一起那麼短時間嗎,就連認識都才四個月。」
「四個月,都夠結婚了,再快一點的都懷上孕了,我們才在一起,有多慢你知道麼?」祁承淮似笑非笑的飛了她一個眼神。
顧雙儀眨了眨眼,半是遲疑半是造成的點了一下頭,祁承淮抬頭看了眼車內的鏡子,見她似一臉茫然和糾結,心裡竟是忍不住有些樂。
這頓飯是賓主盡歡,畢竟都是年輕人,縱使祁承淮被他們稱一聲老師,實際上也不過大了不到十歲,又不是在工作中,自然都放得開,就連他們什麼時候結婚這樣的問題都敢問。
李惠嫻主攻方向是產科,口才又好,勸起婚育來頭頭是道,說得顧雙儀直點頭,祁承淮和鍾凱在一旁忍俊不禁,「好了好了,這種事順其自然罷,吃飯時間不談這些。」
這才將顧雙儀從李惠嫻的洗腦式勸說中解救出來,讓她忍不住鬆了老大一口氣,方才差點就被她說動了。
等吃了飯回到家,顧雙儀驚訝的發現家裡居然烏燈瞎火的沒有一點亮光,她反手關了門,伸手按亮了燈,室內一片靜寂,窗簾嚴嚴實實的拉著,她心裡猛地打了個突,想起了電視劇里演的橋段來。
壞人趁主人不在家潛進屋子裡,等晚歸的主人回來就衝出來將人殺害,有些還要將財物捲走造成求財殺人的假象,這樣的劇情不知凡幾。
顧雙儀想得抖了抖,她有些怕了起來,一時也不敢往裡走,只站在門口大聲的喊道:「媽媽!媽媽!媽媽你在不在家?」
回應她的是自己有些顫抖的回聲,她警惕的看了眼紋絲不動的窗簾,猶豫了半晌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等她小心翼翼又戰戰兢兢的巡視完整個屋子的每個角落,確定沒危險後才鬆了口氣,隨即浮上心頭的是母親到底去哪裡了的疑惑。
顧雙儀打電話給顧母卻一直占線,她一邊納悶一邊到處找看母親是否給自己留了紙條。
終於在冰箱上找到了留言條,筆跡凌亂,顯示出主人當時慌亂焦慮的情緒,待她看完整張留言條後卻懵在了原地。
顧母在留言裡寫道:「你爸爸因工廠事故受傷入院,尚在重症監護室,但據小董說並無生命危險,我過去照顧他一段時間,你自己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擔心我們,媽媽留。」
顧雙儀將短短的幾句話翻來覆去看了四五遍才讀懂裡頭的意思,當即便慌了手腳,她從未想過家人會出事,在她看來,父母長輩都尚且身強力壯,不存在突然病倒的可能。
但人到底有時是燈下黑,只知告訴病人凡事無絕對和人有旦夕禍福,卻不知道自己和家人也是如此,更何況父親從事的職業工種本就危險萬分,稍不注意就連命都要搭進去。
她忙打電話給董思成,「思成,我爸爸怎麼樣了?」
「……師父剛醒,但吸了煙霧暫時沒法說話,醫生說還要在ICU觀察幾天,師母也已經平安到了這邊醫院,你別擔心,有我在。」董思成似沒料到她會打電話給他一樣,愣了片刻才應道。
聽了他的話後顧雙儀心裡那塊大石總算放下了一半,但看不到具體情況總是有些擔憂,便央了董思成隔著監護室的玻璃往裡拍了張照給她看,但到底也只能見到白被單蓋著的人影,到底有沒有傷又傷到了哪裡卻是看不見的。
她只好問董思成,仔細的問著,努力的提取著有用的信息,然後再拼湊起來,以期得到一個最接近現實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