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過了許久,顧雙儀再想起這一次她與祁承淮之間的對話,都會覺得神奇,像是一場命中注定的緣分。
她很膽小,膽小到不敢在黑夜裡獨處,但又很勇敢,勇敢的將此後的一生都藉由這個契機交付給這個相識不足半年的男人。
祁承淮在晚飯後將顧雙儀帶回了自己的住處,說是住處,實際上他已經有幾年沒住過哪怕一天了。
之前是在國外,後來回了國,興許是受到傅琛之事的影響,他變得有些貪戀和家人在一起的溫暖,於是便日日都回家,這套在他大學實習時父母就給他買下的房子自此再也沒住過了。
這是一套一百平米左右的小複式套間,原是三房兩廳的格局,後來因考慮到日後要用做婚房,祁承淮在裝修時便棄了將其中一間房作為書房的打算,另將闊大的主臥縮小,隔出了一個十幾平左右的書房。
顧雙儀是很喜歡這個書房的,第一次見就喜歡。為了節省空間,並沒有放置木製的書架,而是採用了內嵌式的做法,半面牆都是格子,格子的四年又都用了紅木鋪陳,一眼望去就像是半面紅木牆。
書房裡桌椅也都是紅木的,桌上擺了筆架和外形古樸的錫制燈具,祁承淮讓人開了個窗,窗台底下擺了一張貴妃榻,窗簾垂在榻上約十公分左右的地方,湖青色的窗簾繡了大面積的海水江崖紋。
顧雙儀有些驚訝,頭一次知道祁承淮內里有這麼風雅的一面,在她看來,他應當是那種喜歡黑白工藝風格的人,卻沒曾想他的書房竟是這樣的清雅。
「你的書房很好看,自己布置的麼?」顧雙儀赤著腳,立在書房門口,看他彎著腰掃淨地上的灰塵,襯衣的袖子挽到了手肘,好似一滴汗都沒出。
室內的空調傳來陣陣涼風,客廳里成套的布藝家居,沙發上水綠色繡了各色花朵紋樣的靠枕一字排開在米黃色的沙發麵上,整齊而妥帖。
「怎麼,你不信?」祁承淮點點頭,又見她似有不信,便笑了起來,「我好似沒告訴過你,我大哥是讀美術出身的,他有美術天賦,總不可能我這個弟弟一點都沒罷?」
顧雙儀眨了眨眼,瞥見他那擺在茶几上在燈光下閃出低調溫潤光芒的寶石藍色袖扣,心裡也就信了,她咬了咬唇,問道:「我幫你吧?」
祁承淮拎著掃把去陽光放好後又走到客廳的入口,沖她招手道:「彎彎,你來,帶你去洗澡。」
顧雙儀愣了愣,「可是……沒換洗的衣服呀……」
她有些難為情,說完這句話後耳朵都紅了,早知如此,就該回家去的,這樣一想,她又有些沮喪起來。
祁承淮也覺得有些棘手,這裡除了他沒有拿回家的衣物就沒了其他,別說女式衣衫,連女士拖鞋都沒有。
但他很快就想到了辦法,「這裡有乾衣機,等下洗了衣服放進去,明早也就能穿了,只是……」
他說到這裡有些猶豫,抬眼看著還有些懵懂的考慮著他說的話的顧雙儀,咬了咬牙才繼續把意思說完整,「只是內衣需要你報個尺寸,我現在去給你買一套新的回來。」
顧雙儀愣了愣,隨即面色迅速的漲紅,她目瞪口呆的看著祁承淮,一時間竟不知道要怎麼應付這種情況。
「說罷,沒什麼好害臊的,遲早我也是要曉得的。」祁承淮被她望得心裡打鼓,耳根也覺得有些發燙,但他竭力的讓自己裝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一面說話一面向她走去。
顧雙儀怔怔的看著他一步一步離自己愈來愈近,想躲卻又腿腳像被釘住在了原地,心裡頭覺得自己就是進了狼窩的兔子,這下可好,老狼要來吃她了。
「你就那麼怕我?」許是她的表情已經變得有些驚恐,祁承淮看著她竟有些無語,「既然怕,為什麼還敢跟我走,虧得是我,換個人賣了你怎麼辦?」
顧雙儀聽見他狀似無奈的輕嘆,反而變得鎮定了許多,但仍是有些羞臊,低著頭有些扭捏的不肯說話。
祁承淮轉頭望了眼牆上的鐘,又問了一遍先前的問題,顧雙儀這時愈發扭捏,支吾了許久才極其小聲又含糊的應了他的話。
問得她的三圍,祁承淮多少有些驚訝,他傾身抱住面前的女孩兒揉了揉,語調里含著笑意,「骨肉勻稱多好,彎彎你那麼怕羞做什麼。」
顧雙儀愣了愣,面上都快滴出血來了,囁嚅著拍拍他的手臂從他懷裡掙開,祁承淮微微低頭,看見她低垂的脖頸,腦後那支烏木的祥雲紋髮簪在滿頭青絲里像是含羞帶怯的露著微微的光。
面前垂著頭兀自羞澀的女孩,像一朵含羞帶怯的海棠花,顫巍巍的引他去採擷。
祁承淮覺得自己心裡是有些躁動不安的,但理智終究徹底占據上風,他拍了拍顧雙儀的頭頂,「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先休息一下,記得給你媽媽打個電話。」
顧雙儀很是乖巧的點了點頭,看著他出了門,然後自己坐在沙發上,一面聽媽媽說著爸爸的情況,一面看著電視裡無聊的歌唱節目。
許是出於害羞,又或者是怕被家長責怪,畢竟跑到男方的住處去留宿,在很多保守的父母眼裡都是不自愛的表現,於是她並沒有告訴顧母自己現在在哪裡,只是告訴她自己很好可以照顧自己云云,說到最後她都覺得臉紅。
過了約莫半個小時,祁承淮從外面回來,帶了換洗的內衣,還帶了一套短袖的睡衣和一雙女士拖鞋,她有些驚訝的接過來,「那麼快你就買了這麼多東西?」
「附近就有商場,不用很久的。」祁承淮解釋了一句,又催她道,「快去洗澡,洗了好睡覺。」
顧雙儀這才想起祁承淮所在的這個小區就在地段極好的淮海路上,緊鄰著市中心,自然是基礎設施齊備的,一時間竟也有些感慨,他捏著這樣一套房不住就算了,竟也不租出去,白白錯過了大筆的租金。
後來她同祁承淮說起這個,他當下就黑了臉,「我的房子為什麼要給別人住,萬一搞壞了怎麼辦。」
那時她也只是無語,但又不得不承認他的擔心沒錯,畢竟租客在房子裡搞破壞之類的事也是上過社會新聞版面的,算了,反正他也不差錢,自己何苦來勸他做這樣的事。
然而此時的顧雙儀第一次踏進這裡,除了在洗澡時感慨一句這裡路段真好之外,就只想著速戰速決好去睡覺,她實在是累得狠了。
等她洗了澡換衣服,發覺祁承淮買的衣服都很合身,尤其是貼身的衣物柔軟舒適,但她想到的,卻是不知他去內衣店時有沒有覺得尷尬,是有些不好意思還是像剛才問她衣服尺寸時那樣冷靜。
祁承淮給她買的短袖睡衣上有一隻大大的米菲兔,西瓜紅色的棉質布料包裹住她,她的心裡有些暖,又有些甜。
她磨蹭了半天才回到客廳,電視裡依舊放著歌唱節目,祁承淮卻不在,她探頭看了半天才在大開著門的主臥里看見他,他正拿著一塊抹布擦拭著床頭的塵埃,一旁的梳妝檯和沙發早已經清理乾淨了。
「你的房間竟然有梳妝檯?」顧雙儀覺得有些難以置信,這不是單身漢的房子麼,要梳妝檯做什麼?
祁承淮擦乾淨床頭,拿了抹布站起身來丟到一旁,示意她過來幫忙鋪床單,然後才解釋道:「原先是沒有的,後來家裡說以後這裡乾脆做婚房好了,那主臥就該有梳妝檯,所以儘管沒什麼用,但也一併添置了。」
顧雙儀這才明白了原委,祁承淮擺好了枕頭,直起腰道:「好了,今晚你就睡這裡。」
他似乎已經很累了,說話時都有些喘,顧雙儀覺得感激之餘又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問道:「那你睡哪兒?」
「房間多的是,哪裡不能睡。」祁承淮撓了撓頭髮,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抬腳就往外走,還不忘將抹布帶走。
後來顧雙儀說要幫忙,卻被他拒絕了,「都洗了澡了,就不要再弄得一身汗,睡著不舒服,乖。」
於是顧雙儀又很乖巧的坐到了一旁,靜靜的看著電視,耳邊除了電視裡的聲音還有他進進出出的腳步聲,廚房裡水龍頭出水的水聲,她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很自然,她沒有感覺到尷尬和不適,好似他們就該是這樣的。
這種感覺被她歸結為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他們是太投緣,才會將未滿月的情侶關係處得像經年的夫婦,仿佛細水長流得沒有絲毫波瀾。
她歪在了沙發上,漸漸就神志模糊起來,迷迷糊糊間好似聽見祁承淮叫她彎彎,還拍了拍她的臉,她覺得累極了,轉了轉臉,他的聲音不見了,但她又覺得自己好似騰空而起,像在雲里飄著,卻不覺得害怕,身側有個溫暖的暖爐,她緊緊挨著,逐漸沉沉睡去,眼前一片昏暗。
祁承淮搞完清潔又洗漱之後才發覺顧雙儀已經歪在沙發上睡著了,她側著身,一邊臉壓在沙發上,一隻手掌放在頸窩處,另一隻手還拿著電視遙控器,小巧紅潤的嘴唇微微張著,睡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他笑了笑,彎腰去推了推她的肩膀,「彎彎,醒醒,回房間去睡,在這裡會著涼的。」
她不應,他就輕輕拍了拍她的臉,換來她皺起眉頭左右轉了幾下臉,卻始終沒有睜開眼,他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繞過她的頸窩,一使力就將人抱了起來。
許是他也太累了,將顧雙儀放到床上後要直起身時卻晃了晃,沒站穩就坐在了床上,又一趔趄,竟是躺在了她的身旁。
床鋪很軟,在柜子里鎖了許久的被褥沒有經過事先的晾曬,有些柜子里放的樟腦丸的味道,他側了側頭靠向顧雙儀,聞到她身上沐浴乳的味道,心裡一軟,忍不住閉著眼伸手將她環住。
心裡原有的緊張和不敢告訴她的那絲躁動早就緩緩的平復,他想到剛才去給她買內衣,導購小姐問:「先生是給女朋友買的嗎?」
他說是,對方又立即誇他體貼,還殷殷的推薦些火辣性感的情趣款式,形容得天花亂墜,他佯做鎮定的拒絕,但心底卻忍不住想,要是有一天她穿著那樣的內衣站在自己面前,恐怕他需要提前準備個碗用來裝鼻血才好。
想到這他忍不住嗤笑自己無恥,可是此刻明明隔壁的客房已經打掃乾淨,只需拿出被褥就能安寢,但卻偏不願離開這裡,哪怕明早會被她責怪占便宜,他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