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寶的電話將祁承淮的心情打亂,王永寧要和沈顏成婚的消息仿佛是一場遲來的愚人節的玩笑,聽起來是如此不真實。
可又由不得他不信,傅小寶不會故意來騙他,也沒理由要來騙他,唯一能解釋清楚緣由的只有當事人,可是目下,他並不知道該不該去問。
他想與顧雙儀商量,可是撥通了電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一時間竟愣在了原處。
「承淮?說話呀,怎麼了?」顧雙儀有些奇怪,又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在他沉默了將近兩分鐘之後終於忍不住出言催促。
祁承淮仍舊訥訥,好似連續工作很久之後有些遲鈍的機器,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我……」
「醫生,我脖子疼啊,特別疼,你快點幫幫我啦!」電話那頭有略顯痛苦的聲音隱約傳過來,祁承淮猛地想起,顧雙儀今早仍然要出門診。
他還未來得及出口的話更加無法說出來了,頓了頓便道:「我也沒什麼事,就是要下班回去了,問問你那邊的情況。」
「我好著呢。」顧雙儀聞及他關切的語氣,不由得彎了彎眼睛,飛快的道,「你回去好好休息,我這邊有病人,回去再陪你。」
祁承淮應了聲好,掛了電話後又枯坐了一刻鐘,他想捋一捋思緒,卻發現腦子一片空白,只好起身下班回去。
走到辦公室門口時聽到劉蔚華的聲音傳來,「小李,給1床開個自動出院,他家屬要留一口氣回家,我補個危重病例討論。」
他的腳步頓了頓,終究沒有停下來折回去問那個患者到底怎麼了,是不是血氧已經掉到很低了,又或是有沒有咯吐粉紅色泡沫樣痰。
等顧雙儀中午下班回到家,祁承淮已經睡了三四個小時。他還未醒,顧雙儀站在臥室門口處看著蜷縮在冬被裡像個大蠶蛹的男人,莫名的有些心疼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他有些不開心。
她嘆了口氣,走進去坐在床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額溫,又將手伸進被裡摸了摸他的脊背看有沒有出汗。
確定他一切都好後,她伸手去向他的面龐,試圖撫平他眉間的皺紋,可才碰到他,手腕就被他警覺的抓住了。
祁承淮猛地睜開眼,對上的是顧雙儀因驚訝而睜大了眼的臉孔,他愣了愣,忙鬆開手,有些緊張的翻身起來,四處打量著她問道:「我不知道是你,怎麼樣,哪裡抓疼了沒有?」
顧雙儀動了動手腕,咧嘴笑了笑,「沒有啦,不過你的警覺性怎麼高,還是說沒有睡著?」
「睡得有點不踏實罷了。」祁承淮搖了搖頭,解釋道。
顧雙儀慣來睡眠很好,不大能體會睡不踏實的感受,於是有些將信將疑的看著他,「……哦,是嗎?」
「不然呢,你以為全世界都跟你似的,沒心沒肺倒頭就睡?」祁承淮忍不住失笑,伸手敲了她一個爆栗。
顧雙儀訕訕的笑,摸著鼻子起身要走,「哎呀,我去看看冰箱有什麼吃的……」
「彎彎,老王和沈顏要結婚了。」祁承淮擁著被子,對住她的背影終於說出了憋在心裡的事。
顧雙儀往前抬起的腳立時就放了下來,她轉過身不可置信的望住他,「……你開什麼玩笑,今天又不是愚人節!」
「你也覺得不敢相信是罷?」祁承淮苦笑著迎向她的目光,「小寶打電話告訴我的時候,我也是不信的。」
顧雙儀皺了皺眉,又坐回了原處,雙手扶著他隔著棉被屈起的膝蓋,「你說,這事兒是小寶告訴你的?」
不待他回答,她又連連追問道:「真的嗎?你確定不是在騙我的哦?」
祁承淮趕緊點點頭,將傅小寶何時給他打電話又如何聽聞了這個消息的事告知於她,末了道:「但是至今我們也沒聽老王和沈顏說起,也許是不好意思,又或許是……」
「這種事多少有點難為情的,你想啊,他們倆之前一點苗頭都沒見到,這下突然來這麼一出,換了是你,也不好意思跟朋友說吧?」顧雙儀知道他未說完的話里的意思,忙阻止他多想。
祁承淮吁了一口氣,嘆聲道:「其實想想是有些彆扭,總覺得怪對不起傅琛的。」
「你也是想得多,說難聽點,人死如燈滅,沈顏還那麼年輕,能有個人既對她好又對小寶好多不容易,她和老王以前清清白白,現在走到一起也不是什麼壞事,更何況老王和小寶爸爸情同手足,反而會更看顧小寶,有什麼不好。」顧雙儀拍了拍他的手,緩聲說著自己的看法。
她和祁承淮不一樣,對於傅琛這個人,她始終是從各方敘述和照片中認識的,不曾像祁承淮那樣與他同甘共苦過,可沈顏卻是實實在在交往過的,她憐她一人拉扯孩子的孤苦,甚至憐她失去愛人夜夜獨眠的寂寞,於是立場幾乎是下意識的站到了沈顏和孩子那邊。
確定了這件事基本屬實之後,顧雙儀的神情很快就從剛開始的震驚轉變為欣喜,她並不覺得這是一件不好的事。
祁承淮看著她良久,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卻又道:「不管怎樣,現在我們知道了這件事,總歸是朋友,去探問一下也是正常,彎彎你覺得呢?」
顧雙儀自然應是,於是他們決定先去一趟傅家。
只是大中午不好上門,等他們動身前往傅家時已經是下午,工作日將近四點的街道上不見車流擁擠,一路暢通得很。
在傅家樓下停好車,祁承淮突然喊了顧雙儀一聲,「彎彎……」
「嗯?」顧雙儀解了安全帶,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緊抿著嘴唇,知曉他心裡有些不明緣由的不安,便抬手摸了一把他的臉,「放輕鬆點,這是好事來的。」
祁承淮看著她清澈的雙眼,見她眼底一片溫和坦然,甚至還有顯而易見的高興,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她終究還是一如往常的心思簡單,不會想到一樁突然結合的婚姻背後也許有許多無奈和不得已。
也許在她的世界裡,婚姻始終神聖,愛情始終存在,哪怕懂得現實無奈,也沒有辦法讓她改變想法。
祁承淮拉著她的手捏了捏,觸及她溫暖的柔軟,心裡一動,突然又很滿足起來,這樣一個有點一根筋的姑娘啊,讓他怎麼捨得去辜負?
沈顏似乎並不意外他們的到來,只笑著問他們:「喝茶還是其他?」
「要果汁。」顧雙儀眯著眼睛沖她笑,一臉的欣喜。
祁承淮點了點頭,目光在沈顏的臉上逡巡了兩遍,發覺她的欣喜還不如顧雙儀的,心裡頓時就是一沉。
他趁沈顏去廚房倒果汁時看了一眼一旁滿面笑容的顧雙儀,心裡嘆了口氣,她終究還是要失望了。
三人終於坐定,顧雙儀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顏姐,小寶說你和老王要結婚了,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沈顏笑了笑,面上有些赧然,「事情決定得突然,還沒想好怎麼和你們說,沒想到小寶嘴快告訴你們了。」
「嘿嘿,小寶一定很開心,他和老王也很要好啊。」顧雙儀拉住沈顏的手,笑著問道,「什麼時候辦婚禮?打算在哪裡辦?去不去度蜜月呀,啊要不要幫忙,我可以幫忙的。」
沈顏也笑了起來,卻是道:「不辦婚禮,也不去蜜月,只是領個證罷了。」
顧雙儀愣了愣,有些錯愕的看著她,「不辦婚禮了?那多可惜……」
「為什麼?」顧雙儀的話還沒說完,祁承淮就出聲了,聲音低沉而緩慢,有種不容忽視的壓迫,「為什麼那麼突然,說實話,我並不相信你們之間產生了愛情。」
「是,這段婚姻,與愛情無關。」沈顏坦然的迎著他的目光,面上的笑容斂盡,卻又奇怪的像是鬆了一口氣。
顧雙儀怔了怔,她較忙扭頭看了眼祁承淮嚴肅的面色,又看了眼沈顏沉靜的神情,張了張嘴,又立即合上,鼓著臉秉著氣按捺下疑問來聽他們的對話。
「是遇到什麼難處了嗎?」祁承淮雙手交握放在膝上,靜靜的看著顧雙儀斜對面那目光平靜的女人,「嫂子,我也可以幫你。」
沈顏看了他一眼,又深深看了眼顧雙儀,眼底有一絲笑意瀰漫上來,她捏了捏顧雙儀的手掌,柔聲道:「不能,你幫不了我,那樣雙儀會很傷心的。」
顧雙儀和祁承淮俱是一愣,面面相覷了一瞬,又齊齊的看向了她。但沈顏卻不說話,眼眸半斂,看著地面上虛空的一點,似是在組織語言。
傅家在這一棟十二層樓的九樓,朝向不錯,有冬日的陽光從陽台爬進來,落在沈顏背後不遠的地方,明亮的光線將空氣里飛舞的塵埃都照得纖毫畢現,顧雙儀看著她,恍惚間竟想起夏天時有一天自己拉開窗簾時看到的陽光。
但那時她看見的陽光充滿了寧謐,不若此時的凝重,她咬著唇不敢說話,生怕打破平靜後看見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場景。
許久之後,久到顧雙儀以為已經過了幾個小時,她才聽見沈顏沙啞著聲音開口道:「我必須結婚,否則傅琛那認為是我剋死了他的父母會將我關進祠堂。」
「什麼?」顧雙儀和祁承淮聞言俱是一怔,隨即異口同聲的驚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