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寧和沈顏來訪之後,再無其他親友來過,也許是不欲提起傷心事,又或許是不願打擾他們難得的清淨,只通過社交軟體或者電話問一問近況罷了。閱讀
顧雙儀和祁承淮的日子因此變得很平靜,平靜到像是無風時的湖面,亦很快活,快活得像是避世隱居遠離一切煩惱。
無人打擾的小兩口自得其樂,悠閒的享受著難得的假期。顧雙儀並不去追問祁承淮現在感覺如何,甚至像是忘了他休假的真正原因。
只是祁承淮仍然能感覺到她待自己的不同。比平時更加精心搭配的飯菜,早晨醒來她伏在身旁安撫似的姿態,全是她默默給予的照顧。
他心裡是感激的,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將這感激說出口,於是便決定要待她更好,甚至將這份好蔓延至顧雙儀鍾愛的肉丸身上。
去寵物店時,獸醫說肉丸已經滿三個月了,只是因為一直流浪居無定所,才顯得瘦弱可憐,為了給它補營養,顧雙儀每天都要給它餵羊奶。
如今這項工作被祁承淮接了過去,肉丸是個有奶就是爹娘的吃貨,沒兩天就和祁承淮好上了,連看電視時都要窩在祁承淮的腳邊。
顧雙儀笑話他口是心非,「說不要它的是你,現在疼它的也是你,這不是打自己的臉麼?」
「那是因為它是你養的,我才喜歡。」祁承淮老神在在的應道,順便颳了一記她小巧的鼻樑。
不過他亦提醒顧雙儀,「等它年齡夠了必須帶去做絕育,有這一隻就夠了,再有其他的就送去動物之家。」
顧雙儀溫順的應好,知他有自己的堅持,能讓肉丸在這裡安家落戶,他已經做出了讓步,她不能一直踩著他的底線去走道。
此時已經是十二月底,顧雙儀的休假即將結束,假期的最後一天,她特地跟著祁承淮一起出了一趟門。
天氣還是冷,並且像是要無止境的冷下去,顧雙儀隔著車窗看外面光禿禿的樹枝,連連抱怨天氣的怪異。
「大氣候如此,我們只能適應。」祁承淮倒沒多少感覺,在他看來,冷了多穿衣就是了。
顧雙儀腦子一轉就想到了其他地方去,「你說天氣那麼冷,得有多少人熬不過去啊?」
身體虛弱的人對氣溫的改編更加敏感,每年的冬天,醫院裡有多少人沒能熬過去,誰也沒去算過。
祁承淮搖了搖頭道:「這我哪裡知道,只是這天氣,呼吸科該忙得團團轉了。」
寒冷的天氣亦增加了呼吸道疾病的發病率,每年冬春兩季天氣驟變,感冒發燒的大有人在。
顧雙儀心有戚戚的點了點頭,頓了頓又道:「我還是煮個藥茶,你閒時喝一點點預防感冒。」
「……隨你。」祁承淮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同意了她的做法。
顧雙儀這次和祁承淮一道出門,是帶他出來理髮的,都說從頭開始從頭開始,元旦一到就翻過另一年去了,她也希望祁承淮能新的一年一切順利。
明珠廣場三樓顧雙儀常去的那家美髮店,進了門點熟悉的髮型師,人到了跟前才發覺對方帶了個口罩,不無歉意的解釋道:「有點感冒,不好意思。」
顧雙儀和祁承淮相視著搖了搖頭,都是這鬼天氣害的。
所幸祁承淮的髮型簡單,半個小時左右就已經完事兒了,出了來,顧雙儀又道要去一樓的超市買東西,磨磨蹭蹭的,直到吃過午飯之後才回到家。
下午祁承淮約了關岳的門診,顧雙儀一反常態的要跟著去,「我都沒去看過那裡什麼樣的,好奇嘛。」
「大冷天的,在家躲被窩不好麼?」祁承淮拗不過她,只好答應帶她一起去,卻仍免不了要數落她一句。
顧雙儀笑嘻嘻的,不將他的話當一回事,扯著他的衣袖跟著走,好似跟著大人出門逛街的孩子。
關岳的診所在省婦幼附近,是一處鬧中取靜的樓宇,他的助手看見顧雙儀這個生面孔時愣了愣,還是祁承淮率先道:「勞煩你照顧一下她了。」
他說話時緊緊拉著顧雙儀的手,關岳的助手立刻就意會過來,忙點頭應道:「祁先生放心,我一定安排好太太,您先進去罷,關醫生已經在等您了。」
祁承淮進了關岳辦公室之後,顧雙儀被帶到了一旁的會客室,裡頭陳設著舒適的米黃色沙發,搭配著同顏色的牆壁,顯得十分簡潔又柔和寧靜。
她坐在落地窗前,能看見院子裡叢生的花姿豐盈的山茶和紅艷熱烈的一串紅,看多了冬天枯瘦的枝椏,再看這搖曳燦爛的花樹,竟察覺出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來。
關岳的助手送進來一杯清茶後出去了,留下顧雙儀獨自一人在會客室里,她翻閱著茶几上的時尚雜誌,消磨著不知會有多久的等待時間。
她的目光在雜誌內頁里一條娛樂新聞上停了停,看清是視帝霍昭遠將出演醫療劇男主角,無可無不可的笑了笑,這一定又是一部披著職業劇外衣的都市男女情感戲。
一屋之隔的關岳辦公室里,祁承淮正同關岳閒聊。他早已不需要再做什麼測試,能傾訴的也已經說完,餘下的,不過是說一說近來的生活。
提到家裡養了一隻貓叫肉丸,關岳既驚訝又欣慰,「總算是看到你有變化了。」
祁承淮愣了愣,不知道他所指為何。
「有改變總是好的,日子一天天過,總不能日復一日都是一模一樣的,有些新改變就有些新盼頭,這人啊,有了盼頭,才能將日子過得紅火起來,你說是不是?」關岳笑眯眯的望著對面的人,聲音和緩沉穩。
祁承淮和他對視著,片刻後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他看見關岳眉梢眼角的輕鬆,還有對明天的期盼。
有那麼一恍惚,他覺得關岳和顧雙儀很像,他們都不會囿於原地,他們永遠對明天懷抱美好的嚮往,所以才會像陽光吸引萬物一樣吸引著他去靠近。
臨走前,他對關岳說:「我這一生,也許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醫生,也並不是一個很好的人,但命運也許是偏愛我的,使我足夠幸運,有你這樣的朋友,有雙儀那樣的愛人。」
他突如其來的感慨讓關岳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拍著他的肩膀親自將他送出去。
出門時看見等在了門口的顧雙儀,寒暄過後有些驚訝的看她拉著祁承淮的手問他:「你和關醫生聊完天了?」
祁承淮點點頭,她就又道:「那你見完朋友了,和我去一趟超市好不好,我想吃桂花糖芋苗了。」
祁承淮又點點頭應了聲好,然後回身同關岳道別。關岳倚在門框處看著他們走遠的背影,突然意識到顧雙儀從未將祁承淮看做是一個需要照顧的病人。
她理所當然的要求著祁承淮,一定是和平時一樣,對於祁承淮的現狀,她也許有些關切,但絕無憐憫,因為她知道,他並不需要。
這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天真,實則聰慧的女人。關岳嘆了口氣,為祁承淮覺得高興。
另一邊,離開了關岳診所的祁承淮,帶著顧雙儀去了超市,在她的指揮下買了小芋頭和糖桂花,「怎麼突然想吃這個?」
「……不知道,就突然想吃,很想很想。」顧雙儀搖搖頭,說不上原因來。
回到家,祁承淮去了書房,顧雙儀一邊逗著肉丸一邊將芋頭洗淨,入蒸鍋蒸上十分鐘,放涼後去皮切塊,為了看起來更好看,還削去了芋頭塊的稜角,使它們看起來近圓形。
然後再將芋頭入鍋,加一小勺小蘇打和幾顆冰糖,湯汁慢慢變紅,大火煮開後小火慢燉至芋頭軟糯,又將一袋藕粉用一小碟冷水調開倒入鍋中攪拌均勻,待藕粉清透粘稠時關火,最後加入適量桂花糖漿,攪一攪盛出,還在表層撒些干桂花。
白底繪粉櫻花紋樣的骨瓷碗裡藕粉清透芋苗圓潤,上頭飄著零星金黃的桂花,看起來仿佛能入畫
入口時則是一口清甜,糯軟不膩。
顧雙儀面對著祁承淮誇讚的目光,得意洋洋的笑著歪歪頭,誇口道:「你想吃什麼我都能做的,不會的也可以學會的,畢竟我那麼聰明。」
祁承淮看著她大言不慚的模樣,覺得有趣極了,忍不住逗她:「那我想吃你呢,怎麼辦?」
「那就……」吃字還未出口顧雙儀就反應過來了,發覺他給自己挖了個坑,立時有些惱,又忍不住臉紅。
祁承淮伸手攬過她的脖頸,細細的撫摸著她原先的傷處,疤痕已經漸漸淡了,如果不是很仔細,根本不會發現那道細細的與周圍膚色略有差異的痕跡。
他目光暗了暗,終於又記起出事當天黃閔中對他們說的那番話,如今想來,這裡頭大有文章,也許可以查一查。
他總要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激得一個人變得癲狂絕望,還連累了顧雙儀受到無妄之災,這世上任何事,都是有因才有果的。
祁承淮的思緒發散,有些好奇,又有些擔憂,他並不知道自己如果去查,能不能知道一些什麼,又或者會不會觸及一些不該觸及的東西。
但他的顧慮尚未來得及細想,就聽見顧雙儀在書房裡驚叫起來,「啊!明天要值班,為什麼復工第一天就要值班!」
他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她探頭出來噘著嘴對他道:「為什麼我要值班,好嫉妒你可以繼續放假!」
「那你辭職回來,我養你啊。」祁承淮伸手拿過今天的晚報,隨口說了一句。
顧雙儀立刻就蔫了,「那還是算了,沒工作就沒工資,沒工資就沒錢花,沒錢花就要跟你要,拿人的手短,豈不是被你壓制?」
祁承淮聞言笑了起來,忍不住夸道:「不錯,想得蠻清楚,很應該這樣三思而後行。」
顧雙儀哼了一聲,又將頭縮了回去,祁承淮看著不見人影的書房門口,無聲的笑笑,低頭摸了一把肉丸的頭,悄聲道:「沒事做就會胡思亂想不利於夫妻和諧,你說是不是?」
換來了肉丸喵喵的兩聲叫,好似是贊同。
廚房裡煨著胡蘿蔔玉米排骨湯,正咕嘟咕嘟的冒著泡,香氣若隱若現的蔓延著,祁承淮仰面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忽然想不起自己以前為什麼只有一個人時也會坐得那麼端正。
明明躺下,是一件那麼舒服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