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白霧之中,劍氣滔天,激起萬丈狂風。
洛漸清僅憑一人一劍,以不可抵擋的氣勢壓在白極眾人組成的天擎破海陣上。巨大的劍影每每撞擊在這大陣結界上,都會震出轟隆隆的巨響,令結界顫動。
霜浮劍引下滾滾雷霆,《九蓮奪天錄》汲取夢煞河中的滔滔河水。銀白色的閃電將整個夢村很快夷為平地,大水頃刻間落下,又將這裡沖刷成一片汪洋。
許多站在飛行寶船上的夢村人看到這一幕時,都痛心地撇開了視線。
在夢村的女人和孩子們登上寶船的時候,便看見了自己的丈夫。
原本發現有人追蹤過來的時候,洛漸清和玄靈子便直接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穿過夢煞河,一路往夢煞之地而去。然而,白極的所作所為卻令洛漸清不得不回頭,只是他未能救下村長的性命。
先前洛漸清特意激怒白極,口口聲聲地表示白極在嫉妒自己。雖說洛漸清與白極相識甚少,但是只需隨意一想便可知道,白極出生八大世家之首的白家,還是嫡系四公子,自小嬌生慣養,又極具修煉天賦,年少成名,世人稱之「玄天四傑」。
他這樣的人,必然心高氣傲,受不得他人的刺激。洛漸清誤打誤撞,竟然還戳中了白極藏在心中、無人所知的陰暗心思,使他更加氣急敗壞,一時間竟然讓失了手,讓玄靈子將人救走。
在洛漸清拖延住白極的時候,玄靈子便去夢煞河深處,將這些外出打漁的漁民們接到了飛行寶船上,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將其餘夢村人接走。
低低的抽泣聲在飛行寶船上響起,女人們將臉龐邁入丈夫的胸膛中,孩子們則不明所以地拉著父母的手,一口一個「爹娘」,好像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家會這樣突然滅亡。
玄靈子見狀長嘆一聲,對著村長的兒子說道:「今日之事,是我們害了你們。」
那村長的兒子雖說兩眼含淚,但是卻咬著牙,不停地搖頭道:「並非是先生的錯,十年前若不是先生二人來到我夢村,我們恐怕就得死在那場瘟疫里了。十年前我們村子裡的人就知道,兩位先生都不是凡人,此事又怎麼與先生有關。」
玄靈子輕輕搖首:「十年前,若我二人直接離開,夢村也不會遭此大禍。」
這話剛落地,那村長兒子還未開口,一旁的女人便啞著嗓子道:「先生不要自責,若不是這家秋兒多嘴,是我家秋兒多嘴……嗚嗚嗚嗚……」
羅秋愣愣地說道:「娘親……」
一切自責都成了空話,玄靈子垂了眸子,沒有再言。他轉首看向洛漸清,只見那青色的身影此時已經祭出了明光青玉珠,霜浮劍與明光青玉珠一同閃爍著光芒,將那天擎破海陣中的百人壓製得無法反攻。
玄靈子的視線在明光青玉珠上那條裂縫上凝視了一會兒,接著忽然甩袖,飛行寶船便快速地向著北方離開,消失在了重重大霧中。
在這茫茫夢煞河上,洛漸清左手持著明光青玉珠,右手執著一把霜浮劍。漆黑長髮於風中飛舞,一張明艷俊美的臉龐上濺了一絲血痕,但是雙眸卻亮得出奇,透露著好戰的光芒。
洛漸清長劍一指:「爾等便縮在這烏龜殼裡,不敢與我對抗?」
白極咬了牙,死死守著天擎破海陣。
洛漸清微微一笑,無奈地搖首:「你們真當我破不了這天擎破海陣?又或者真當只憑藉這陣法,就可以拖延時間,等到你們的援軍到來?」
一句話戳破了白極等人的心思,令後者臉色大變。
白極的想法確實是要拖延時間,等白家老祖到來。他們如今只能用陰姬留下的天擎破海陣拖住洛漸清,不讓他離開,可是卻無法做出更多的事情。這道天擎破海陣有化神期的防禦力,卻沒有化神期的攻擊力。
可是眼前這個年輕的修士,僅僅以渡劫期的修為,卻能使出大乘後期的實力!
白極勉強穩住了自己波動起伏的情緒,他冷冷道:「那你便來破了我們的陣法。洛漸清,我在這裡等你,等你來破了天擎破海陣!」
洛漸清唇角微勾,抬劍便上。
虛無定形的力量在空中席捲,刮出了一道恐怖的龍捲,使天地昏暗。洛漸清將渾身靈力傳入明光青玉珠中,借著昏暗不明的天色,白極等人並沒有看到他略顯蒼白的臉色,只能看到明光青玉珠上的光芒照耀大地,威壓陣陣逼人。
然而就在這光芒即將吞噬天地的那一刻,卻好像突然停了一下,接著才繼續爆發。
洛漸清看著明光青玉珠上的裂縫,雙目一縮,不動聲色地繼續將靈力灌輸進去。一道青茫從明光青玉珠中照射出來,打在霜浮劍上,頓時花開八朵,朵朵九瓣,洛漸清長劍一指,便聽轟然一聲巨響,天擎破海陣強烈地震動起來。
白極急道:「防禦!防禦!兩位叔祖祝我一臂之力!」
「好!」
「好!」
這一劍,已堪大乘修士的頂級力量,令天擎破海陣震動了足足一刻鐘,終於穩住。
白極渾身大汗,當天擎破海陣再次穩穩地運轉起來時,他激動地抬起頭看向洛漸清,還未開口,在見到對方的時候便忽然怔住。只見飛於青天中的青年此刻鳳眸微彎,唇帶笑意,模樣輕鬆自如,仿佛只是在觀賞一道風景,海天一色共於他的身後。
牙齒已經被自己咬得出血,白極英俊的臉上露出一抹猙獰:「洛漸清,你如何破陣!」
洛漸清卻更揚起了嘴角,輕飄飄地反問道:「我為何要破陣?」
白極倏地愣住:「你為何不要破陣?」
這一次,洛漸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轉首看向北方,只見一道白色的身影化為流光,極快地向這裡飛來。當看清來人後,洛漸清的眼中閃過一抹釋然,他鬆了口氣,道:「如何了,師父?」
玄靈子朝他頷首:「一切安好。」
白極見著這一幕,忽然反應過來:「你在拖延時間!」
是的,白極在拖延時間,等待白家老祖等人的到來,難道洛漸清就不是了?
洛漸清之所以如此毅然決然地毀了夢村,本來就沒想這裡還能留下來。曾經的洛漸清對正道修士還有那麼一絲一毫的期盼,至少他相信,太華山還不至於拿凡人當誘餌,引自己出來。可是白家和斷魂宗的這些齷齪小人就不一定了。
既然此處不能留,那便得給夢村人找一個新的居所。剛才玄靈子便去做了這件事。
確定沒有後顧之憂後,洛漸清冷笑了一聲,目光平靜地看向白極,道:「我從未想破過你的結界。」
話音落下,洛漸清看向玄靈子:「走!」
兩人立刻化為兩道流光,往夢煞河深處而去。
白極怒道:「洛漸清,你休想逃!」
說著,白極便操縱著天擎破海陣,想要趕緊追上去。但是他身旁的兩位白家長老卻攔住了他,語氣凝重地說道:「極兒,不可意氣用事。玄靈子也在,我們不可能贏過他,我們還是應當在此處等待老祖。」
白極卻分析道:「兩位叔祖,若是那玄靈子真的恢復了實力,他會與帶著他的徒兒那樣落荒而逃嗎?他完全可以將我們擊潰!他們此刻是怕了我們,才會趕緊地往夢煞之地逃去。若是真讓他們進了夢煞之地,那我們想要再找到他們,就是難上加難!」
白極這話說的極有道理,兩位白家長老想了一會兒,便立即同意。
這百位修士維繫著天擎破海陣,一腳踏破大地,鑽入了夢煞河上濃濃的白霧中。越往河中心走,這白霧便越加濃厚,到後來,已經伸手不見五指,只能憑藉靈識在辨別所有人的方位。
等飛了一百里距離時,一位渡劫期的白家長老皺眉道:「我們還是先行回頭吧!」
白極思索片刻,道:「再走一百里!」
眾人再往前走一百里,仍舊是這樣濃郁到不可見日的大霧,白極的視線里滿是一片白色,他仔細地看著周圍,又觀察了足足一刻鐘,才咬牙道:「我們走!」
眾人立刻鬆了一口氣,準備往回離開。然而就在他們剛剛轉身的一剎那,一道低悅無奈的聲音卻在這濃濃的大霧中響起:「十年前我遇這天擎破海陣,只得施以巧招,令他們自行瓦解。白極,今時不如往日,以力破陣是因無法,以巧破陣,才是正道。」
白極的心中頓時湧現出一陣恐慌,他大喊道:「洛漸清,你要做什麼!」
卻聽在這濃霧中,另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漸清,破巽。」
轟!
一道凜冽劍光向巽位而來,眾人只覺腳下一晃,狂風便忽然而起。
「漸清,破離。」
錚!
一道劍光再次向離位而來,忽然所有人都覺得溫度上升,身上開始冒汗。
白極和其餘幾位長老都面露驚惶,他們已經隱隱察覺到了,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麼。他們不停地喊道:「洛漸清,你住手!若是你們在此動手,便是與我白家結仇,與我們八大世家結仇,你敢!」
下一道聲音停頓了許久,仿佛在觀察思考,當響起時,也徹底地斷了白極等人的最後希望——
「漸清,破乾!」
轟隆隆!
當劍光掃過乾位的時候,天擎破海陣應聲而破,白極懷中的一顆玉石也化為碎片。
陰姬的天擎破海陣雖說極難突破,卻並不是說真的沒了法子。最蠢笨的方法便是以力破陣,以強大的力量強硬地破陣,這法子雖然簡單,但實施起來卻很難。而最聰明的方法,便是找出陣眼,逐一突破陣眼!
洛漸清不擅長陣法是不錯,可是玄靈子卻對陣法頗有研究,但他卻沒有時間仔細觀測這個天擎破海陣。每個天擎破海陣都有不同的陣眼,所以要仔細觀測,不能疏忽。
若是之前白極等人願意放棄,不跟入這夢煞河,還跟了兩百里距離,玄靈子恐怕還沒有這麼多時間觀察。但是直到如今,當白極等人踏入夢煞河時,他們便已然註定了結局。
天擎破海陣一碎,這上百修士齊齊驚駭。
白極大聲喊道:「洛漸清!」
正在此刻,他的身後卻閃過一道青色的身影,白極下意識地轉首看去。只見一張俊朗出塵的臉龐正微微帶笑,無奈地看著他,一身青衣在狂風中獵獵作響,洛漸清嘴唇一張一合。白極趕緊握緊了自己的槍,可是他什麼都沒來得及做,便忽然覺得心口一涼。
再低首時,一道劍光已經刺穿了他的胸口。
到這時候,他才聽清楚洛漸清的話:「村長的命,遠比你的命更為重要。」
白極雙眸睜大,目齜欲裂,鮮血竟然從眼中流淌而下,可是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至死他都沒有想到,眼前這個人想要對付他,竟然連劍都無需拔出,僅僅是隨手凝結而成的一道劍光,便將他送入地獄。
接下來,儼然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
洛漸清一劍掃下,出竅期以下修士幾乎全亡,紛紛落入水中。那四五個大乘期和渡劫期的尊者咆哮著向他衝來,可是在這些人中,修為最高的也不過大乘後期,洛漸清執著霜浮劍,以《九蓮奪天錄》奪取著天地靈力,一劍便掀飛一顆人頭。
眨眼間,場上只剩下最後一個渡劫期的白家長老。那長老嚇得都如篩糠,連拿槍的力氣都沒了,手中的長|槍落入夢煞河裡,被捲入白白的浪花中。
洛漸清雙目一縮,抬劍便刺,但劍還未曾下去,只見一道金色劍光從他眼前而過,那長老便咽了氣。
洛漸清詫異地抬首看向玄靈子:「師父?」
白衣尊者神色凝重,他緩緩飛到了洛漸清的身旁,忍不住都抬手,擦拭著後者臉龐上的血液。玄靈子認真地擦拭著,洛漸清便茫然地看他。
許久後,玄靈子終於啞著聲音,喃喃問道:「漸清,這二十年來,你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
洛漸清倏地呆住,他垂了眸子,道:「師父,你看到我殺人太過狠辣,從不手下留情。你是覺得我……不再像以前了嗎?」嘴角勉強地扯開一個笑容,但是聲音里卻夾雜著難以掩藏的失落和顫抖。
玄靈子忽然伸手,將洛漸清擁入懷中。洛漸清雙眸睜大,愣愣地感受這溫暖的懷抱。
「漸清,為師在這裡……再也不會讓你經歷那些了。」
洛漸清緩緩閉上雙眼,於這茫茫大霧中,擁緊了這一生唯一的人。
而此時此刻,在白家祖堂里,只見突然晴空霹靂,一道閃電從空中劈下,砸在了祖堂之上。白家人驚恐地趕緊往祖堂里奔去,在這寬敞的祖堂里,以三千柱香供奉著一千隻本命木牌,每隻木牌上都寫有名字,全是嫡系血脈。
當雷霆劈下時,只見這最底下的一層,二十多隻木牌轟然碎裂。
轟!轟!轟!
從第七層,一路向上!
一百隻木牌全部破碎,到最後,當位於第二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