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德勝門這場騎兵突擊,被楊一清看作是拯救大明最後的希望。
但可惜他低估了敵人跨越時代武器的威力,也高估了己方騎兵突襲的效果,兩萬騎兵出城不久便被猛烈的炮火壓制,隨即就是密集的射擊聲響起,大明騎兵以一種難以想像的速度折損。
楊一清人立在城頭,看著天上源源不斷飛來的「流星」以及遍地開花的火炮濺射人仰馬翻的場面,還有機槍射出的彈幕中夾雜著的曳光彈的彈痕,那種全面的火力壓制讓他感覺到深深的絕望。
「楊閣老,城東狄夷已在往城門口進發,您還是撤了吧。」
此戰已無勝算,環繞周邊的將領都在為楊一清感到可惜。
楊一清道:「伏兵埋伏於城外民舍中,道路上埋設火藥,隨時準備引爆……」
將領道:「狄夷火炮覆蓋下來,城外沒有一處民舍還立著,就算是埋設火藥也會立即被引爆,東直門已沒了,只怕城牆也守不住。」
楊一清怒視面前的將領,差點就想把這個潑冷水的傢伙殺了祭旗。
但他最終還是嘆了口氣,似乎明白了有些事不能以他人力所能改變。
此時兵部侍郎李承勛走了過來,一臉淒哀之色:「楊閣老,陛下以吏部桂尚書,派人往城東將張尚書釋放,隨即發出詔諭,正式解除您的軍權。如今各處軍權皆受張尚書節制。」
李承勛說完,他身後湧來一隊錦衣衛,看來是要把之前擅權自專的楊一清給拿下。
楊一清怒問:「張秉用呢?讓他來見我!」
「楊閣老,張閣老畢竟出使過敵營,拿到了講和的條件,此時大明明顯不敵,如何與強敵抗衡?形勢危若累卵,張閣老已入宮面聖去了。」
李承勛之前一直站在楊一清一邊,但現在對大明守軍而言,大勢已去,失敗已經是無法改變的現實,為避免身後罵名,李承勛只能無奈接受皇帝的諭令。
楊一清面如死灰,一隊錦衣衛衝到他面前,走在最前面的南鎮撫司鎮撫使陳寅拱手道:「楊閣老,抱歉了,在下奉皇命拿您去面聖。請不要讓我等為難。」
「此戰尚未結束……」
楊一清說到這兒,看向城外,希望有奇蹟發生。
可惜,事與願違,城外大明騎兵已經失去繼續作戰的能力,騎兵本來是從德勝門出城,但潰兵似乎怕從德勝門回來會被楊一清當場處置,乾脆往其他城門去了,對面的火炮聲已不再密集,顯然大明騎兵已喪失作戰能力。
最後的負隅頑抗,一點結果都沒有。
「唉!」
楊一清頹然地嘆了口氣。
……
……
皇宮內。
朱四見過張璁,了解到城外敵軍兵馬總指揮乃是曾經跟隨朱浩一起出征海外的關敬。
「賊酋是朱敬道嗎?」
朱四眼神中似乎透出一些希望。
如果是朱浩的話,有些事好像可以轉圜,畢竟兄弟情義在那兒擺著。
張璁道:「陛下,如今各地勤王兵馬,陸續往京師匯聚,但以目前城外敵人的情況,來多少都是杯水車薪,何不……」
「你是想讓朕出城投降嗎?」
朱四問出這句話時,並沒有顯得多生氣或者悲傷。
似乎在他看來,這也不失為一種不錯的選擇。
張佐急忙道:「陛下,不能降啊,奴婢可以拼死護送陛下出城。」
朱四道:「朕此時是不是應該自我了斷?這樣大明就可以仍舊存續,底下那些人就可以堂而皇之擁立新的君主,繼續抵抗到底?另外,就算朕歸降了,是不是最終也是死路一條?」
張璁回答道:「陛下,賊軍只說陛下歸降或可保住皇位,甚至永享富貴,但不知是真是假。」
「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倒像是朱浩的作為。」
朱四在這一刻,終於不再把朱浩當朋友看。
背叛友誼的人是朱浩,而不是他朱四!
張璁嘆道:「城外賊軍說會在天明前發動攻城,而且說要將京師夷為平地。城北楊閣老派兵出城,只怕會激發矛盾,請陛下早做決斷。」
「不用著急。」
朱四這時候反而冷靜下來,擺擺手道:「朕倒要看看,他們怎麼殺進來!你先等著吧!」
……
……
張璁一時懵了。
皇帝明明怕到要死,已經有了投降的打算,怎麼事到臨頭,卻突然變得硬氣起來?
等他退出乾清宮後,似乎想明白了。
朱四有逃出京師的打算,現在大概是覺得城外的敵人想藉助他這個皇帝的名號,鎮住整個大明,或者敵人沒有統治大明的實力,朱四這個皇帝的名號還有用。
所以朱四覺得,還不如等開戰後,看看是否有機會趁亂逃出城去,如果沒有再決定是否投降。
張璁很著急。
這不明擺著是在投機嗎?
大明將士和城中百姓的生命,在皇帝眼中便如此不值錢嗎?
「張閣老。」
張佐出現在張璁身旁。
張璁急切地道:「張公公,可要趕緊勸說陛下,事情拖不得。」
「咱家自然知曉,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張佐道,「敵人來勢洶洶,換一個月前,你能想像形勢會惡化到今日這般田地嗎?陛下乃大明之主,一切都要以陛下的意見為先。」
張璁苦笑不已:「所以大明京師可有可無?」
張佐道:「如果把完整的城池留給賊寇,那他們便可以以京師為屏障,各地勤王兵馬要重振大明國威,只怕難上加難。」
張璁搖搖頭,懶得跟張佐爭論,道:「那在下這就前去城門駐防。」
「不必去了。」
張佐道,「去不去意義不大,還不如留在宮中,伴駕左右……宮中快馬已備好,只要城中一亂,陛下就要混在百姓中出城,一路趕往安陸……」
張璁稍顯驚訝。
之前皇帝要出城,還特意準備了車駕,宮裡太后、皇后、妃嬪等眷屬一大堆,這次皇帝直接就要……策馬跑路?
那皇后和太后怎麼辦?
那些妃嬪不要了?
只顧著自己?
張璁瞬間明白過來,皇帝為何這會兒不著急投降,皇帝有了「孤注一擲」的想法,那就是隻身跑路,躲到天涯海角也要維持其自由身,只要出城後跑到安全的地方,號召天下兵馬勤王便可。
張璁很想說,這也太想當然了吧?
……
……
黎明時分,戰事正式開啟。
城外兵馬從京師四個方向同時發起攻城。
先以火炮開路。
城東東直門最先被攻破,隨著城門陷落,城牆塌了半邊,大明將士此時早就已經躲進城內民舍,很多人悄悄把甲冑換下來,準備裝作平民百姓逃出城去。
但顯然城內無論是君臣,還是軍民,都低估了火器的威力。
朱浩為了這一天,可說在海外苦心經營數年,這次帶回來一千條船,十萬大軍,同時火器和彈藥數量,是大明軍民想像不到的。
說要夷平,絕對不帶含糊。
城牆沒完全塌陷,堅決不往城內走。
「陛下……」
當各處把城外敵人攻城的手法,也就是徹底夷為平地、寸草不留的作戰方式說出來後,朱四立即就懵了。
「百姓性命……也不顧了嗎?」
朱四本來還以為對方不攻城,是因為顧念百姓安危。
他就是想混在百姓中伺機出逃。
現在看來,好像行不通了。
張佐道:「陛下,看樣子,敵人要一步步平推到宮門前。而且天上掉下來一些紙張,說皇帝不仁不義,連累百姓遭殃,若陛下不投降,城內一人都無法出城!」
朱四道:「賊酋一定不是朱浩,他不會這麼做!應該是他死了,關敬他們來找朕報仇。可問題是,又不是朕殺的朱浩!對了,陸松人呢?還有陸炳?」
朱四整個人都慌亂起來。
「陛下,現在不歸降的話,只怕沒機會了!城東城牆已完全塌陷,其餘各處,也已經無法支撐!」
張佐此時也感覺到大勢已去。
別說頑抗,就算現在投降,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
「派人出城!派人出城!朕同意歸順!」
朱四考慮一切的先決條件都是自己的小命,他本來想拉著城內的百姓當肉盾,而他自己想辦法逃走,當他發現城外的敵人準備拉著城內大臣和百姓跟他陪葬時,朱四終於知道自己無路可逃。
……
……
儘管朱四在關鍵時候幡然悔悟,但這場戰事要在這節骨眼兒上停下來也不太容易。
快到天明時,戰事不過進行半個時辰,京城此時只剩下城南的城牆還保持完好,剩下三面城牆早就已經是千瘡百孔,城門皆都塌陷,城牆多處損毀。
當張璁再次代表大明出使時,城外炮兵也不給面子。
以至於張璁根本就不敢出城。
好在朱浩知道朱四怕死的性格,在以印加帝國槍兵發動巷戰前,給出一定緩衝期,終於讓張璁有機會把投降的國書帶出城來。
隨後朱浩下令,四面攻城的勢頭先行停息。
關敬會見張璁。
張璁俯首道:「大明皇帝陛下,願意歸順新朝。」
「不是新朝,是華夏帝國。」
關敬強調了一句。
以他那薄弱的政治思維,不明白張璁為何要說是新朝。
其實張璁這麼說的目的,更像是在提醒城外的攻城兵馬主帥,你們乾脆就把皇帝殺了得了,你自己來當大明皇帝,這樣我們這些臣子繼續當新朝的臣子,大家其樂融融。
至於那狗屁皇帝,死就死了。
關敬道:「一個時辰後,讓你們的皇帝,率領群臣出城投降!這是給你們的赦令。」
張璁把所謂的赦令拿在手上,嘆息道:「本使節這就回城,請閣下遵守約定,放過城中無辜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