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中都之前,她寫了三封信,一封信是用作回信,給阿庫那日給她寄來的日常信箋的回信。
第二封信則是留給古雨兒的,裡面有她和阿庫的秘密聯絡方式,方便她跟阿庫取得關於醫治古雲的腿的情報。
另一封信,她猶豫了一炷香,最終還是選擇給沈裴清留了。
絞盡腦汁,她其實盯著那張紙許久,也不知寫什麼。
後面簡短地寫了一行字,就壓在了一本醫書下面。
連夜,她離開了東洲,坐上了無須子隨從駕的馬車離開了東洲。
來時,她花費了許久的時間,可回去的時候,卻感覺很快。
隨從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打趣著說:「這兩匹快馬乃是一頂一的千里馬,是無大人特意拿出來的,平日裡大人可是寶貝著呢,若不是用來接天鳳女大人,想必無大人是捨不得。」
聽著隨從對無須子的調侃,容素倒是被這種氛圍給感染了下,對於前往中都這塊內心有一點抗拒的地方寬舒了些。
畢竟,前世她就是在中都失去了心臟,丟了性命。
即便如今容瑩心已經死了,她沒有了這個人的威脅,那份深深刻在內心的陰霾不是說消失就能消失的。
用了短短三日,來到了中洲最繁華的地方——中都。
中都城,晨光初破,閃耀的日光照射在青石鋪就的街道上。
街巷之間,店鋪林立,商品琳琅滿目,人流如織,穿梭在市井之中,有行色匆匆的,也有悠然自得的,更有駐足於一方攤位前,在那細品商品韻味的。
容素透過馬車的車帷,看著熙熙攘攘的市集,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飛檐翹角的樓閣,它們錯落有致地排列在城中。
在陽光照射下,光線透過薄雲,灑在瓷瓦上,耀光閃閃,熠熠生輝。
遠處,一條宛若天成的玉帶,輕繞整座州城,緩緩流淌著。
那清澈透亮的河流,波光粼粼,似一片精美的綢緞,鋪展在透明琉璃之上似的。
岸邊,人聲鼎沸,攤販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其間還混雜著孩童們互相嬉戲的歡樂聲,給城池增添了更多生動活潑的美好。
隨從見容素看得入了神,便含笑著開始恭維她:「歡迎大人來到中都,想來有大人的回歸,中都定會變得更加繁華錦繡,盛景綿長。」
她還是有眼看的,這一路來中都,路途上,所見之處,並非如同中都這般繁華秀麗,反而是另一幅景象,即便隨從已經換道而行,想來是不想她看見那些流離失所又哀鴻遍野的流民吧。
不久,馬車停在了一座寧靜不失繁華景致的府邸前。
隨從恭敬地為她拉開了馬車門帘,她輕輕躍下,隨後在隨從引路下,走入了府邸。
青石鋪墊的小徑兩側種滿了奇花異草,隱約聞到了各種淡雅香氣。
還有遠處,似乎聽到了絲竹之聲從長廊傳來,從悅耳動人的簫樂中就可以聽出奏曲之人乃是一個高雅之人。
那簫樂在空氣中,時而激昂如山澗溪流匯聚成河般奔騰,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衝擊著巨石,時而又婉轉如細膩輕柔的春風,化雨般給人一種淒清的靜謐。
隨著簫聲,終於窺見了那人的廬山真面目,沒想到竟是那日在驛站遇到的公子。
好像叫什麼來著,有個玉字的。
沈楓宇看見了容素,便笑著停下了吹奏,望著她,行了禮:「好巧。殿下。竟然能在中都再次碰見你。」
她靜靜看了一眼沈楓宇,還是沒想起他的名字,也不好開口。
沈楓宇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很體貼地再次自報家門:「在下子玉。殿下,這次,在下希望你可以稍微記住一下我的名字。那我會感激不盡的。」
聞言,容素游移了下視線,有那麼一點心虛,畢竟沒記住人家的名字的確是她的失禮。
「容素。」她不知說什麼,索性禮尚往來,也給他報一次名字。
沈楓宇微微一笑,和煦著嗓音:「我知道。」
隨後,他就這麼安靜地看著她,她見對方沒說話,她也沒有開口再說話,就這樣兩人干站著差不多半柱香。
直到一個身影匆匆趕來,額頭還帶著些許細汗。
「哎呀,真是抱歉,讓兩位久等了!」無須子一臉歉意看著她和沈楓宇。
看到無須子,沈楓宇笑容和睦,一點也沒有要怪對方的意思:「無礙。能和殿下一起駐足在這小池邊欣賞春色,乃是在下一大樂事。我還要感激無大人呢。」
無須子不好意思地對沈楓宇笑了笑,而後看向容素,更是謙卑自責:「天鳳女大人,請責罰我吧,我本來應該及時趕來迎接您的!」
說著他就要朝她跪下,容素皺眉,立馬出聲制止:「算了。不是要帶我去面聖嗎?安排好時間了嗎?」
見容素不打算問責,無須子很是感激地看了看她,而後對於她這個問題,認真起來回答:「回稟天鳳女大人。陛下將會在兩日後召見大人。請大人先住在鳳閣吧。」
明白此地就是無須子所說的鳳閣,景致秀麗逼人,她也不客氣,點了點頭。
「好。我房間在哪,帶我去吧。」
這話就是在說她累了,需要休息,無須子卻看了眼一旁的沈楓宇,顯然還有話要說。
見此,容素也側目看了看默不作聲,只是一直擺著淺淺微笑的沈楓宇。
「怎麼?難道需要我留下來待客?我想我也是一個客人吧。」
容素的直白拒絕,倒是一時間讓無須子都不知道怎麼開口,有些為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楓宇。
這時,沈楓宇再次發揮體貼的氣質,不在意地笑著說:「無大人。殿下舟車勞頓,還是讓殿下去休息吧。是我的不對,竟然選擇了這個時候來拜訪,不如等明日晌午時分,我在中紅樓設宴,到時候希望殿下可以賞臉。」
對方頗有禮節,雙手拱起,對她行禮,微笑淺淺的,猶如初升的東日,艷麗又清朗。
可明明看似一副動人秀美的笑容美男圖,可在她看來,總有一種讓她渾身不喜的感覺。
伸手不打笑臉人,此人的底細,她不知曉,但對方既然沒有敵意,她也不能主動結仇。
「好。」
留下一個字音,容素轉身就走,無須子立馬給一旁的侍從使眼色,那侍從立馬追上給容素帶路。
——
翌日晌午。
一座有三層樓高的茶樓,人聲鼎沸,進出的客人絡繹不絕。
中紅樓,整個茶樓外形宛若一個酒葫蘆,中間那一層比第三層要短矮,環繞而上的樓梯鋪墊了一層層五彩色的毯子,像一條綿延不絕的彩虹橋。
第一層是茶樓大堂,裡面放置的幾十個桌子早就坐滿了人,可以說是座無虛席。
踏入茶樓的時候,就有小二迎上來,想來是一眼認出了無須子。
「無大人!竟然能在這個時辰見到您來,當真是讓中紅樓蓬蓽生輝啊!」
小二恭維之語的確令無須子身心愉悅,不過視線一轉,看向一旁不語的容素,連忙收斂笑意。
他肅穆了下神情,對小二道:「快些帶路。去天字一號房。」
小二是個會看眼色的人,眼珠子一轉就明白他們是來赴宴的,連忙笑著弓腰帶路。
「好咧!請隨小的來!」
跟著小二走上了那條彩色樓梯,腳踩在毯子上,可以感受到柔軟如棉絮的感覺。
再低頭看了看兩側的扶梯,雕刻在上面的彩雲飛鳥,栩栩如生,仿佛像是真實存在的一般,連鳥兒的羽翼紋理都雕琢得十分細膩。
到了第二層,果然如在上面所看到的那般,二層狹小,空間不多,但此處似乎不作為客房之用。
空出來當做是一個表演的台子,紋著各色花團的圓形綢緞毯子大大地鋪在地面,兩側則擺著高几和椅子。
不久便到了第三層,第三層倒是和別的茶樓相差無異,作為雅間待客用的。
天字一號房似乎就在走廊的盡頭,在小二的帶路下,不久他們便到了。
小二敲了門:「子玉公子,無大人和貴客已經來了。」
裡面傳出了子玉悠然且朗潤的嗓音:「好,請他們進來吧。」
小二便轉向他們,微笑著伸出手,推開了門,請他們進去。
進去之後,淡雅不失厚重的茶香撲鼻而來。
雅間內,木雕窗欞輕輕虛掩著,斑駁的光影從外邊緩緩透入,一張鋪墊著柔軟綢緞的梨木茶桌正擺置在正中央。
端坐在梨木椅子上的沈楓宇,聽到開門聲,便抬眸望來,一雙清澈帶著淺笑的眸子看了一眼無須子後,就一直盯著容素看。
「哎呀,子玉你倒是偏心,怎麼目光只在容素大人那,卻沒見你多看我幾眼,看來還是我的容貌比不得容素大人啊。」無須子忽而調笑起了沈楓宇,話語是在打趣,但目光流轉在她和沈楓宇之間,卻格外透著曖昧。
這種感覺令容素不喜,她在沈楓宇還未開口前,先搶了話頭。
「既然無大人想要博得子玉公子的關注,那我還是不打擾你們為好。」
說完就要轉身離開,無須子一看便慌了:「不是的,容素大人,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楓宇微蹙了一下眉,轉瞬又恢復淡淡的謙和,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了容素麵前,溫笑道:「容素大人還沒喝過我特意為你煮的茶,這就走了。我真覺得可惜,也會傷心的。」
在他說了這番話的時候,容素就很想立馬說,你傷心和她何干,可話到嘴邊,倒是收起了。
她應約可是有目的的,那就是探一探眼前男子的底細。
因無須子一直在極力撮合她和面前的這個名叫做子玉的公子。
昨夜她詢問無須子,無須子一直打馬虎眼,沒有直接告知她,用讓她自行了解會更好的藉口來搪塞她。
她也用胖頭傳信給阿庫去調查此人,一時半會也沒那麼快得到回信索性就來應約。
容素沒有答他的話,轉過身去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擺弄了下衣袖,才看向沈楓宇,淡聲開口。
「那子玉公子煮的茶在哪?我嘗嘗。」
沈楓宇動作微頓,眼底一閃而過一抹暗沉,再轉身之後,面容依舊不變的微笑。
「稍等。」說著他就走過去,開始動手烹茶。
無須子看了看容素,又看了看沈楓宇,轉動了下眼珠子,而後哈笑著走過去,坐在了容素右側。
「容素大人。子玉在烹茶方面的技藝,我想放在整個中都都是無人能比的。他可是師從北洲茶藝大師樂荼蘼,乃是關門弟子啊!」
北洲,此人是來自北洲的。
容素朝沈楓宇看去,微微一眯眼睛,許是她的目光有點刻意,沈楓宇忽而看過來,看到她的眼神也不慌,對她笑了笑。
「無大人說笑。我的茶藝還欠缺火候。擔不起這個名頭。」
說著這話的時候,他已經烹煮好一壺茶,倒了一杯輕輕朝容素推過來。
「容素大人嘗嘗。茶葉用的是上好的春雪茶,是採茶人在初春之際,去到了雪山頂採摘出來的第一株茶葉。」
低眼看了下茶盞中,一股如幽香般的熱浪攜帶著清淡且層次分明的香氣慢慢四溢。
淡雅水光在杯中掀起了輕輕的漣漪,色澤不深不淺,恰到好處,碧綠且伴隨著琥珀光澤。
執起杯盞,輕輕抿了一小口,淳厚的茶香已然在口腔之中蔓延開口,仿佛細雨輕輕拂過初生的嫩芽,清新又幽邃,直達心脾。
「怎樣?」沈楓宇輕看著她,清幽的眼神里透著一絲期盼。
容素只看了眼,就收回視線,如實說:「清雅回甘,是一味好茶。你的茶藝很好。」
沈楓宇似乎如釋重負般輕輕鬆了口氣,為她的回答而感到喜悅,嘴角揚著笑:「那就好。容素大人若不嫌棄,以後我都給大人烹茶可好?」
此話一出,容素沒有直面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輕啜一口茶後,試探性地問:「你的茶藝是師從北洲茶藝大師,難道公子的故鄉也是在北洲?」
沈楓宇微垂著眼眸,眸底略過一絲深邃,再抬起眼時,已然消失不見。
「北洲的確是我的故鄉。來中洲,也是因北洲和中洲又打通了一條商貿路線,我便來了。來看看中都的風土人情。」
提及這個,容素倒是想起,三洲一城都有貿易往來,不過一直都是只有一條貿易路線。
看來北洲和中洲的聯盟已經是鐵板釘釘。
一直在默默喝茶的無須子,突然插話:「對了,大人。我才想起來有件事需要稟告給你的。陛下臨時有事,需要延後兩日才能召見你了。」
延後?容素一愣,想問卻又覺得沒必要,索性就點了下頭以示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