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好菜,還有佳人相伴,此生不虛也――這是陳立果腦子裡想的。
他受了這般委屈,竟是也能面不改色的同自己交談,這個人,倒真是有點意思――這是燕景衣腦子裡想的。
於是兩個腦電波完全不同的人,居然莫名其妙的達成了一致。
酒是好酒,肉也是好肉,陳立果並未有要說話的意思,兩人沉默對飲,倒是燕景衣先坐不住了,他道:「嵇大人。」
陳立果淡淡的嗯了聲。
「嵇大人在已是數十日未去上朝,前兩日我的父皇正巧問起你的事……」燕景衣道。
陳立果哦了一聲,依舊是滿目冷淡。
燕景衣笑了:「嵇大人就不想問問我父皇問了些什麼?」
陳立果冷冷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燕景衣眉頭一挑。
陳立果又道:「三殿下的目的,不是已經達到了嗎。」
燕景衣說:「我什麼目的。」
陳立果冷笑一聲,不說話了。
燕景衣凝視了陳立果的面容後,撫掌大笑:「不愧是嵇大人。」
陳立果垂眸:「想來陛下已對二殿下寒了心。」
燕景衣笑了笑,轉動了一下桌上的酒杯,淡淡道:「我父皇從軍四十年,最恨的便是連屬下都護不住的廢物。」
陳立果冷漠道:「三殿下的所作所為也讓人不齒。」
燕景衣淡淡道:「能把敵人毀了,是種本事。」
陳立果沉默了,又伸手夾了塊鵝肉,放進嘴裡慢慢咀嚼,燕景衣心情很好,便開始痛同陳立果閒聊一些軍中趣事。
燕景衣雖然年齡不大,但也在軍中待了不少時光,說出來的一些事,即便是陳立果想裝出一副冷硬的模樣,眼神卻還是止不住的柔和。
燕景衣觀察著陳立果的面容,看到他眼角的笑意,莫名的便想到了那一晚,一時間竟是有些口乾舌燥。
陳立果聽的十分開心,於是不知不覺中,一隻烤鵝居然被他吃了大半。
燕景衣見到氣氛愈佳,突然道:「嵇大人真的不考慮一下投於我門下?」
陳立果一愣,便聽到燕景衣繼續道:「若是嵇大人跟了我,我必然以禮相待。」他這聲以禮相待說的輕極了,不像是勸解,反而更像是戲弄。
陳立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燕景衣道:「嵇大人?」
陳立果張了張嘴,話還在嘴邊,便感到喉頭一陣腥甜。
燕景衣看到陳立果的反應,道:「嵇大人這是還要拒絕我?」
陳立果:「嘔!」
燕景衣躲閃不及,被陳立果一口鮮血噴到了身上,他呆愣片刻,才反應了過來,急忙站起扶住陳立果:「你沒事吧!」
陳立果虛弱的搖頭――他果然是不該吃肉的。
燕景衣看著自己染紅的衣衫,趕緊叫守在門外的樂棋去叫大夫,自己則是將陳立果抱到了床上。
因為這一口血,之前那祥和美好的氣氛全都一掃而空。
陳立果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吐血,燕景衣眉頭緊皺的站在旁邊。
大夫顯然是府上常客了,來的很快,還未幫陳立果把脈,只是掃了一眼便道:「大人是又吃葷食了?」
陳立果:「……」唉,被發現了。
大夫道:「我之前不是告訴過大人,以大人的身體,現在不宜吃葷食嗎?」
陳立果一臉死相。
燕景衣在旁聽了二人對話,皺眉道:「怎麼回事。」
大夫並不是認識三殿下,於是將陳立果的身體狀況簡單的說了一下。
燕景衣聽到陳立果說他不能吃葷食的時候,有些生氣:「你為何不同我早說?」
陳立果:「……」因為我想吃。
「你是故意氣我?還是怕我對你做些什麼?」燕景衣聲音冷如冰霜。
陳立果奄奄一息。
燕景衣冷笑道:「你不會天真的以為,你吐血了我就會放過你吧。」
陳立果聞言深深的閉上了眼,心中一片淒涼,他很想對著燕景衣說一句,大兄弟,你活這麼好,我怎麼捨得讓你……放過我。
燕景衣原本不錯的心情,被陳立果這口血全都噴乾淨了,他什麼話也沒說,轉身便推門而出,留下面面相覷的陳立果和一臉懵逼的大夫。
大夫問:「嵇大人這是……」
陳立果:「咳咳咳咳。」媳婦生氣了怎麼辦。
大夫:「……」
因為吐血,陳立果不得不又在床上靜養了幾天,正巧他之前打招呼的當鋪也在某日下午傳來了消息,說是有人拿著他描述的簪子去典當,掌柜的將那人拖住了,讓陳立果趕緊去。
陳立果叫了樂棋,迅速的趕到了當鋪。
「嵇大人,您來了。」夥計在門口看到陳立果,幾步上前後低聲道,「那人就在裡面,正想走呢,被掌柜的留住了。」
陳立果道:「多謝。」
那夥計摸頭笑道:「嵇大人太客氣了,像這種僕人,抓住了就該送去官府,發配個幾千里。」
二人一邊說,一邊進了裡屋。
一進屋子,陳立果便看到一個神情緊張的中年女人坐在椅子上,見到他進來,滿臉的緊張瞬間化為了驚恐。
她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陳立果看了她一眼,並不想答話,只是叫掌柜的將簪子給他。
掌柜把簪子遞給陳立果,陳立果拿過來一看,確認了這的確是燕之瑤生母的遺物,他淡淡道:「你好大的膽子。」
不過一句話,便讓那僕人瞬間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頭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奴婢,奴婢也是一時鬼迷心竅。」
掌柜的之前還對陳立果所說之事心存懷疑,見到這奴僕的反應,便多信了幾分,他道:「嵇大人,要我幫您報官嗎?」
陳立果搖搖頭:「多謝掌柜,不知掌柜可否給發個方便,我想同這賤婢單獨聊聊。」
掌柜很是識趣的道了聲好,轉身走出去了。
那僕人低著頭,還在求饒。
陳立果道:「若是噹噹今聖上知道了你們欺壓公主,你說會誅你幾族?」
僕人聞言放聲大哭,哪裡還有在燕之瑤面前的神氣。
陳立果道:「我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僕人聽到這句話,急忙擦乾淨了眼淚,幾步跪走到陳立果身邊,拉住他的衣角:「大人仁慈,大人仁慈。」
「拿開你的手。」陳立果冷冷道。
僕人唰的一下將手縮了回去。
陳立果道:「這簪子,就暫時留在我這裡吧。」
僕人磕著頭,聽著陳立果的吩咐,她知道自己現在的命是握在陳立果手上,陳立果要她生,她便生,要她死,她便死。
陳立果道:「公主在宮中過的如何?」
僕人正想撒幾句謊,便聽到陳立果冷呵:「說實話。」
僕人哭喪著臉低聲道:「過、過的著實……不太好。」
一個不受寵的年少公主,在勢利的宮中,過的不好也是正常的,眼前這僕人能搶到公主的簪子,想來說不定比公主的處境還要強上幾分。
陳立果道:「那你便給我好好照顧著公主。」
僕人磕頭稱是。
陳立果說:「若是我下次見到公主的時,她又瘦了,我看你這條命也不用要了。」
僕人哭著說定然如此,定然如此。
陳立果點頭:「去吧。」
僕人驚愕道:「大、大人不罰我?」
陳立果面無表情:「罰你?罰你便罰的是死罪,你要我如何罰你?」
僕人不敢多說什麼,又朝著陳立果猛磕幾個頭,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門外的掌柜見到此景有些驚訝:「嵇大人不罰這僕人?」
陳立果微笑:「既然她知錯了,便先饒她一次吧。」
掌柜的聞言,感嘆道:「大人真是仁慈。」
陳立果笑了笑,並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