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爭執
董香香差不多都賣完了,就準備提著筐子回去了。旁邊賣小零食的短髮大姐這才忍不住跟她搭了一句話。
「妹子,你是哪兒的人呀?我看你眼生,不像我們莊子的人吧?」
等了這麼久,魚兒終於上鉤了。
董香香上下打量了她兩眼,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大姐,我是小西莊的。」
那短髮大姐一聽她說小西莊,馬上就笑了。「妹子,原來你家在小西莊呀?我家裡也和小西莊連著親呢。對了,妹子,你是小西莊幾隊的呀?」
這時候,董香香好像已經有點放心了。「我是三隊的。」
那大姐滿臉笑意地說道。「這可真是太巧了,我姓馬,我本家有個堂妹就嫁到你們小西莊三隊去了,她叫馬曉月,她男人叫許二橋。妹子,你知道不?」
董香香也笑道:「曉月姐和二橋哥,我當然知道,我們還是同性本家的呢。」
許二橋那支跟許國梁這支,雖然都姓許,都住在小西莊,但是其實關係比較遠。
那位馬大姐就跟見到親人似的,拍著腿說道:
「你說這多巧呀,咱們這還遇見親戚了。妹子,既然不是外人,大姐就問你一句,你這瓜子怎麼賣得這麼好呀?!一下子就賣出去了,都快頂我一星期的量了。」
董香香乾脆就從小口袋裡,抓出一把瓜子遞給她吃。
「大姐,我也不瞞你,我這是家傳的炒貨手藝。我炒的瓜子跟別人炒的瓜子不一樣,只要吃過我這瓜子的人,下次肯定願意買。所以,我就想讓那些孩子先嘗嘗看。」
馬大姐聽了她話,倒不覺得董香香是在吹牛,反而是拿起一顆瓜子看了看。
「那大姐就不跟你客氣了,可得好好嘗嘗你家這瓜子。」
她說著就嗑了起來。一嘗,就覺得董香香賣的這瓜子果然跟別人家炒的瓜子都不一樣。個頭大不說,顆顆都飽滿,而且每顆瓜子看上去都特別乾淨,瓜子的味道也比外面買的奶油瓜子和咸瓜子要好吃得多,而且還帶著一股很獨特的香甜味。
馬大姐一連吃了好幾顆,嘴上就停不下來了。她很快就意識到這瓜子是一個很好的賺錢機會。於是,她連忙問道:
「妹子,你這瓜子真好吃,你這炒瓜子的方子能賣麼?」
董香香笑著看了她一眼。「哎呦,馬大姐,這可不行。我家祖輩上就是當廚子的,到現在就留下這麼點皮毛手藝了,我可不能再把它外泄出去。」
馬大姐聽她這麼說,就又開口道。「那我要想從你這裡進點炒好的瓜子,你看行麼?價錢咱們好商量。」
「這……」董香香遲疑地看著她,一時半會似乎還真拿不定注意。
馬大姐一看有戲,又勸道:
「看你這細皮嫩肉的,長得這麼水靈,在家干點活就好了,何必一直風吹日曬的在外面跑呢?而且,你這買的也不多,大概也不能天天來吧?你把瓜子賣給我,不也多了點貼補家用的進項麼?」
「這事我可做不得住,得回家跟我媽商量。」董香香似乎對她這個說法挺動心的,只是還不敢輕易答應她。
馬大姐點頭道。「你這麼做倒是很對。回去好好跟你媽商量商量。等你們商量好了,來五里溝二隊直接找我就行。上莊子裡一打聽劉紅軍家的馬文梅,莊上人就都知道。」
「唉……」董香香點頭,答應了。
至此,董香香終於給家裡的瓜子買賣找到了一條銷路。
馬文梅這個名字董香香還真聽說過。
馬文梅從七十年代就擺攤賣小零食,後來開了滷製品加工廠,成了他們縣裡最有魄力的女老闆。
董香香真沒想到,自己隨便挑了一個賣零食的大姐,就是20年後縣裡的首富。
就在董香香想跟馬文梅再好好聊聊的時候,一輛自行車剛好從這條路上經過,騎車的人一看見董香香,立馬就踩剎車停了下來。
「香香,你在這幹嘛呢?」許國梁皺著眉頭,一臉不悅地看著董香香。
「國梁哥,你怎麼來五里溝這邊了?你不是在縣小上班麼?」董香香一臉吃驚地看著他。她顯然沒想到許國梁會到五里溝這邊的小學來。
「我來這邊開會。」許國梁隨口解釋道,緊接著就很生氣地說:「香香,趕緊跟我回家去。」
許國梁明顯就是不高興,那位馬大姐也不好繼續在跟董香香說什麼。只能給董香香遞了個再聯繫的眼色,董香香看著她笑了笑。
許國梁那邊一腳踩在地上,顯然已經不耐煩了,又催促道。
「你還不快點上車。」
「唉。」董香香應著,連忙抱著小籮筐就坐到了自行車的后座上。
許國梁見她坐好了,看都沒看馬文梅一眼,蹬起自行車就走了。
一路上,許國梁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明眼人都知道,他身上帶著火氣呢。
回到家之後,把自行車放好。
許國梁推搡著董香香進了屋裡,關了房門,這才一把搶過她的小籮筐。打開一看,裡面都是一些5分1毛的零票子。許國梁頓時就明白了。
「董香香,你是跟誰學得這個呀?家裡缺你吃了,短你穿了?你就敢出門做這種見不得人事?」許國梁說著就把籮筐扔地上了。
許國梁從小被寡母養大,在母親面前,他一向都是孝順、謙遜又聽話的。可是,在年少的沒過門的妻子面前,許國梁卻是要頂門立戶的大丈夫。所以,董香香犯了錯誤,許國梁自然要好好管教一番。他不自覺地就拿出了當老師的款來了。
董香香低著頭,一副老實認錯的樣子。上輩子,她早就習慣許國梁裝腔作勢耍威風的這一套了,根本就不把他的「咆哮怒吼」當一回事。許國梁罵他的,董香香就當耳邊風。反正以董香香的了解,許國梁是不敢動手傷人的。
只是筐子摔了,錢撒了,鋼鏰滾得滿地都是。董香香忍不住蹲下身子撿錢。像許國梁這種「高尚」的讀書人,永遠不懂得別人賺錢的辛苦。
許國梁一看,董香香沒有戰戰兢兢地聽他訓話,反而在撿贓款就更生氣了。他抬起腳,就把小籮筐踢飛出去。然後衝著董香香就吼。
「怎麼著?董香香,你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是吧?我短你吃了,短你喝了?你就在外面擺攤,給我丟人現眼?」
董香香這才小聲辯解道。「哥,我不會去你學校門口的賣瓜子的,我以後都不去那邊附近。」
「不去我們學校門口,你就能擺攤做買賣了?看來你到現在都沒明白你的錯誤。董香香,你這是在投機倒把你知道麼?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的人會把你抓起來的。」他說著就把董香香硬拉扯起來。
剛好這時,許母也到家了。只是,她還沒進門,就聽見許國梁在吼董香香。
哪有這麼欺負人的呀?許母趕緊推門走進屋裡,剛好就看見她兒子抓著董香香胳膊,額角青筋暴露,就像要打董香香似的。
董香香那邊眼圈都紅了,她覺得自己沒做錯,就那麼倔強地看著他不認錯。
許母看見這一幕,肺都氣炸了。她一彎腰隨手就抄起了門口的笤帚,快走兩步,拿笤帚就狠狠地拍在許國梁的後背上。
許國梁一下沒躲開,直接就被他媽拍了個正著。
「媽,您幹嘛打我?我在管教我妹子呢,不行呀?」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許母就更生氣了。
「許國梁,你念書念到狗肚子裡去了?我們老許家的人不打媳婦。現在都新社會了,你敢打香香,就就打死你!」
很多年前,許母抄鐮刀跑出去砍二流子的事,深深地印在許國梁的腦海里。到現在,許國梁一看見他媽生氣了,還是忍不住腿肚子直發抖。
董香香懶得看許國梁這慫樣,趕緊上前把許母攔了下來。「媽,您別生氣。我會跟我哥好好說的。」
許國梁就著台階就下來了,順便還告了董香香一狀。
「是啊,媽,我不是故意亂發火的。我實在是沒想到,咱們家香香膽子居然那麼大?她一個人跑到五里溝小學賣瓜子去了。這不是投機倒把麼?再讓人抓起來可怎麼辦?」
聽了他的話,許母的火氣又起來了。
「賣點炒瓜子怎麼了?我們靠著自己的雙手賺錢,不偷不搶的,怎麼就不行了。六幾年的時候,要不是我偷偷把你奶奶給我的鐲子拿去換了吃的。咱們一家子早就餓死了!」
許國梁還真不知道,原來他媽也這麼大膽。只是不管怎麼樣,他仍是忍不住開口勸道。「那時候是暴亂,都有人出去討飯吃,那是非常時期沒辦法。現在可不一樣了,咱們家不缺吃不缺穿的,根本就不用出去做小買賣。」
「怎麼就不一樣了?你媽投機倒把了,你這當兒子去舉報呀?拿香香撒什麼氣呀?我還告訴你,就是我讓她去賣瓜子的!」許母生氣地說道。
一看他媽這麼生氣,許國梁到底是軟下來了。
「媽,我不是這意思。您先別生氣,有話咱們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