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朮點了點頭,沉聲道:「方才鯀州的探子來報,劉行從前幾天開始,便在悄然把其他州的軍隊調往跟咱們緊鄰的幾個州中。
呵,他不過剛上位幾天,屁股還沒坐熱呢,便迫不及待地露出他的狐狸尾巴了。
主公,此子能力平平,心性卻向來自傲自大,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暗中跟自己的弟弟斗,只是很明顯,他根本不是劉徐的對手,這件事也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
這回吳侯激起了民憤,竟然有臣子趁機出來推薦劉徐上位,更是讓他嫉恨不已。
探子傳來的消息說,劉行上位後,當初曾經推薦劉徐上位的臣子都陸續出了事,不是意外去世了,便是自請離職回鄉,要麼就是無緣無故失蹤了。
劉行手底下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如今執掌大權的人是劉行,便是知道也沒人敢說什麼。」
白朮頓了頓,看著魏遠漸漸沉了下來的臉色,道:「很明顯,劉行如今是嫉恨劉徐,也恐懼著劉徐。
他心裡也許很清楚,他沒有跟這個弟弟斗的能力,如今他雖然坐上了吳侯的位置,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拉下來。
因此,他上位後做的事,明顯透著一股子急切。
而且老夫懷疑,劉徐也一直在有意地擾亂劉行的節奏,劉行如今的急切,是因為他一直在給他製造無形的壓力。
當初他讓追隨他的幾個臣子公然推薦他上位,除了向世人表明他的存在,也是在對劉行施壓啊。
主公,老夫覺得,如今的平靜日子持續不了多久了,咱們也要儘早準備起來才是。」
蕭長風忍不住嗤笑一聲,「劉徐真的打得一手好算盤,百姓哪個不是對戰爭深惡痛絕,若一個人沒有足夠的理由便挑起戰爭,只會成為百姓的公敵。
便是他有理由,如果他的理由不足以服眾,百姓也不會吃他那一套。」
這也是先前大楚分裂四方的局面持續了這麼多年,一直沒有被打破的原因之一。
便是有人覬覦著這個天下,可是這個天下,又豈是那麼容易能到手的?
如果靠武力碾壓,便是得到了這個天下,也只會給自己埋下無窮無盡的禍患。
而現實很可能是,那個靠武力碾壓的人碾壓到一半,便被其他幾方勢力以光明正大的自衛理由攻打回去了,最後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如今劉行雖然坐上了吳侯之位,但一直被劉徐的陰影籠罩著。
他只怕是急著攻略這個天下,壯大自己的勢力,不趕緊的話,他日後連這個機會也沒有了。
咱們的地盤緊鄰著吳侯的地盤,他若是想發起戰爭,肯定會先進攻咱們,把咱們打敗後,他便能統一漓河以北,到時候再進攻對岸,便是潯陽有宋國公坐鎮,又哪裡是他的對手?
只是,在他如今這種急於求成的心態左右下,他又如何能保持百分之百的理智?
只怕他早已是陷進了劉徐的局中了。」
而最可恨的是,他們也成了劉徐手中的棋子,即便他們看透了這是一個局,也不得不照著他計劃好的一切前進。
真是讓人不爽,不爽到了極點啊。
魏遠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薄唇輕啟,「若是他們真的攻過來,咱們迎戰便是。」
白朮和蕭長風都不由得一怔。
這戰肯定是要迎的,他們怎麼可能由著別人攻打他們。
只是,主公這話說得也太淡定了吧!淡定得,仿佛他等這一戰,已是等了很久似的。
魏遠幽深的黑眸中掠過一抹冷冽,淡淡道:「不管打的是劉行還是劉徐,這仗遲早要打,如今有人給了我們一個開戰的理由,豈不快哉?
我不管劉徐打的是什麼主意,只要咱們把劉家的地盤都攻打下來,他便是一隻兇悍的蒼鷹,也無枝可依,遲早會在天上飛得筋疲力盡,摔落地面。」
他微微垂了眼帘,手指輕敲桌面,仿佛漫不經心地道:「必要的時候,咱們還可以幫劉徐,再推劉行一把。」
這是在說,若是劉行遲遲不攻打他們,他們也要幫著劉徐,逼劉行攻打他們啊!
白朮和蕭長風不禁對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幾分震驚。
主公說得確實在理,如今天下三分,這場仗遲早要打,而且長痛不如短痛,儘快統一這個天下,這個天下才能迎來真正的、相對穩定的和平,這樣對百姓才是最好的。
只是,他們又哪裡不了解自己主公,他雖然被世人稱為「戰神」、「戰場閻王」,但他並不是一個喜愛打仗的人,事實上,他從來不會主動去挑起戰爭。
他如今這一反常態的態度,讓他們不禁有些懵了。
「那些蟲子一直在暗處蠢蠢欲動,實在讓人厭煩。」
魏遠眼中浮起再明顯不過的厭惡,沉聲道:「不把他們徹底剷除,他們便一天不會讓我們得到真正的寧靜。
長風,咱們安排在潯陽的人,可以讓他行動起來了。」
蕭長風連忙讓自己回神,點了點頭,道:「是,我明白了。」
阿遠不會被嫂子那兩個徒弟失蹤的事情刺激到了吧?
擄走嫂子那兩個徒弟的人,顯然是衝著嫂子而來,想到有人對自己心愛的妻子動了不該有的心思,阿遠又如何坐得住?
何況,他們如今還有了阿一和小小。
阿遠如今身上的軟肋太多,失去任何一個,對他來說都是抽筋扒皮般的痛。
這確實不是一個適合讓嫂子和孩子們平靜生活的世道。
白朮自然也明白了魏遠的想法,不禁擼著鬍鬚,感慨道:「主公能有這樣的覺悟,老夫心裡甚慰。」
魏遠面色不變,看向白朮道:「劉徐如今可是在鯀州?」
白朮搖了搖頭,「探子回報,劉徐在劉行上位後沒幾天,便以出外遊歷的理由離開了鯀州。
劉行現在恨不得立刻把他的人頭割下來,以絕後患,他此時應是躲在了世間的某一處,不會輕易讓人找到。」
魏遠冷著臉點了點頭。
在常州時他就知道了,那廝狡兔三窟,躲藏的功夫連陰溝里的老鼠都自愧不如。
看來,要解決他,也要等他走到明面上來才行。
白朮和蕭長風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了。
春天的天黑得相對要晚一些。
魏遠回到落意居的時候,天要黑不黑的,天邊粉粉的一片,左邊是快要沉落地面的太陽,右邊是悄然升起的月亮,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然而景色再美,也進不了魏遠的眼,他大步往前走,就想回去陪著自己的妻兒。
剛走進落意居的大門,他便聽到院子裡傳來一陣陣又響又亮的嬰兒笑聲,陳歌溫柔的聲音穿插在其中,「寶寶,看,這是太陽,太——陽——這是月亮,月——亮——」
這聲音仿佛天底下最美妙的旋律,瞬間驅散了魏遠心間的陰霾。
剎那間,他眼前的景物終於有了無比生動的色彩,隨著那日常悠閒的歡聲笑語,悠悠地盪進了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