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歌和魏遠怔在了原地。
說實話,經歷了這麼多事情,現在已經鮮少有事情能讓他們震驚到如此程度了。
魏遠靜默了半響,薄唇輕啟,緩緩吐出了三個字,「不可能。」
陳歌雖然沒說話,只是心裡也是這樣想的。
姬無川突然死了這件事本身已是讓人難以置信了,而兇手是宋國公,更是讓人覺得是一個笑話。
宋國公一輩子正直嚴肅,精忠報國,放棄皇室對他來說已是剝離他堅持了一輩子的信仰的事,他不可能殺死姬無川!
便是姬無川犯了無法饒恕的大罪,要以死謝罪,宋國公也不可能親自動手!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姬無川犯罪自有專人去審判,宋國公越過所有司法機構親手把他殺死,相當於私刑,要他們相信是宋國公把姬無川殺死的,不如相信是姬無川把自己殺死然後嫁禍給宋國公的。
凌放似乎早便料到了他們的反應,抿了抿唇,道:「據說,那是宮中的內侍和侍衛親眼所見,姬無川身死之時,房間裡只有他和宋國公,宋國公抱著他,手裡還拿著一把染血的匕首,那把匕首跟姬無川身上的傷口完全吻合。
而那之前,宋國公匆匆闖進了太華殿,說要單獨跟姬無川說一些事,因此太華殿的內侍和侍衛都退下了。
大概兩刻鐘後,宋國公突然大聲喊人,他們才跑了過去,一打開房門,便見到了屬下方才說的那一幕。」
陳歌和魏遠不禁對看了一眼。
那就更不對了!哪有兇手把人殺死後,還親自喚人過來讓他們看到這一幕的?
雖然以宋國公的性子,他若是真的做了那種事便不會隱瞞,但他實在沒有非要殺死姬無川的動機,若他有心殺死姬無川,當初便不會隱瞞太后娘娘的身份!
只要姬無川坐實毒殺先帝和翊王的罪名,他即便不死,也保不住自己的皇族身份。
「我了解宋國公,他不是衝動之人,」魏遠眉頭緊皺,仿佛在壓抑著什麼地道:「即便姬無川做了什麼激怒他的事情,他也絕不會衝動之下把他殺了,這件事,必有蹊蹺。」
陳歌看著他,輕輕伸手握著他緊握成拳的右手。
人應該不是宋國公殺的,方才凌放說,宋國公在大晚上匆匆到宮裡找姬無川,定然是突然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要跟他說。
很可能,這是有人針對宋國公設的局,宋國公進了房間裡兩刻鐘後才喊人,這兩刻鐘里定然發生了什麼,才會出現那些侍衛看到的那一幕!
只是,現在最要緊的不是探究殺人的是不是宋國公。
姬無川雖然已經幾乎是一個廢人了,但他代表的遠遠不止他一個人,還有那些站在他身後的勢力。
他這樣一死,漓河對岸,只怕又要亂了。
陳歌看向凌放,沉聲道:「潯陽朝廷在姬無川死後,可有什麼異動?」
凌放道:「姬無川死後的第二天,舞陽侯便帶領一眾先前追隨姬無川的臣子和將領離開了潯陽,如今應是返回了他先前的駐地郴州。」
陳歌冷冷一笑。
果然。
舞陽侯先前投靠姬無川,自然不是看中了姬無川那比弱雞還菜的能力,事實上,他會找上姬無川,正是說明他野心不小。
若他能成功穩固了姬無川的地位,他便會成為姬無川身邊的第一大功臣,到時候別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他便是暗中掌控整個朝廷都不是夢。
然而誰料,半路殺出宋國公這個程咬金。
他當初之所以願意帶兵返回潯陽,一是他的家人都在潯陽,二是他了解宋國公,他內心深處還是寄希望於宋國公會把權勢還給姬無川。
然而,姬無川這般一死,算是徹底打碎了他的夢,他又如何肯甘心?
如今宋國公殺死了姬無川的傳言傳得沸沸揚揚,更是給了他一個起兵的大好理由,傻子才會繼續留在潯陽跟宋國公虛與委蛇。
只是,這樣一來,宋國公就危險了。
魏遠自然不是腦子糊塗之人,短暫的情緒激盪後,便恢復了理智,倏然站了起來,沉聲道:「立刻準備一下,我要返回軍營,讓人把軍營中的將領都聚集起來。」
陳歌也跟著他站了起來,嘴微微動了動,卻不知道說什麼。
如今的情況太詭異了,姬無川到底是誰殺的?背後那個人設下這個局是為了什麼?單純想讓對岸亂起來嗎?
莫非,設下這個局的人,就是舞陽侯自己?
陳歌正垂眸沉思,剛往前走了一步的男人突然像想到了什麼,腳步頓了頓,折返回來輕輕把她擁進了懷裡。
男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陳歌有些愕然,還沒回過神來,就感覺男人微微低頭,在她發間輕輕落下一吻,磁性醇厚的嗓音在她耳邊低低道:「抱歉,我今晚又陪不了你和孩子們了,晚上你早些睡,不用等我。」
說完,也不等陳歌說什麼,轉身便大步離開。
阿一和小小見阿爹突然抱住了阿娘,頓時飛快地爬了過來。
他們也想要阿爹的抱抱。
只是好不容易爬到了阿娘腳邊,阿爹便轉身離開了,兩個小傢伙立刻有些不滿地抱著阿娘的腿,咿呀叫喚著。
陳歌卻無暇顧及他們,看著男人逐漸遠去的身影,眉頭慢慢蹙了起來。
魏遠大抵也感覺到了吧,從這件詭異的事情中透出來的亂世之相。
這個世道,又要亂了。
雖然對岸的事情看起來暫時跟他們無關,但這件事涉及到宋國公,魏遠只怕很難置之不理。
如今舞陽侯以宋國公殺害聖上的罪名討伐他,自然是不打到最後都不會輕易收手的。
宋國公的結局只有兩個,要麼死在舞陽侯的劍下,要麼打敗舞陽侯。
陳歌原本以為,這件事雖然詭異,但估計跟她和魏遠沒什麼關係。
直到幾天後,她才知道,她錯了,大錯特錯。
幾天後,漓河對岸,自從被打敗後便一直下落不明的謝興突然出現了,還帶著一支兵強馬壯的隊伍,強勢加入了戰局。
他囂張地聲稱,當初殺死姬無川的人其實是他,正是因為姬無川,他才從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跌落,他心裡恨極,才策劃了這麼一個局殺死姬無川,宋國公不過是這個局中的意外。
他如今回來了,便是要奪回原本屬於他的一切。
燕侯府的書房裡,凌放匯報完謝興的事情後,頓了頓,道:「雖然謝興把殺害姬無川的罪名攬到了自己身上,舞陽侯卻堅決不信,依然沒有放棄對宋國公的進攻。
如今,舞陽侯和謝興同時進攻宋國公,宋國公那邊,明顯要撐不下去了。」
宋國公跟舞陽侯的實力,本來便差不了多少。
如今還多了一個謝興,宋國公便是再用兵如神,又哪裡能應付得過來?
坐在書房右側的蕭長風忍不住輕嗤一聲,「舞陽侯當然不願意信,便是有人把實實在在的證據捧到他面前了,他也不可能相信,否則,他哪裡還有攻打宋國公的理由?」
主座的魏遠一言不發,坐在魏遠左後方的陳歌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微微冷笑。
原來如此,她知道背後那個人真正的目的了。
呵,這實在是,一個天大的好計謀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