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魏遠和宋國公能輕輕鬆鬆掃蕩了謝興和舞陽侯的軍隊時,謝興和舞陽侯的軍隊卻在以非一般的速度壯大,竟在短短半個月裡,就壯大到了堪比魏遠和宋國公軍隊的規模。
他們對外的說法是,他們的招兵進行得十分順利,很多百姓都十分踴躍地加入到了他們軍中,然而真實的情況,誰又能說清楚?
他們這個說法本身便可笑得緊,便是他們一直在招兵,這兩貨又有什麼魅力能讓百姓爭先恐後地追隨?其實只要細想一下,就能發現他們這個說法破綻百出。
然而,再一次深陷戰亂之苦的百姓已是沒有那麼多精力去細想了,每回戰亂到來,他們都忙著兩件事——逃亡,活命。
能平安地度過亂世,已是萬幸。
何況,這一回戰爭的規模,比先前任何一次規模都要大。
便是懵懵懂懂的百姓,似乎也感覺出來了——這一回的戰爭,沒那麼容易結束了,而它結束之時,便預示著有什麼東西,也即將塵埃落定。
在魏遠出征的第二個月,先前被留了下來的關燕回帶著十萬大軍,度過了漓河,趕去增援。
因為兵力的分散,他們跟劉行那邊的戰爭逐漸有些力不從心,幸好劉行自己也自顧不暇,他們間的戰爭倒是有停下來的趨勢了。
而同一時間,鯀州那邊傳來了劉徐已是回到了吳侯府的消息。
他在百姓一面倒地反對劉行之時回去,顯然,是來者不善。
但鯀州那邊局勢如何,陳歌此時也沒那麼多心思去關注了。
她這段時間,都在忙著給魏遠的軍隊配藥送藥。
她先前設立善緣堂的目的之一便是在戰亂時支援魏遠的軍隊。
在培養王素芸他們時,她也明確跟他們說過這件事,也曾說過,若到了戰爭爆發時,他們不願意上戰場,也可以專注於善緣堂的運營,她不會勉強他們。
如果他們是被逼迫著上戰場的,受苦的不僅是他們,還有被他們醫治的將士,與其這樣,他們還不如不去。
而願意帶著大夫上戰場給將士們醫治的,她也絕不會虧待他們,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她都定會讓他們的名字流芳後世!
那時候,王素芸他們都表示,他們既然決定跟著她,便絕不是那等貪生怕死之輩。
便連平日裡最嬉皮笑臉的蘇萍和施榮,在回答她這個問題時,也是難得的嚴肅正經。
因此,蘇萍和施榮剛回到慶州沒多久,便領命帶著一隊大夫和若干藥物,跟著關燕回的軍隊再次度過了漓河,往那吃人的戰場而去了。
而任世濤和張心蓮,早在魏遠出發沒多久,便帶著大夫和藥物過去了。
今天,陳歌將會送走她第一批出師的徒弟中的最後一個——王素芸。
她站在河岸邊,看著載著王素芸和她所帶領的大夫的船隻慢慢走遠,不禁看了一旁眼睛從方才起便仿佛黏在了那艘船上的俞文欽一眼,微微笑道:「俞城守可會怨我把你的未婚妻送去那般危險的地方?」
俞文欽半響沒說話,直到那艘船最後成了天邊的一個黑點,才慢慢啟唇道:「屬下不敢。」
說這句話時,他一向帶笑的臉上,一絲笑容也無。
他說的是不敢,不是不會。
陳歌垂了垂眼帘,淡淡一笑。
她知道他的心情,因此不想跟他計較太多。
在這樣的亂世,誰都身不由已,誰都有著太多的無奈和無力。
她轉身,正想回到馬車上,突然卻聽俞文欽道:「昨晚,王娘子跟屬下說,這是她的選擇,跟夫人或是其他人都無關。
過去十八年,她一直是被護在後院裡的菟絲花,卻一直自大地以為自己有著可以主宰自己人生的能力。
殊不知,在旁人眼中,她一直只是王家的王素芸,自己的人生從來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她甚至無法掙脫王家這個桎梏。
直到跟隨了夫人,她才終於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義,獨一無二的,只屬於她自己的意義。
以及,敢於脫離王家的勇氣。
王素芸,終於不再只是王家的王素芸,而是屬於她自己的王素芸。
她在救治別人,別人,又何嘗不是在救治她。」
陳歌微微一愣,心頭忽然似有熱源涌動。
她手下的孩子,自然都是極好的!
俞文欽轉身,看著陳歌,忽地,揚唇一笑,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王娘子說,希望屬下能支持她做她想做的事情,屬下雖然不舍擔憂,但也知道,吸引屬下的,正是這麼一個心善清醒的王娘子。
王娘子有她要做的事情,屬下也有屬下要做的事情,屬下願與王娘子一起,為主公和夫人的太平盛世出一份綿薄之力。
屬下不會怨夫人,只希望夫人在將來屬下與王娘子成婚之時,為屬下和王娘子封上一個大紅包便是。」
原本讓人感動的話語就這樣被他最後一句話帶歪了,陳歌有些哭笑不得,搖了搖頭,道:「行,等到那一天,我給你們封上一個足以驚掉你們下巴的紅包又何妨!」
俞文欽嘴角的笑容不由得更深了,攏袖朝陳歌深深作了個揖,道:「那屬下便先謝過夫人了,等到那天,屬下定然與王娘子洗乾淨下巴,等著夫人的紅包。」
告別俞文欽後,陳歌便返回了燕侯府。
其實,陳歌的心情又何嘗好受,她只是沒有在俞文欽面前表現出來罷了。
這般親手把自己教導出來的徒弟送上危險重重的戰場,陳歌覺得她到如今還沒有做噩夢,心理承受能力已經是很強大了。
她暗暗揉了揉額角,藍衣立刻眼尖地看到了,皺眉道:「夫人,您回去後好好休息休息吧,您這幾天都沒睡好。
小娘子和小郎君似乎感覺到您心情不好,這幾天特別鬧騰,他們定然也很擔心您。」
陳歌朝她笑笑,從善如流道:「好,我回去便歇歇。」
然而,剛回到落意居,陳歌便見到了一臉凝重的凌放。
凌放快速走了上來,抱拳道:「夫人,方才通州有人來報,何嬤嬤……被一隊黑衣人帶走了!」
陳歌的腦子空了一瞬。
何嬤嬤,這一回竟然是何嬤嬤!
魏遠向來看重何嬤嬤,以前便派了大量人手暗中保護她,上回施榮和蘇萍失蹤後,陳歌唯恐跟他們親近的其他人也會出事,又另外派了人手到何嬤嬤身邊。
即便如此,何嬤嬤還是被人帶走了,這說明,帶走何嬤嬤的人,定然投入了不少人力!也犧牲了不少人手。
投入這麼大的血本,卻只是帶走一個已是年過百半的嬤嬤,這件事的投入產出比,也太慘烈了罷。
可是,陳歌又確實,無法對這件事置之不理。
應該說,即便她能狠下心置之不理,那人為了逼她出手,定然還會有其他動作。
這件事,她逃不過。
逃不過,便……只能正面擊破了。
陳歌只是閉了閉眼,便有了決斷,看向凌放冷冷道:「這件事,定然也是劉徐幹的。」
除了他,如今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再沒有別人。
凌放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即便他們知道是劉徐幹的,又能做什麼呢?
何嬤嬤再重要,也無法跟夫人相提並論。
陳歌的一雙杏眸里有淡淡的戾氣在流轉,嘴角微微一揚,帶著利劍般的鋒利,一字一字道:「既然他千方百計要引我出手,那我便如他所願,親自去見見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