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沒等蘇北說話,他又急著補了一句:「我們沒什麼事,學長。」
江淮笑吟吟地看著他:「沒什麼事,那你哭什麼呀?」
蘇北:「……」
這小瘋子,真的沒因為他這張嘴被人打過嗎?
其實也還好,江淮的語氣不像是特意刁難,只是如同單純的疑惑,不過反正是讓人耳朵里聽著不怎麼舒服就對了。
趙信聽得愣了愣,半天說不出話來。
倒是旁邊站著的周易瞪了他一眼,冷笑一聲:「關你什麼事?」
這下江淮來勁了:「那我和我同學說話,關你什麼事?」
這次的語氣裡帶了點興奮,明擺著想要搞事情。
蘇北頭疼的勾著衣領把這隻鬥志昂揚的貓崽給扯了回來,向著周易看過去。
誰知周易一接觸到他的目光,就像是和戳破了的氣球,瞬間焉了下來,嘴唇動了動,卻沒說什麼。
他回頭看了淚眼朦朧的趙信一眼,右手微微抬起來,又放了下去,看起來像是想碰一碰他。之後又轉頭瞪了江淮一眼,像上次一樣,沒說什麼就跑了。
江淮往旁邊移了兩步,在高的石頭上蹲下來,視線剛好和趙信齊平。他興致勃勃地問:「誒,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信和他對視兩秒,「哇」地一聲哭出來,眼淚像珠子似的往地上咂。
江淮嚇了一大跳,一下子從石頭上跳下來,還條件反射地往蘇北背後躲了躲。躲到一半,他的酷蓋包袱好像又回來了,僵在了原地。
更像一隻小貓崽了。
蘇北垂眸看了他一眼。
一時間,這片空地里就只剩了趙信的哭聲,聽了好一會兒,江淮伸手按了按耳朵,眉間帶了些許的不麻煩。
蘇北注意到他的動作,微微勾了勾唇。
小瘋子耐心怎麼這麼不好。
接著,他皺了皺眉,轉頭對著哭的梨花帶雨的趙信問了一句:「真沒事?」
趙信抹著眼淚,抽噎著:「沒事……是我麻煩學長了……」
行吧,苦主都說沒事,別人也不怎麼好插手這件事。蘇北沒有再說話,遞了個眼神給身後明顯有點不耐煩了的貓崽,就逮著人走了。
……
江淮蠟燭表白這事鬧得著實挺大,這個「大」具體體現在,等到他周五回到家的時候,飯桌上,他的繼母葉衷提起了這件事。
葉衷是個美人,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了,因為保養得當,看起來只有二三十歲。她喜歡穿一身旗袍,別人穿著旗袍都喜歡和小姐妹一起逛街打麻將,她穿著旗袍卻喜歡往廚房裡鑽,不是研究菜譜,就是給江淮燉各種各樣的湯。
「聽說我們淮淮看上了你們學校的學神?」她說的時候語速特意放慢,聽著有一種江南水鄉特有的溫婉。
「算是吧。」江淮抬了抬頭,看著她,慢吞吞地說。
「那挺好,喜歡人家就好好追,」葉衷拿起湯勺,給他盛了一碗湯,「聽說,那孩子是姓蘇?」
江淮補充:「蘇北。」
「蘇北?」葉衷帶著笑意看他一眼,繼續說:「我就說,哪家的孩子配得上我們淮淮,原來是蘇家的大少爺。」
「小姨支持你!追到手了對人家好一點兒,別整天沒精打采愛搭不理的。」
「嗯,」江淮繼續應聲,過了一會兒,又添了一句:「我想住校。」
「嗯?」葉衷有點詫異地看過來,然後又笑:「那孩子是住校的?」
江淮:「他們高三。」
葉衷瞭然地點頭,自己家孩子是高中的,她對高三學生大多數都會為了方便而選擇住校這事也有所耳聞。
說起來還真有點稀奇,這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一會兒撩撥這個,再弄弄那個,都是正常的很的事,不過這麼上心還是頭一回。
但是她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而是皺了皺眉:「你確定?你們宿舍那條件不算好的,而且……」
他因為生理原因,晚上睡覺的時候有點神經衰弱,家裡面他的房間都是隔音最好的,他還是整晚整晚的失眠,這要是搬到了宿舍,那還得了?直接不睡了?
江淮抿抿唇,然後漫不經心地笑:「哪裡都是睡不著,還不如換個地方。」
葉衷:「……」
仔細想想,好像是的。
江淮把碗一放,站起來,「那麻煩你了小姨,我先上樓了。」
葉衷擺手:「去吧去吧,早點睡啊。」說完,她看著江淮的背影又笑。
真是難得啊這孩子,有個人能放心上也好。
……
那是一面爬滿了爬山虎的牆壁。
江淮蜷縮在牆角,困難地喘息著。
牆的那邊傳來了小孩子們的聲音:「那個怪物去哪兒了……不是剛才還在這兒?」
江淮愣愣地聽著他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緊緊地把頭埋在膝蓋上:「不是……我不是……」
「你怎麼又開始否認了?」他的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你不是怪物還能是什麼?難道你認為你和他們一樣?」
他微微抬了抬頭,耳邊小孩子的聲音如風般散去,替換上了操場上少年少女們清脆的笑聲。
他發現自己所處的環境也變了,他來到了二中的高中,但他還是一幅小孩子的模樣,手足無措的站在操場中央。
他轉學前揍過的那個傻逼穿過人群走過來,斜著眼睛看他:「你怎麼回來了?真有臉在二中呆下去?現在二中的學生都知道你是神經病。」
江淮搖頭,退了兩步。
似乎是聽見了這個傻逼的聲音,操場上的學生都轉過頭來看著他,那視線里有輕蔑,有鄙視,也有好奇,更多的,是濃濃的害怕恐懼。
「他怎麼又回來了……」
「鬼知道呢,這神經病不是已經轉學了嗎……」
「誒,你知道嗎,聽說他害死了他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江淮慢慢地捂住了耳朵,他聽見的聲音變小了,卻看見圍著他指指點點的這一群人身上冒起了黑霧。
然後,他透過濃濃的黑霧看見了蘇北的臉。
他站起來想向著他跑過去,卻看到他皺了皺眉,薄唇動了動,吐出了幾個字。
江淮愣在原地。
他看見他說:「你有病?」
他下意識地想要反駁,耳邊就又想起了熟悉的聲音:「反駁什麼?你沒病?怎麼可能?別掩飾了,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像我們一樣不會嫌棄你?」
江淮沒了動作。
他垂著頭,任由地上的黑霧順著他的身體爬上來,吞沒他。
呼……
江淮倏地睜開眼,入目就是雪白的天花板。
唔,是夢。
屋子裡靜得不像話,他伸手按開燈,喝了口水之後,重新在床上坐下來。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咧開唇,露出了一個沒帶多少笑意的笑。他撥了撥頭髮,輕聲自言自語:「我害死了我媽?」
房間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他。
他自問自答:「唔……好像是這樣,要不然江非許怎麼總是把我當仇人一樣。」
「古代兩大仇,殺妻奪子,我就占了一樣……」他輕聲笑了兩下:「不對,好像是全占了,我這神經病還占著他兒子的位置……」
「你大晚上的又作什麼妖?還不睡?!」
江非許的聲音突然在房間門口炸開,江淮嚇了一跳,轉過頭看去,門還好好地關著,安安靜靜的,好像沒人。
「當然沒人,我又不是人。」黑霧從門縫裡鑽進來,在房間裡慢慢形成了跟他一樣高的人形。
江淮看了他一眼,懶懶地躺回了床上:「是你呀。」
黑霧走過來,坐在床邊。
江淮踹了他一腳:「跟你說多少次了,你看著髒,別坐我床上。」
黑霧:「……」他憤憤地站起來,tui了一口,「我們一樣的,你不髒?」
江淮奇怪的看他一眼:「我是腦子有病又不是色盲,」他指了指自己:「我皮膚挺白,天天洗澡,」然後他嫌棄地看了黑霧一眼:「你這樣子,估計就沒洗過澡。」
黑霧:「……」
他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他才悶悶的開口:「你又睡不著啊?這次是因為什麼?」
江淮腦海里划過那雙帶笑的桃花眼,瞬間收了心思,毫不客氣的回答:「關你屁事。」
黑霧呵呵一笑:「老子在下面等著你呢你說關我屁事?!!這世上不知道還有沒有另外一個人像我這麼關心你了好嗎?你對你自己的人際關係沒點逼數嗎?」
看江淮不回答,他似乎又冷靜下來:「老子懶得跟你說。老子等了你這麼多年,你到底什麼時候自個殺下來陪我?」
江淮扯了扯唇角:「我要是死了,我小姨估計會跟著過去砍了你。」
他眼睛一轉,突然想起了什麼:「這次怎麼只有你一個?」
黑霧面無表情打了個哈欠:「半夜三更,除了我誰還有心情跟你嘮嗑?」
江淮點了點頭,鑽進了被窩:「那我接著睡,你隨意。」
黑霧看了他一眼,開始嘀嘀咕咕:「不知道你留在這兒幹什麼……葉衷不也是因為你媽才對你好的嗎?真對自己沒點逼數啊?」
「你想想,你爹江非許是因為你媽才養著你,葉衷因為你媽關心你,陳默媽媽因為你媽可憐你……」
「哇,這麼說來,我都不知道你在這世上混了十多年混了些什麼,這麼熬著還不如來跟我們玩兒,起碼我們都是同類,不會有人指著你的鼻子罵你是怪物。」
「對了,這麼一說我就想起了二中的指著你罵你怪物的那個傻逼,你怎麼當時沒有直接弄死他,說起來叭,你這病唯一一點好處就是弄死人不用蹲局子了……」
黑霧絮絮叨叨的說著,江淮睜著眼睛沒有睡,卻也沒有打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