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蛻皮

2024-09-04 11:42:18 作者: 白石紅鯉
  窗外雨聲沙沙, 間或幾聲蟲鳴。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唐錦衣又做夢了。

  青山綠水,小小茅屋,仿佛什麼都未曾改變。個頭只到他胸口的少年推門而入, 背上木柴比他高出一截。

  「師父!」對方脆生生叫他:「我回來了!」

  唐錦衣記得小徒弟已經死了, 可他身在夢中,便自然而然想:或許是我記錯了。

  他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少年笑嘻嘻道:「我一直都在啊?師父,你是不是收了新弟子。」

  唐錦衣心尖一顫,想說什麼, 又說不出口。

  「既然有了新弟子,就別來看我啦。」少年的面容模糊,聲音卻像黃鸝一樣清亮:「師父想做什麼, 便去做, 不要回頭看。」

  這句話落下, 唐錦衣便醒了過來。他臉頰邊有些潮濕, 忙伸手擦了擦, 仿佛這樣就能抹去所有軟弱。

  動作間, 手腕上傳來一聲輕響, 唐錦衣一頓, 低頭便看見一條細細的黑色鎖鏈。

  唐錦衣:「……」

  他面無表情撐起身,心情因某個人急轉直下。

  見他生氣, 顧雪眠一開始還是撒嬌賣乖,可惜這次唐錦衣已經對他這招免疫。幾番痴纏不見成效, 那人便漸漸按捺不住脾氣, 露出原來的本性。

  後面的演武場一天沒停下聲響。

  或許是從前濾鏡太厚, 這一刻起, 唐錦衣才真正意識到:顧雪眠早已不是被自己護在羽翼下的瘦弱少年, 而是個實力強大、喜怒無常的魔修。

  床邊放著今日要喝的藥, 還有一碟精緻芙蓉糕,因為唐錦衣嫌那藥太苦,不就著點心吃不下。只是一瞥,唐錦衣便收回目光。他現在沒胃口,什麼都不想吃。

  「師尊醒了。」

  心頭一驚,唐錦衣這才發現,黑暗處竟還坐著一人。

  看見緩緩起身走來的青年,他不由別過頭去。心頭鬱氣未散,此刻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

  「既然醒了,便喝藥吧。」顧雪眠在床邊坐下,端起藥碗送到唐錦衣身前:「等藥涼了,會更苦。」

  對方並不看他,仿若沒聽見。

  氣氛一時陷入僵持,誰都沒動。過了會兒,顧雪眠涼聲問:「師尊要如何才能喝藥?要我去殺了丁夢語麼?」

  「與夢語有何干係?」唐錦衣忍不住回頭瞪他。

  下一刻,他的下巴被人鉗住。還不等掙扎,就見顧雪眠仰頭喝了一大口藥汁,隨即俯身渡給唐錦衣。

  這是個苦澀的吻,藥草的味道灌滿口腔,逼得唐錦衣眼淚都差點出來。

  顧雪眠抬手溫柔擦去他眼角淚痕:「以後除了我,師尊不准為別人哭。」

  霸道又理直氣壯,哪還有半點委屈。

  隨即又輕咬他的鼻尖,低聲道:「我會讓師尊在床上哭個夠。」

  唐錦衣冷漠任他施為,心想自己從前竟覺得顧雪眠可愛可憐,真是瞎了眼。

  梅雨季的天總不見晴轉。

  修士眼中歲月無度量,但對於凡俗人家,卻要算著時節忙碌。天清府街市上熱鬧一如往常,小販走街串巷、店鋪夥計扯著嗓招徠客人,而大堂里,說書人正滔滔不絕講述著仙家故事:

  「要說那絕世天才般的雙星降世,一個著黑衣,一個著白衣;一個笑面溫柔,一個冷若冰霜……」

  這地方靠近府州邊界,有許多外出歷練的修士自此路過。那說書人也正是要迎合這些仙老爺的喜好,才專挑年輕修士中聲名鵲起的兩位來說。

  此時,歇腳修士里便有人討論起來:

  「這樣說來,那兩位仙長卻是同一宗門了?」

  此時便有知情人辯駁:「哪有這樣巧的事。據我所知,那顧雪眠乃是天清宗一老祖座下弟子,而那秦道友應非天清府之人,倒是與天清宗有私交。」

  「那不還是天清宗的人!」

  這茶舍中客人滿座,桌與桌也離得不遠。就有旁側一個其貌不揚的紫袍人問:「你們說的顧雪眠,可是玄乙仙尊座下唯一親傳?」

  幾人皆是看他,隨後面面相覷。那個知情的年輕修士道:「正是,聽說玄乙仙尊素來不喜張揚、也從不收徒,誰知一下就教養出這樣出眾的人物來。」


  紫袍人喝了口茶,慢悠悠說:「看來,仙尊本人也是個不簡單的。」

  提到玄乙仙尊,眾人不由放低了聲音。這位仙尊流於外界的消息不多,但私下總能有漏網之魚——其間,便有一人神神秘秘掏出一本小冊子:

  「喂,給你們看個好東西。」

  他悄悄將畫冊攤開在桌下,其餘人便圍攏過來。只見紙頁上勾畫著一名長發披垂的美人,眸光清冷、神色疏離,容色美到令人呼吸一滯。

  幾人都說不出話,只能嘖嘖讚嘆。

  有個修士剛飲過酒,此時酒勁上涌,含糊道:「比那院街花娘還勾人……」

  「唉!」他同伴連忙捂嘴:「說什麼呢!」

  一群人又說了些話,便付完茶錢各自東西。

  那醉酒之人與同伴走一條小巷,同伴便勸他:「那等胡話可不能再說,玄乙仙尊是什麼人物,小心招惹是非。」

  「不、不就是一說。」那人自知不妥,又嘴硬:「我也沒罵人,怎的就不行。」

  同伴搖搖頭,不跟他爭了。

  走到小巷中段,同伴低頭去行囊中翻找雨具,卻聽見背後一聲悶哼。待回頭,險些嚇個半死:

  那酒後胡言之人,竟在這幾息間倒在地上,死了!而地上還扔著一樣東西,同伴近前一看,正是自己這多嘴兄弟的舌頭。

  這警示意味昭然若揭,同伴嚇得雙腿發軟,也顧不上給人收屍,一溜煙跑個沒影。

  又過一會兒,一個紫袍身影無聲無息出現在屍體面前。他瞧了眼地上的倒霉鬼,伸手打開把青玉摺扇搖了搖,口中喃喃:「有意思……玄乙仙尊,怎麼能跟邪魔修扯上關係呢?」

  唐錦衣不知自己已被鎖了幾天。

  從前,他做夢都不會想到顧雪眠敢這樣大逆不道。現在一氣見識個齊全,倒讓唐錦衣冷靜了——他接受力一向很強,只是在顧雪眠身上投入太多情感,才如此幻滅。

  他說顧雪眠我不是你養的鳥雀。

  顧雪眠就親他,說師尊是我金屋藏嬌。

  兩人這般硬撐著,仿佛在跟對方較勁,誰先鬆口誰就是輸家。想一想,唐錦衣都覺得自己幼稚。

  直到有一天,顧雪眠像是喝醉酒一般跌跌撞撞進了屋,合身撲在唐錦衣膝頭。後者本想讓他走開,卻突然發覺這傢伙臉頰發紅、身體也滾燙,仿佛火爐一樣熱得不正常。

  「顧雪眠!你怎麼回事。」唐錦衣嚇了一跳,又疑心這是不是徒弟新的耍賴手段。

  直到對方抬起臉,露出那一對赤紅蛇瞳。

  唐錦衣這才反應過來,顧雪眠是蛇血發作了。他頓時有些急,扶住顧雪眠腦袋問:「聽得見嗎?」

  青年小狗一樣把腦袋拱進他懷裡,哼哼唧唧磨蹭著。唐錦衣聽見他說:「師尊你贏了……你贏了。我都聽你的。」

  他看上去十分難受,皮膚更是燙的嚇人,脖頸處隱約浮現蛇一樣的鱗片紋路。這一次與之前發作不同,看得唐錦衣心焦:「你需要找個醫修。」

  「不要。」青年突然仰起頭,又露出那種天真的、耀眼的笑容,仿佛腦子被燒糊塗了,言語卻依舊清晰:「師尊,只要你就好。」

  他欺身而上,把唐錦衣壓進柔軟的被褥中。

  「我要蛻皮了……師尊。」

  莫名,唐錦衣心跳有些亂。他努力保持冷靜,問:「有什麼不同?」

  「你不是知道麼?要殺死無法玄蟒,只能在蛻皮的時候。」顧雪眠笑了,他扔給唐錦衣兩樣東西,是被他收走的法器金輪。

  「我不會用鱗片保護,只要刺進心臟,就能殺了我。」他低低的嗓音在唐錦衣耳邊迴響,像是惡魔誘惑的低語:

  「要麼,您殺了我。要麼……」

  唐錦衣突然意識到什麼,眼睛慢慢睜大。

  「我就要欺負您了。」

  作者有話要說:

  爭取零點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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