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寒毒

2024-09-04 11:42:20 作者: 白石紅鯉
  從在穿書分部休眠倉甦醒那一刻起, 唐錦衣就清楚知道,自己不屬於這世上任何一處。Google搜索

  當歲月流淌而過,他逐漸融入了穿書部的同事們, 也習慣於在各個世界來去。但就像囿於蛋殼中的雛鳥, 又或者困在繭中的幼蟲,無論他如何努力成長、如何跟隨眾人前進,他依舊無法找到與外界接觸的那個契機。

  旁觀著、體驗著,卻始終只是旅人。相較於他的同事們, 任務世界與現實世界對他似乎無有不同。

  可就在這一刻,他好像突然穿透那層薄膜,從空中落到實處。

  望著青年神采奕奕的笑容, 唐錦衣緩緩眨了眨眼。他十分不合時宜想到:與任務世界中的人產生情感糾葛, 是違規的。

  但是……如果對象是顧雪眠, 違規就違規吧。

  心中念頭百轉, 面上卻依舊不為所動。他維持著仙尊的矜持姿態淡淡回答:「不行。」

  不等顧雪眠變臉, 又補充道:「吃人犯法。」

  顧雪眠微微一愣, 隨即問:「那另外兩條, 師尊答應了?」

  「……」這小子, 反應還真快。唐錦衣仗著夜色中對方看不見自己面色發紅,斬釘截鐵說:「想得美。」

  唇角不自覺流露笑意, 顧雪眠拉著他的手搖了搖:「那師尊至少要疼一疼雪眠吧?否則也太小氣了。」

  白髮仙尊坐在窗邊,似是在凝望那滿天星斗。過了好一會兒, 他才慢吞吞扭過頭, 伸手輕揉顧雪眠的發頂——就像從前一般。

  「嗯。」

  顧雪眠聽見他這樣說。

  早早的, 山莊中人已經開始起床打掃。

  丁夢語站在檐下, 望著院中彎腰掃地的僕人皺眉問:「這些人, 都是你的人吧?從前倒是藏得好。」

  這樣大一個山莊, 卻空蕩蕩只住了兩個主人。既沒見到管事、帳房,也分不清下人們的品階,只看他們清一色穿著灰色衣袍、個個惜字如金訓練有素。就算是世家大族也沒有這種家僕,丁夢語暗自思索。

  「隨師姑怎麼想。」顧雪眠負手立在廊柱旁,淡淡一笑。

  他現在心情正好,沒心情和丁夢語吵嘴。

  丁夢語:「……」

  自從知道了顧雪眠的真面目,無論他做什麼,看在自己眼裡都十分欠揍。尤其是今天,這小子不知遇到什麼好事,笑得跟朵花一樣——更礙眼了。

  兩人誰都不想再理誰,各自抱臂等在門前。唐錦衣拿到往生石後便一刻不停要動手卜算天機,將他們二人關在門外,任何人不許進去打擾。此時已經過去幾個時辰,那人卻還未出來。

  唐錦衣一開始要卜算時,顧雪眠並不願意。

  天靈根的先天之能十分玄妙,但也有其弊端。要以凡人之軀窺探天機,傷得只會是唐錦衣自身,顧雪眠想代師尊受過都不行。只是他撒嬌耍賴了半個時辰,師尊還是一意孤行。

  心底隱隱生出慍怒。

  他從來不信什麼天道,就算真有這東西,那也定是天道不公。師尊濫好心非要顧及什麼天下蒼生,如此一個純善的傻子,為何天道還要為難他?

  但唐錦衣今日對他格外溫柔,一不留神,顧雪眠就點了頭。

  額上仿佛還殘留著唐錦衣手指拂過的觸感,他站在原地久久出神,心中念頭一時複雜難辨。

  師尊本就是個軟心腸,就算對別人如何冷漠,對他也總帶了幾分寵溺寬容。顧雪眠一邊為此竊喜,一邊又莫名有些不安。

  正在他出神之際,房門突然被推開了。

  唐錦衣穿著一身寬大青玉長袍,瘦伶伶站在門口。他面色似有幾分蒼白,疲憊的雙眼在顧雪眠身上一掃,轉而對丁夢語道:

  「夢語,替我告知師兄與宗主:那帶有魔氣的碎片乃是古陣盤的一部分,且用不了多久,所有碎片都會依次現世。此物非同小可,絕不能讓其落入有心人之手。」

  他神情嚴肅,頓時讓丁夢語意識到事情嚴重性:「好,師兄放心,我這便去傳話。」說完便縱身祭出飛行法器,一刻不耽誤直奔天清宗而去。

  「師尊。」顧雪眠微微皺眉,盯著那白髮之人。

  待丁夢語身形消失,唐錦衣才像是終於脫力般閉上眼,雙膝一軟險些跪倒。顧雪眠雙瞳一縮,伸手將他牢牢攬在懷中:「師尊?!」


  「別喊那麼大聲。」唐錦衣有氣無力:「沒事……讓我去躺著歇會兒。」

  顧雪眠忙將他打橫抱起,快步走入房中。下人早已將地龍燒熱,他把唐錦衣放進床鋪中,只覺對方指尖都是冰涼的。

  面色陰沉下來,顧雪眠立刻明白:師尊受了反噬。

  「去把全城最好的醫修都給我請來。」他嗓音里壓著怒意:「請不來,也要給我綁過來!」

  身後侍立的灰衣人連忙應聲:「是。」

  「別……不要醫修。」卻是唐錦衣出聲阻止,他臉色依舊白如金紙,態度卻十分堅定:「此事不可為人知。」

  他強撐著跟顧雪眠說話,其實已經痛得快要暈過去了——鬼知道這天道反噬怎會來得如此猛烈!手腳冰涼、心腑也像是凍了三尺寒冰,此刻,唐錦衣才真正體會到寒毒發作是什麼滋味。

  心臟像是被千萬根細密冰針扎著,饒是唐錦衣有心理準備,此刻也疼得他直想罵人。

  朦朧間,唐錦衣聽見耳邊有人焦急喚他:

  「師尊!」

  被疼痛和滲透骨縫的寒意釘在床上,唐錦衣幾乎無法做出回應。他現在只覺自己像個冰人,又像個壞掉了的木偶,只能費力發出幾句氣音:「沒事……沒事……」

  雪眠還在旁邊,他不想對方太擔心。其實也並非受不住這樣的疼,就是有些後悔,應該帶個疼痛屏蔽程序進來的。

  大約是疼痛導致五感遲鈍,唐錦衣的意識有些模糊。隱約有個熱源貼近了他,把他整個包裹在懷中。源源不斷的暖意滲透皮膚,觸覺終於解封,唐錦衣這才感覺到自己是被人緊緊摟著。

  好舒服。

  無意識蹭了蹭,唐錦衣再無法抵擋疲倦侵襲,闔目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唐錦衣只覺周身暖融融的,十分舒適。

  他這一覺睡得渾身酸軟,直到手指間都透著鬆散,一時間不想動彈。緩緩睜開眼,空空的大腦尚未回籠,一張漂亮面孔先映入眼帘——

  墨黑長眉斜飛入鬢,一雙鳳眸安靜闔著,長而密的睫毛如同飛鳥羽翼,投下一小片扇形陰影。高挺的鼻樑下唇線如工筆勾畫,鮮紅薄唇緊抿,像是在夢中也滿懷心事。

  唐錦衣呆了呆,一時有些不知身在何處。

  但很快,那人便醒了:「師尊?」

  顧雪眠長臂一展,便把唐錦衣再次拉進懷中。若是從前唐錦衣定要斥責他無禮,但被摟來抱去這麼多天……他都快習慣了。

  「放開我……」象徵性掙扎兩下,唐錦衣還在想那個問題:這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師尊忘記了麼。」顧雪眠涼涼聲音響起:「您昨日折騰一出,險些讓自己魂歸西天。」

  這時,唐錦衣麻木的大腦才漸漸清醒,也回想起了昨日發生之事。他卜算後遭受天道反噬,寒毒發作差點沒挺過去。即便是現在回想起來,依舊感到背後一涼——那種痛苦太折磨人。

  頓了頓,他撐著身子坐起:「你幫我取暖?」

  顧雪眠哼了一聲:「沒想到玄蟒火屬的血脈能對師尊有用。」

  他顯然正因為昨日之事心懷不滿。唐錦衣垂下眸子,心有餘悸的同時也有些無奈:寒毒發作太突然,他又不是真正原身,哪能想到這反噬竟是如此兇猛。

  見他這般冷淡反應,顧雪眠不滿地從背後摟住他:「師尊為何要顧及什麼『天下蒼生』?他們與師尊有何干係,犯得著您付這樣大代價?」

  唐錦衣輕咳一聲,心說那只是一方面。

  「您要是再把自己搞成這幅病懨懨下不去床的模樣,徒弟就對您不客氣了。」青年一手撈起師尊雪白長發,語氣中壓著怒火:「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累死,倒不如被我弄死在床上,是不是?」

  時至今日,唐錦衣對他這種出言不遜也已習以為常。他披上中衣,回頭平靜望著顧雪眠:「你不是說要聽我的話?」

  顧雪眠冷笑:「那師尊要先活著,才能對我發號施令。」

  「這次是意外。」唐錦衣瞧他兩眼,心中有了底,慢條斯理道:「再說,有你在我就不怕冷了。」

  和他對視一會兒,顧雪眠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好奇:「那麼師尊想要我做什麼?又打算拿什麼來說服我呢?」他惡劣地一笑:「先說好,師尊那些大道理我是不會聽的。」

  「嗯。」唐錦衣抬眼,「我知道。」

  糟了這麼一次罪,他也想通了些東西。說到底,自己哪是為了什麼天下蒼生,不過一己私心罷了,既然看清了自己的心意,那就不會再畏手畏腳、踟躕不前。

  唐錦衣的腿瘦而修長,在晨光裏白得耀眼。他現在渾身還沒什麼力氣,於是伸腳虛虛踩在顧雪眠胸口,神色冷靜道:

  「你要什麼,我給就是……反正,不給你也會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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