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踏入院子的時候吃了一驚,又有些好笑。
銀鵠、碧隼無聊地鬥嘴,桌上居然有茶水點心,一個女人默不作聲又些微不耐地聽著,碧隼明顯地刻意套近乎,一望即知居心不良。
咳了一聲,兩人立即站起來。
雖已無過往,但畢竟是天山新任的教王,自然有種慎讓。
「他呢?」
銀鵠浮起一抹古怪的笑,仿佛隱著什麼內情,以至於看上去曖昧之極:「在房間裡。」畫蛇添足的跟了一句,「雪使也在。」
「什麼時候進去的?」九微當然明白那種笑意味著什麼,不禁也笑了起來。
「昨天到了這裡之後。」
「一直沒出來?」看了看天色,九微簡直要吹一聲口哨。
「嗯。」碧隼壓低了聲音,「幾乎是把她扛進去的,我看這次慘了。」
九微極力忍住大笑的衝動:「你們就坐著等?」
銀鵠攤了攤手:「我們不敢打擾,上次無意撞破,已經被老大狠狠修理過一回,何況還有警告。」順著所指的方向望去,一截雪亮的劍尖突兀刺出,將兩扇漆扉釘死。
碧隼也很正經的回話:「霜鏡去敲過,證實雪使還活著,但老大不讓人進,更不讓她出來。」
大概唯有霜鏡是真心憤慨:「那個該死的好色之徒。」
這般行為確實有欠風度,九微內里贊同:「這位是?」
「君王府的人,貼身服侍雪使。」碧隼十分狗腿,「功夫不錯,曾是君隨玉的近侍。」
「既然如此,怎麼不進去幫幫你家小姐?」或許可以期待一場好戲,九微壞心地挑眉。
霜鏡氣呼呼地瞪了一眼,懶得答腔。
「我們來的時候也很順利,後來才知君隨玉早下過令。」銀鵠主動提供答案,「自從老大上次不惜代價硬闖之後,君隨玉下令若謝家三公子再來不必阻攔,除非把主上帶離君家,否則可聽之由之。」
「所以唯有看著。」碧隼不無納罕,「稟過君隨玉這裡的情況,他似乎並無插手之意。」
君隨玉倒似樂見其成,確是個有意思的人物。
沉吟片刻,九微噙著一抹壞笑上前拍門。
「殊影,不是兄弟我煞風景,你在主人家待得夠久,是不是該出來給個交代?」聲音不大不小,恰好傳入緊閉的室內,帶著顯而易見的謔笑,「雪使身子虛弱,你緩一緩再折騰,別把人累壞了。」
半晌無聲,九微咳了一下:「你要不出來,霜鏡會擔心自家小姐的貴體,迫不得已要把門撞開了,我再給你一炷香時間,你自己把握。」
這個九微。
聽著室外促狹的聲音,謝雲書咬牙又忍俊不禁,伏在溫軟的胴體上悶笑,半晌才懶洋洋地起身。
迦夜的臉埋在絲被裡抬不起來,小巧的耳垂通紅。他穿好衣服吻了吻,不讓她動手,從櫃中挑出衣飾,一件件從裡到外的著衣。穿好羅襪,套上小羊皮靴,抱至鏡台前替她梳發,漆黑的長髮柔順絲滑,拈起來又散落下去,最後只得笨拙地束起,不甚滿意地撥弄了半晌,瞧著清爽齊整了,門閂發出斷裂的頹響,兩扇門轟然倒地,屋裡一下子亮起來。
九微立在門邊滿臉惡作劇地壞笑,嘖嘖有聲地打量,從撕碎一地的衣服到凌亂不堪的牙床,再到滿室的情慾氣息,眼睫下淡淡的青影,笑意越來越濃。
銀鵠、碧隼倒知道分寸,沒敢上前,不過也在院子裡伸長了脖子望。
他沒好氣地睨了一眼,抱起她走了出去,置在鄰室的熊皮墊子上。霜鏡趕緊取來手爐遞過去,又倒上了參湯,儘管春日的氣息已暖了起來,仍不敢有絲毫疏怠。
儘管笑得讓人難堪,九微說出的話卻很正經:「決定了?」
「嗯。」
「打算怎麼辦?」問歸問,九微心下大抵明白將是怎樣的回答。
「我會帶她離開。」他已全盤考慮清楚。
「不回揚州?」
「嗯。」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他不想浪費在說服家族和人情世故上。
「或者你們到西域。」九微提議,「我保證你們會過得很好。」
「我會和她商量。」他瞥了一眼身後,眸光無限深情。
「一會兒我傳書讓墨鷂、藍鴞動身來西京。」銀鵠十分知機,「同時交代他們把手上的事務儘快交割。」
謝雲書點了點頭:「我還要去和君隨玉一談。」畢竟是她的兄長,禮節上還要知會一聲。
「不和你大哥說幾句?」九微笑得很詭異,「你兩位兄長一位幼弟均在西京,就這樣一走了之?」
「稍後我自去交代。」他有深深的歉疚,卻心意凝定。
「那倒是能省點時間,你直接去前廳見人即可。」九微拋出答案,「他們正和君隨玉相談,你可以一併解決。」
看他愕然,九微壞笑著補充:「我和他們一起過來,直接找到了這裡,他們被君隨玉請去敘話,也不知談得如何了。」
謝雲書心下一凝掃了眼迦夜,嫩白的臉也有些發呆,微微蹙起了眉。
「我過去看看。」
「我也去。」她待要站起來,被他一把按住。
「你別去,就在這好好休息,我一會兒回來接你。」他的語氣極溫柔,又極堅定。
「和我有關,我自己去跟隨玉說。」手壓在肩上,本就無力的腿更站不起來,她不滿地瞪他。
「現在這些事交給我。」他俯下身輕哄,「你什麼也別想,留意身體就好。」
「我……」
一根修長的手指比在唇上,截住了反對的話。湊在耳畔的聲音極低,帶著親昵曖昧的威脅:「乖一點,不然我讓你幾天都下不了床。」
動聽的男聲令耳畔微微震癢,熱氣輕拂,更燙的卻是他吐出的話話。明知旁人聽不見,她的臉仍燒起來,紅得一發不可收拾。
玉一般的頰籠上了胭紅,眉尖微擰,胸口憋著氣卻又不好發作,連勻柔的細頸都染上了緋色,如雪上映霞,美得教人透不過氣。
在場的人心神一盪,盡皆看直了眼。
走出房間,九微匪夷所思地嘆了口氣:「算你厲害,讓冰山化成繞指柔。」
提防戒慎多年,這一刻才發覺冷淡無情的同僚兼對手原是個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一瞬間的柔媚足以銷魂蝕骨,什麼英雄豪氣爭霸天下,到了盈盈秋波前化了灰飛煙滅。這樣的女人是該藏在深閨內院的,不然還不讓男人都瘋了。
「你看女人的眼光,比我好。」
相較於這廂的輕鬆,君王府待客的前廳卻氣氛凝肅,一片緊張。
簡單的客套之後很快切入正題。
「請君公子讓我那不成器的三弟出來。」謝曲衡拱手致歉,「抱歉擾了貴府的清淨。」
「哪裡話,我與幾位謝兄相交一場,與三公子更是投契,何必這般客氣。」君隨玉嘴角含笑,「不過縱然如此,三公子在舍妹閨房盤桓如許之久,是否該給個交代?」
謝家三人頓覺尷尬,謝曲衡清了清嗓子。
「此事是三弟輕薄失行,甚是不當,敢問君公子的意思是?」
君隨玉笑得越發溫和:「舍妹獨處閨中,三公子的行為也是莽撞了些,對女兒家名聲損害極重,如今事已至此,我也不便多責,不如——」
「不行。」謝曲衡霍然立起,回拒得極是堅決,「三弟確實對不起葉——君小姐,君公子如何要求都不過分,唯此絕無可能。」
「謝兄嫌舍妹貌丑?」君隨玉笑容略收了收。
「君小姐花容月貌,何來此一說,實在是謝家不敢高攀。」
「那謝兄是嫌舍妹家世寒微,嫁妝菲薄?」
「君家稱一句寒微,誰敢稱豪闊,君公子說笑了。」謝曲衡臉板得死緊。
「謝兄究竟是哪裡不滿,倒教在下疑惑。」君隨玉淡淡道,「若道不出情由,怕是瞧不起君家了。」
氣氛一片僵滯,謝青嵐暗裡扯了扯大哥的衣角,謝曲衡卻聲洪如鐵,直視著對方:「君王府為北方巨擘,向來行事有矩深得褒揚,只是姻緣一事豈有強求之理,謝家不才,舍弟無德,配不上君府的千金小姐。」
「謝兄覺得在下強求?」君隨玉斂了笑,眉梢一揚,「敢問三公子是我們綁來君府的?舍妹三番五次拒於門外,哪一次不是三公子硬闖進來,怎麼謝兄說來反是君家以勢相強,謝兄歷來以俠義聞名,倒是想請教這番道理。」
謝曲衡一噎,自知理虧,索性不顧情面道破。
「君公子昔年去過揚州,自是知曉舍弟當年與君小姐一番孽緣,如今小姐既入君府,舍弟早該斷了妄念,君公子對令妹的疼愛天下皆知,身名自與過去不同,還請另擇良配。」
「另擇良配,放眼江湖可還有比謝三公子更出色的英才俊彥?」君隨玉似笑非笑,「謝兄是覺著翩躚名分上是我義妹,配不上嫡出的公子?」
「不敢。」謝曲衡口稱不敢,眼神卻是不屑,「我只知娶妻當娶德,縱然君小姐貌如天仙妝奩逾萬,謝家也斷不敢迎她入門。」
這話說得極重,君隨玉怫然色變,臉已沉了下來。
「要說身份,翩躚是君王府親出小姐,我一父所生的妹妹,哪裡配不上謝雲書。」一向溫文的公子目光冰冷,夷然不悅,「說起德行,她在天山上十餘年,謝三公子再清楚不過,何有供謝兄指摘之處。」
謝家眾人無不驚怔。
謝景澤脫口而出:「她怎麼可能真是君王府的小姐?」
君隨玉眼神黯了黯:「翩躚生於揚州,是先父當年與一名南越女子所出,愛如掌珠,視若珍寶,二十年前迎回西京時不幸失散,流落西域。先父為此耿耿於懷,苦尋多年杳無音信,鬱鬱而終,直至四年前在揚州尋回。我本是為她才去謝家,為免過於引人注目隱姓化名,起初因年紀對不上始終不敢確定,後來才探明了真實無誤。翩躚之名為先父所取,謝兄若是不信,可查君家族譜。」
「那為何又宣稱是義妹?」青嵐不解。
「翩躚執意如此。」君隨玉嘆息一聲,「事已多年,無謂再增街巷風聞,她不願逝者聲名受累。」
心狠手辣的魔女突然變成了君王府如假包換的千金,聽到的均有些繞不過彎。
「昔年她與謝三公子情投意合,如今誤會冰釋,她也重歸君家,如能洗脫糾葛約為婚姻,實是再適合不過,謝兄何必執於成見。」君隨玉誠懇地拱手,「不為其他,就算是為謝三公子一番心意也請多加斟酌。」
謝景澤有些猶疑,青嵐眼巴巴的望著長兄。
謝曲衡放緩了口氣,想想對方來日無多命如遊絲,仍是不贊成:「君公子誠意相告,請恕在下先前無禮,但婚姻大事非同兒戲,家父四年前已斷然反對,實不敢應允。君小姐門第容貌俱是一流,調養好身體後不愁佳偶,君公子還是請放舍弟出來吧。」
君隨玉默然片刻,忽而冷笑。
「說來說去,謝兄還是嫌翩躚配不上令弟,可偏偏謝三公子卻似並非如此,聽說曾經寧肯脫離謝家也不願做無情之事,這又該如何?」
「君公子說笑了,結縭之事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有任性妄為之理。」
「噢?」君隨玉語音從容,不徐不急,「我倒覺得謝三公子是性情中人,若真因此不容於謝家,君王府招贅了也無妨。儘管有些委屈,但能與心上人比翼連理,想必三公子也不會太計較。」
謝曲衡立時青了臉,謝景澤與謝青嵐也不禁變色,若謝家看好的繼承人被君王府招贅,顏面真箇蕩然無存。
「君公子可是要挾?」
「笑話。」對方出言不遜,君隨玉卻神色不變,語帶雙關,「誰能勉強謝三公子做不願意的事,縱然是親兄長也未必做得到吧。」
「或者我放出風聲,有意招一位妹婿,以謝兄揣度第一個著急的會是誰?」冷聲一笑,君隨玉雲淡風輕的撣了撣袖子,「還請多方考慮為上。」
僵持了半晌,無一人開口。
連謝景澤都忍不住暗裡遞眼色。
謝曲衡青著臉沉默良久,終於說了句話。
「此事須回稟家父,曲衡不敢擅專。」
情勢忽然轉換,君隨玉仍是謙和有禮:「那是自然,還望謝老前輩體諒小兒女一片痴心,務必予以成全。」
一名親隨近前低聲稟了一句,君隨玉展顏一笑。
「請謝三公子。」
謝雲書隱約詫然,原本料想必定鬧得不甚愉快,可所見卻是長兄一臉怒意,二哥神情古怪,青嵐擠眉弄眼。
君隨玉噙著笑極親切地頷首。
「三公子來得正好,幾位兄弟候你已久。」坦白說,對這個妹婿確實很滿意。
謝雲書微一猶豫,當面直言。
「君公子,倉促提起或許冒昧,但我要帶翩躚離開貴府,還望准許。」
「離開?去哪兒?」君隨玉早在意料,卻故作驚訝之態,「雖然翩躚早晚是謝家的人,現在到底未過門,去揚州怕是不合適。」
謝雲書愣了一瞬。
「適才我正和謝兄商議兩家聯姻一事。」君隨玉閒閒地道,「許多事初步有了共識,三公子也不必急於一時。」
大哥答應了?
他愕然看向兄長,兄弟們怪異的表情登時有了答案,一定是對方說了些什麼,迫得意志如鋼的謝曲衡不得不點頭。模糊猜到些大概,不禁想笑,這君隨玉果然不是等閒人物。
「翩躚身子太弱,想必你都清楚。」收起客套,君隨玉有些傷感,「謝家家大業大人事紛繁,只怕她經受不起。」
「我不會讓她費半點心思。」
「若真娶了她,必然要耗諸多心神,麻煩不少,你可想好了。」
「能得她做妻子,這些又算什麼。」
君隨玉寬慰頷首,沒再說一句。
「大哥。」
待君府的人皆退了下去,謝雲書喚了一聲。
「都是你做的好事。」謝曲衡一口氣堵著又無法發作,恨聲而斥。
謝景澤想想又好笑:「如今你可算遂了心愿,大哥都讓步了,爹想必也不會反對,總不能讓你真做了君家的贅婿。」
贅婿?
九微撲哧笑出來。
「我本想帶她離開君府,去揚州之外的地方,不涉入兩家之界。」
「那爹娘算白養了個兒子。」謝曲衡不給好臉。
謝雲書凝望兄長,既是解釋也是懇求:「情與孝我只能取一頭,爹娘尚有其他兄弟侍奉敬養,她卻唯有我,還請大哥見諒。」
事已至此,無可奈何。
「罷了,世事難料,誰知她竟搖身一變成了君王府的小姐。」三弟又授人以柄,若再堅拒於情於理均蓋不過去,謝曲衡悶道,「爹那邊由我去說,與其讓她拐了你在外頭浪蕩,不如收在家裡來得安心。」就算再有什麼出身來歷的風言風語,憑君謝兩家的實力足以壓下,總比放兩人漂泊在外的好。
最為固執的兄長終於悻悻然妥協,緊繃的心放下了稍許,袖子忽被輕扯一下,青嵐燦爛的笑臉現在身畔。
「恭喜三哥。」
謝雲書怔了一怔,終於笑起來。
轟動江湖的傳聞數日之內飛遍了南北兩地。
謝家即將與君家共結秦晉之好,江湖最為人稱道的世家子終有了成婚之想,挑動心弦的佳人究系何人,成為炙熱的討論焦點,由於太過神秘又毫無徵兆,各式各樣的離奇傳言漫天紛飛。
有說她不過是君王府出身卑微的旁系遠親,僅是南北兩大勢力聯合的藉口;也有人說她貌如無鹽,以秘藥惑了謝家三公子的心神,誘得男方對其死心塌地非卿不娶;更難聽的說法是,她用邪法擄惑了君隨玉,卻又對謝雲書動了心念,百般暗算才有結親一事。
風言越來越離譜,甚至超出了理性,愈傳愈荒誕不經。
相較於沸沸揚揚的滿天流言,君謝兩家異常安靜,關於聯姻的種種細節皆在商討進行,緊迫而周密。幾乎全由謝曲衡與君隨玉籌劃安排,巨細不遺,謝雲書偶爾參與,多數時候均在苑內陪著心上人弈棋斗酒,日子極是悠閒。
九微回了西域,初登玉座不宜離開太久,遺憾又無可奈何。四翼被一應待準備的事務忙得團團轉,謝景澤帶著青嵐回揚州籌辦,一切忙亂無比,唯有院內清逸安寧。君隨玉下了嚴令,沒有任何消息能傳入她的耳朵,成了西京與揚州兩城內唯一不曾聽說成親事宜的人。
此時懶洋洋地支頤聽琴,一旁的謝雲書鋪開宣紙細筆勾描,時而噙著笑凝神端詳,終於渲開了最後一抹麗色,俯過來抱著她。
「像不像?」
紙上的佳人婉轉如生,星眸若水,墨色烏髮斜垂身側,最動人的是眉間那一線若有若無的情意。
「我是這樣?」她稍許詫異。
「在我心裡你是這般。」謝雲書微笑,「以前畫過很多幅,儘是記憶中的樣子,現在容貌身形都變了,得比著畫更形似些。」
「是不是很奇怪?」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臉,「睡了幾年沒怎麼照鏡子,好像突然變成了陌生人。」
「你以前的樣子我很喜歡,現在更好。」清俊的臉上有醉人的溫柔,「我曾經幻想過你長大的樣子,誰知比我想得更美,或許太美了一點。」他笑著一嘆,「看別的男人直勾勾地瞧,我真想把你藏起來。」
心底一漾,她微窘地一笑,雪腮泛起羞紅。
「你留在西京不要緊麼?」一直有些疑惑,「那天到底和你大哥說了什麼?」
「你猜?」眼見時日將近,終是瞞不過去,他也不打算再迴避。
「是不是隨玉許了什麼條件,讓謝家容你在這裡陪著,直到我死?」她支著頭思索,平靜而自然地推斷,仿佛在說別人的事。
「不對,你再猜。」心下痛極,俊顏仍是微笑。
「或者是你堅持不離君府,與他們扯破臉了?」她稍稍攏起眉,那樣謝震川一定會趕至西京,甚至令謝家和君王府對上。不可能,他和隨玉都不會讓事情糟糕至此。
「再想想?」
她想了一陣,臉漸漸白起來。
「你——」她說不出口,心裡莫名的發慌,「你想……」
「對,我要娶你。」他終於點破,凝視著失去冷靜的素顏,口氣輕而堅定,「我要你完完全全成為我的人。」
「你瘋了!」她一下坐起來,玉杯墜地,琴音戛然而止,「隨玉……」
「他很贊成。」他不掩欣然的笑,「沒有人反對,不用多久你會跟我一起回揚州,做我名正言順的妻子。」
她渾身發抖,費盡力氣忍住摔東西的衝動,一字一句:
「我——不——會——嫁。」
「你的表情看來不像驚喜,和當初答應的時候不太一樣。」他戲謔以對,故作失落之態,「真讓人失望,在江南我可是許多閨秀青睞的對象。」俊逸非凡的世家公子,傾慕的芳心自是無數,他的形容還稍稍含蓄了一點。
「我何時答應過你!」不理會他的調侃,怒火直躥心頭。
「你忘了?」他硬拉過纖掌吻了吻手心,帶著三分曖昧的輕薄,「那天在池子裡,你依在我懷裡,無論我說什麼都點頭。」
似乎有這麼一回事。
那一次失控的瘋狂,她根本記不清自己到底答應了什麼,神志在過度的情慾刺激中一片昏然。
勉強抑住滾燙的赧意,她的氣勢弱了些:「不可能,我不記得你提過。」
「當時我說,不許你再躲著我,什麼事都悶在心裡,以後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分離。」指尖輕輕順著一縷散發,「還有什麼比成為我的妻子更合適的方法?」
「我以為你只是……」
「我要一個名分。」他對視著混亂的雙瞳,神色極認真,「可以讓我保護你,把你留在身邊日夜不離,沒人能再說一句。」
「娶一個快死的人。」她不知道說什麼好,一徑諷刺的笑,笑得發苦,幾乎忍不住泛上來的酸楚,「別浪費力氣了。」
「每個人都會死。」他抑住情緒,竭力裝得平淡,「我娶你,和你共度的不只三年,我會搜盡世間靈藥治好你,和你一起過十幾二十個三年,直到我們白髮蒼蒼一起老去。」
她極想狠狠地打碎不可能實現的幻想,最後卻閉上眼,絕望的傷慟席捲而來,瞬時擊碎了心防。溫熱的手輕撫著背,他低低在耳邊說著什麼,她聽不清字句,慢慢鎮靜下來,許久才又再開口。
「我不會嫁給你。」她像是與什麼力量對抗,「更不會去揚州,別以為我失了武功就會任人擺布,等下輩子吧。」
「你想去哪兒?」他擒住她的腰不放,「去找君隨玉?他的希望與我並無二致,不會由你固執。」
「放手!」幾番掙不開她怒極而斥。
「休想。」他只是笑,溫柔而不容抗拒。
「下輩子我管不著,這輩子你別想再逃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