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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圖窮匕見

2024-09-04 12:49:08 作者: 齊佩甲
  「我明明看著他喝水!」西羅爾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緊緊盯著鎧,沉聲道:「你什麼時候識破的?」

  「在出發的第一天,我就發現你們不對勁,這一路防備著,怎麼可能隨便喝你給的水,這種拙劣的手法,真以為能暗算到人嗎?」

  鎧語氣毫無波瀾,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喝第一口水的時候,他便察覺了不對,裝作漱口吐掉了,之後的吞咽都是在假裝喝水,就是想看看這群人是什麼路數。

  「哼,這只是一層保險,就算不奏效,你今天也插翅難飛。」

  西羅爾語氣森然,飛速後退,在場數百個護衛全都站了起來,紛紛掀開面巾,不再藏頭露尾,手持武器,層層疊疊圍住鎧。

  不,現在不能稱他們作護衛了……

  藏在偽裝下的真面目,是一支沙舟兄弟會,正是沙匪!

  鎧手臂用力,將昆羅震開幾步,環顧四周蠢蠢欲動的沙匪們,平靜開口:

  「我好奇的是,你們為什麼直到現在才發難?」

  西羅爾冷著臉,不回答。

  按照本來的計劃,需要把鎧騙得離長城越遠越好,那樣動起手來,就不擔心長城守衛軍收到警報追擊,他可以遊刃有餘將鎧拿下。

  可是不久前他收到消息,花木蘭小隊不知道怎麼發現了蹊蹺,竟然前後腳就從長城追了出來,西羅爾故意留在半路充當監視的幾處伏兵,全都被花木蘭解決了,在後面銜尾直追。

  這一下,西羅爾著急了,若是花木蘭小隊與鎧匯合,會打亂他的全盤計劃。

  本來西羅爾想說服鎧埋頭趕路,可是卻湊巧碰上了大月村這檔子事,沒想到鎧執意插手,耽擱了許多時間。

  更過分的是,鎧竟然打算留在這片區域,追捕一個流竄的沙匪。

  那豈不是等著後面的花木蘭等人追上來?!

  西羅爾沒法忍,既然無法再讓鎧乖乖聽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圖窮匕見,選擇在這裡動手。

  他寧願鋌而走險,也不想夜長夢多,再被鎧牽著鼻子跑了。

  昆羅看都沒看躲到一邊的西羅爾,隨手耍了個刀花,躍躍欲試道:

  「我就說,咱們遲早有切磋的機會,看來終於能打上一場了。」

  鎧充耳不聞,冷靜掃視著四周。

  敵人是數百個沙匪,自己只有一個人。

  雖然之前在大月村,他也曾孤軍深入,以一敵眾,但每次後方都有隊友牽制或威懾,都不是真的孤軍奮戰。

  此時此刻,才是真正的身陷重圍,勢單力孤。

  而且今天之內已經連續進行了兩場戰鬥,鎧早就消耗了許多體力,遠遠不是全盛狀態,一陣睏乏之感盤踞不去。

  ——這也是西羅爾當機立斷今夜發難的原因。

  『一場硬仗……』

  鎧深呼吸,刺激疲倦的心神,左手微微一抖,從袖口滑落一顆玉石,落在掌中,正是臨行前花木蘭交給他的警報裝置。

  咔擦。

  指尖猛地用力,捏碎玉石。

  而握著刀鋒的右手輕轉,銳利的流光在刀刃上閃過。

  轟隆隆隆!!

  下一秒,數百個沙匪洶湧而上,鎧的身影淹沒在狂潮之中。

  ……

  夜幕下,一騎矮馬在連綿起伏的沙丘之間疾馳,留下一串從視線盡頭延伸而來的馬蹄印。

  王小沙俯身貼在馬上,身上單薄的衣衫在寒風中獵獵抖動,他只能儘可能貼著馬背,分享一絲絲體溫,讓自己近乎凍僵的身子不至於失去知覺。

  「應該快追上了……」

  王小沙嘴唇被凍得沒有血色,卻仿佛沒有感受到身體的不適一樣,只剩下即將見到鎧的緊張。

  等會該用怎樣懇切的語言道謝,用什麼樣的姿勢道歉,這些已經在他的腦海中預演了一遍又一遍。

  「希望鎧大哥能接受……」

  雖然和鎧的交流不多,但鎧的強大、責任感以及對村子的恩情,都構成了王小沙崇拜的形象,只覺得這就是自己夢想成為的人。

  就在他暗自躊躇之時,忽然聽見前方一座沙丘的背面傳來了一陣陣微弱的怒吼聲與廝殺聲,好似有人在戰鬥。


  離得越近,喊殺聲就越響亮。

  王小沙心中一突,趕緊勒住韁繩,將馬拴在一旁,自個兒悄悄趴下,慢慢爬到沙丘的脊背,只露出一雙眼睛,悄悄向下看去。

  景象躍入眼帘。

  他的瞳孔驟縮。

  「那是……鎧大哥和他的護衛們?怎麼打起來了?」

  沙丘下,鎧被數百名沙匪圍攻,不再像白天那麼勇猛。

  面對昆羅等人的合擊,鎧不斷翻滾挪移,在密不透風的攻勢中艱難閃避,身上沾了大量沙子,舉起武器格擋一波波沙匪的輪流攻擊,幾乎沒有緩一口氣發動攻擊的機會,如同陷入泥沼,局面顯然不利。

  他們不是一夥的嗎?

  鎧大哥這是遭到背叛了?

  王小沙驚疑不定,趕緊嚴實藏好,緊緊盯著場中,腦子一團亂麻。

  比起白天,今晚對鎧下手的「護衛」們,沙匪氣質已經顯露無遺,完全不偽裝了,王小沙從小看著父親抵抗沙匪的場面長大,自然認得出來。

  他不禁想到白天父親透露的情報,說這群護衛也有洗劫村子的意思,當時他還將信將疑,現在才覺得大有可能。

  難不成這些人是內訌了?

  只是……

  這些「護衛」也許不是好人,但鎧一定不是壞人!

  王小沙想到白天鎧的表現,動搖的心理重新堅定起來,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沒錯。

  不論鎧為什麼和這群沙匪混在一起,他始終認為,鎧絕不是壞人,八成和這群人不是一夥的!

  「我得幫鎧大哥!」

  王小沙心中焦急,眼珠急轉。

  冒頭是不可能冒頭的,自己上去就是白給,他雖然少年意氣,但還不至於莽到這種地步。

  那看來,自己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回去搬救兵!

  王小沙一咬牙,把心一橫,連跑帶滾退了下去,毫不猶豫騎上矮馬朝著來路飛馳,顧不上節省馬力,比追來時的速度還要快了幾分。

  ……

  「鐺!」

  劍鋒與彎刀砍在一起,兩股濃郁的刀氣爆發開來,一藍一黃,如同波濤和沙暴,四散衝擊,鏟飛大片沙塵,在兩人身邊的沙面上刮出一道道溝壑,又被流沙填補。

  沉重的力道順著昆羅的手臂傳導,昆羅猛地後退,順手一甩彎刀,借勢化解掉侵入體內的衝擊力,一擊即走,藏入密密麻麻的同夥之中。

  身邊都是敵人,鎧沒有後退卸力的時間,眼角瞥見數道寒芒閃動,頓時屏住一口氣,頂住這一次硬拼的威力,不顧體內被餘力震傷,猛地扭轉刀鋒,朝著左側掄去,將偷襲的三名沙匪連人帶武器全部拍到一邊,砸翻數個同夥。

  他沒有停歇,順勢矮身一滾,防止背後的破綻被抓住,正巧躲開了幾柄又從背後偷襲的手斧。

  翻了一圈,鎧半蹲在地,刀鋒橫掃,砍倒兩名舉起武器還未劈落的沙匪,搶先出手,千鈞一髮。

  鎧還是面無表情的冷漠樣子,在亂局中始終保持冷靜,可劇烈起伏的胸膛,以及短促的喘息,都證明他的狀態已經極其疲勞。

  這是今天之內的第三場戰鬥,又是敵我人數最懸殊、危險程度最高的絕境,鎧已經是強弩之末。

  他的動作仍舊矯捷,刀勢仍然沉重,可實際上早已肌肉酸軟,只覺得身體空空蕩蕩,每一絲力氣都是從骨子裡榨出來的潛能,完全是在強撐著不露出頹勢,可鎧也不知道,自己的意志力還能支持多久。

  「你的劍,比我想像得還要重,不愧為修羅之名。」

  昆羅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忽而在左忽而在右,飄忽不定,根本無法確定方位。

  鎧眼眸神采微沉,不喜歡回應,一邊應付著普通沙匪的圍攻,一邊戒備著昆羅的再次出手。

  這些沙匪雖然都是窮凶極惡的悍勇之輩,但單對單不是他這種超凡強者的對手,也只是靠著人數讓他難以招架,主要是牽制住他,以及消耗他的體力。

  唯獨昆羅,最有威脅性!

  昆羅是這支沙匪團伙的頭領,同樣也是一個超凡強者,即便是單對單,也不怕與鎧交鋒。

  更別說他還利用同夥作為掩護,打得相當猥瑣,讓鎧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警惕著他,稍有不慎就會吃虧受傷。


  昆羅變幻著方位,發出難以捉摸的冷笑,又帶著一絲裝模作樣的遺憾:

  「可惜了,你白天消耗太多體力,支撐不了太久了吧……呵呵,其實我本來想和你單挑,只是白白放著人數優勢不用,好像也太不智了點。」

  「……」

  「不說話,裝高手?你還在掙扎什麼呢,以為還有逃脫的機會嗎?早點放棄抵抗,也能少受一些罪。」

  「……」

  「還是說,你想等轉機?可是還會有什麼轉機呢,長城距離這裡那麼遠,莫非你指望大月村的民兵?嘿嘿,他們明哲保身,可不像願意保護你的樣子。說起來,他們根本不領你的情,真是一群現實的傢伙,不過也幸好他們把咱們趕走了,要是他們白天為了表示感謝,招待我們進村子休息,我們還不好動手呢,哪裡能抓住你這麼疲勞的機會。」

  昆羅喋喋不休,試圖擾亂鎧的心態。

  然而鎧充耳不聞,沒有絲毫分心,根本不會被這種垃圾話所影響。

  只是,孤立無援的形勢確不容樂觀。

  鎧不得不承認,目前找不到什麼轉機。

  即便捏碎了玉石環扣,也只是為了向花木蘭傳遞自己遭遇意外的訊息,他根本沒指望援兵,畢竟長城遠在天邊,遠水解不了近火。

  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只希望自己若是落在敵手,事後能有人來解救他。

  不過,鎧也不認為自己一定會栽在這裡,或許召喚魔鎧,就能成為轉機。

  只是……

  鎧默默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

  精神太過疲乏,魔鎧失控的機率太高了。

  雖然這些都是沙匪,死不足惜,但鎧不敢保證脫困後能第一時間壓制住魔鎧的凶性,若是不小心長期失控,闖入平民聚居地大開殺戒,那是他無法接受的事情。

  他還沒有絕對的信心壓制魔鎧的凶性,將其完全納入掌控。

  況且,魔鎧的威能也受制於自身體力,現在如此疲勞,未必就能完全發揮出魔鎧的威力,無法保證脫困。

  「還不到窮途末路……」

  鎧壓下情緒,重振精神,拖著疲憊的身軀,繼續揮舞沉重的巨劍。

  兩道彎月忽然從人群中彈出,半空斬落。

  刷!刷!

  鎧反應很快,藍光沿著刀刃涌動,迅疾抬手拉出鋒銳的刀光,朝天斬去。

  鐺!

  金屬嗡鳴劇震,兩柄彎刀與巨劍相撞,互相彈開了幾寸,又猛地加速劈在一起,濺起四散火星。

  不等進入角力,兩人的武器有默契般分開,忽地化作一片璀璨的刀光劍影。

  叮叮噹噹——

  眨眼間,鎧的刀鋒與昆羅的彎刀碰撞了不知道多少次,每一下都爆出火星,仿佛一閃即逝的煙花。

  兩人交手行雲流水,力與技完美融合,讓人目眩神迷,卻蘊含著極度的殺機,每一片清寒的刀光,都奔著彼此的要害而去。

  忽然間,昆羅嘴角一咧,露出陰森的笑意,不等鎧細想,他的雙刀猛地變招,交疊一絞,用刀身和刀鐔鎖住鎧的劍鋒。

  鎧用力一拔,一時間竟沒能把劍抽回來。

  與此同時,七八道鐵索驟然從沙匪群中甩出,精準纏住他的巨劍、手臂和小腿,赫然是準備多時。

  下一刻,所有鐵索猛地繃緊,朝著相反方向拉拽,鎧被定在原地,巨劍一下子脫手而出,被昆羅絞飛,旋轉著插在了十幾米外的地上。

  「得手了!」西羅爾大喜過望。

  一旦繳械了,目標就是沒牙的老虎,不足為懼!

  鎧感受著鐵索繃緊的力道,似乎試圖把他扯到半空,他的眼中頓時閃過陰霾,二話不說,迴旋之刃彈出,劃出一道弧光,瞬間砍翻了好幾個拉拽鐵索的沙匪。

  然而更多的敵人前仆後繼,抓住了鐵索,像拔河一樣往後拉。

  鐵索傳來的力道越來越強,鎧繃住身體,使勁抵抗,額頭青筋暴起,這是用力過猛的表現,可也慢慢頂不住了,幾乎動彈不得,在昆羅眼裡像是待宰羔羊。

  「看來你沒戲了,我要先從哪裡砍起呢?」

  昆羅耍著刀花,踱步上前,不懷好意地打量著鎧的四肢。


  「你可以試試……」

  鎧眼神冷冽,死死盯著昆羅,雖然受制於人,但渾身氣勢涌動,仿佛在醞釀著雷霆一擊。

  一時間,昆羅竟不敢上前,有些不安,總覺得好似有什麼陷阱,鎧就等著他靠過去。

  昆羅心念電轉,停下了腳步,大手一招,朝著四周的沙匪大喝:

  「都愣著幹什麼,有什麼匕首斧子短槍全給我扔,把他砸躺下為止!」

  反正鎧現在是個靶子,自己幹嘛湊過去冒險。

  昆羅不承認自己慫了,而是覺得求穩。

  號令落下,四周眾多沙匪紛紛抽出腰間的手斧或匕首,露出滿臉狠色。

  密集的破空聲驟起!

  嗖嗖嗖——

  無數寒光落下。

  「啊啊啊!」

  「我的手!」

  沙匪群中忽然爆發一連串慘叫聲。

  昆羅一驚,猛地回頭看去,只見二三十個沙匪撲通倒地,後背插著顫動不止的弩箭。

  有人偷襲?!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沙丘背面,再度潑灑出一蓬箭雨,劃破天際,朝著沙匪最密集的區域落去。

  時間仿佛凝滯了一瞬,半空中每一個鋒利的箭簇,皆反射著雪亮的月光。

  下一刻,時間恢復正常,鋒利的雨幕傾瀉而下!

  「快閃開!」

  眾多沙匪急忙分散,但還是有十來人被這一波箭雨咄咄咄釘在了地上。

  就在這時,鎧猛地暴起發難,趁著沙匪慌神躲避之際,握住鐵索用力一抽,將拔河的沙匪拽倒在地,接著繞開昆羅大步奔襲,撞飛攔路的沙匪,大手抓住插在地上的武器。

  緊接著,刀光一閃。

  鐵索紛紛斷裂,嘩啦掉落在地。

  「可惡,讓他脫困了,是什麼人在幫他?!」

  昆羅驚怒交加,沒想到形勢大好的時候,竟然突然有人橫插一槓。

  話音剛落,偷襲者翻過沙丘,沿著斜坡發起了衝鋒,露出了真容。

  一馬當先的領頭者,赫然便是王年。

  「大月村的民兵?!」

  西羅爾瞪大眼睛,滿臉詫異。

  這群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明明他故意和大月村拉開了一段距離,大月村的瞭望台不可能發現他們這邊的動靜。

  退一步說,即便大月村發現了動靜,路程可不短,就算派民兵過來,也根本來不及才對啊!

  除非……他們一直悄悄跟在後頭!

  不然他想不到別的解釋!

  一轉眼,王年率著一百來個民兵,悍然殺進沙匪群中,雖然數量比不上數百人的沙匪團伙,但衝鋒氣勢如虹,加上沙匪被打了個懵,一下子便鑿開沙匪的陣型,雙方混戰在了一起。

  王年手持鐵槍,左刺右掃,挑翻五六個沙匪,很快與鎧匯合到了一處,語氣鏗鏘:

  「鎧,我們來幫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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