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觀眾:「……」
漢服商家:「……」
啊,啊這。
其實雲想衣裳這一套是上襦下裙的簡單款式,並不流麗浮誇,而是端莊之至,也近日常的素麗常服。
偏於這一分這一秒這一時這一刻,它得幸近美人身,因而也如鍍了光施了障,讓人再難挪開視線。
原來,那美是最直接而震撼,一瞥即驚鴻,鋪天蓋地而來。
出場驚艷。
足尖輕點,那素衫孔雀綠的影子終是在秀台盡頭停了步。
對了觀眾的方向,晏歌唇角輕展,而後清淺一笑。
端方大雅,窈窕生姿。
是溫柔典麗的美人了。
眾人:「……」
因是秀場,交談不合時宜。現場的漢服女孩便用手機打了字,彼此用屏幕交流起來。
「!」
「!!!」
「雲想衣裳這是從哪裡找的PLMM???」
「這個PLMM怎麼看著還有點眼熟」
「這個妹妹我見過的!!!」
這句話一打在屏幕,其餘人便紛紛向發言人投去質詢視線。偏偏此時不能出聲交流,打出這行字的那人遂以手為筆,在二十四格鍵盤上飛快打起字來。
「《娛樂圈直播指南》,晏歌!」
「……」
秀場如戰場,戰場上,最難打莫過於頭陣。
頭陣已是不能更驚艷,再往下,雲想衣裳固然是鎖定了現場所有人的注意。
珠玉在前,其他商家再難逾越。因而愈是往後,觀眾便愈是意興闌珊。現場大半座席上,觀眾都開了手機刷起微博,在漢服節廣場的實時動態里津津樂道於雲想衣裳里晏歌的走秀。
有人指路了晏歌微博:晏小歌。
有人指路了綜藝節目:《娛樂圈直播指南》。
瞬間引來馬克無數。
不意出此變故,其餘漢服商家心頭固然是心頭滴血,然而花了錢出了走秀費用,再心頭滴血也得笑著走下去。
搜索破了熱度,就在當天上午,晏歌隨著漢服文化節和雲想衣裳工作室一起上了熱搜。
@美人兮遲暮:【當時我看節目的時候就覺得晏歌超級適合漢服那掛了!果然!![色][色][色]】
@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啊啊啊啊啊為什麼這件漢服看起來那麼普通卻被她穿得那麼漂亮???請問是哪家店我也想搞一件!!!】
@逢考必勝回復@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我也[。】
@TIMId回復@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我也】
@宇宙刑警露露子V回復@秋天的第一杯奶茶:【雖然知道自己穿就是買家秀,但還是算我1個】
走秀達到甚至遠超了預期,作為雲想衣裳工作室的老闆,申藍當然是最高興不過了。等中午休息時分,申藍給電商那邊發了上貨的消息,便組了局,請晏歌在內的所有工作室人員一起吃飯。
然而從申藍發消息到開車去餐廳,還沒到第一個紅綠燈,電商那裡的負責人就打來電話了,「申總,貨,貨它……」
一聽電商要說的事和貨有關,申藍當即提了三分精神,把車靠路邊停了,這才仔細地問:「貨怎麼了?」
上氣不接下氣地喘了兩口氣,電商接著道:「貨,貨賣光了!」
申藍:「……」
申藍一笑:「『本真』賣完了?賣完那就再補啊,安排下工廠和電商公司的加班加產。」
「本真」系列便是雲想衣裳工作室參與走秀的系列漢服,而,不到一分鐘之前,申藍才通知電商運營人員上貨。
對於「本真」剛上架就賣空的消息,申藍雖也驚訝,但遠沒有到電商公司負責人的程度。
畢竟,在申藍看來,「本真」系列在走秀環節博了媒體和觀眾的矚目,後來又上了微博熱搜第一,有這樣大的純天然流量做GG,一分鐘賣空並不誇張。
最關鍵的是,保守起見,「本真」的成衣並不多,只有五百件。
賣空誠然很好,但並不算非常誇張。
然而電商公司負責人卻是一徑否認了:「不,不是,申總,不只是『本真』!」
申藍眉結稍皺,「……不只是『本真』?」
電話那頭,電商公司負責人的無措近乎要衝出音量來:「不只是『本真』!申總,我們店鋪里所有貨……所有貨都賣空了!」
申藍:「……」
默了默,申藍開口:「所有衣服?」
「是,所有衣服。」
「那先付訂金的……?」
「都拍了上萬件!」也不知是激動的還是訝異的,抑或是二者皆而有之,負責人的音量非常高:「根本來不及做!!!」
申藍:「……」
「……現在能拍的都被拍沒了。」負責人語速很快:「首飾、鞋子、配件、香水……咱們店裡所有能拍的東西全都售空下架了。……哦對了,申總,那個展示工作室實景的99999元非賣勿拍連結也被二十七個人誤拍了。」
申藍:「……」
申藍沉默了。
說實話,在最初定下晏歌來走開場時,她隱約便有種自信,覺得這小姑娘穿著她家衣服的模樣百分之一百能帶來流量。
雖然,但是。
這未免……
然申藍畢竟是工作室的leader,震驚之餘,還是要提出解決辦法。
電商那邊能發貨的要先發掉,不能發貨的讓客服聯繫顧客解釋說明;此外申藍聯繫了工廠方面,讓對方先招一批小時工裁縫,加班加點把這批給做掉,後面具體要不要再招常工則再看。
掛斷了電話,申藍開始考慮另一個問題。
她確定以及肯定了一件事情。
要跟晏歌簽長約。
……
文化節走秀圓滿結束,就在京郊一家餐廳飯桌上,申藍向晏歌提了長期合作的想法。
晏歌從前買過雲想衣裳的衣服,對雲家觀感很好。這一次甲乙方身份轉換,觀感同樣如此。
晏歌無異議,塵埃便落定。
因導演餘裕事先在群里通知了,《直播指南》第二期要去千里之外的江南徽州,周六當晚便要集合出發。因而從文化節回來,稍作休整,傍晚時晏歌便乘車去了機場。
是時五點剛過,而下班放學的時間節點將至,高架上車流變得密集。趕在晚高峰前,那台奧迪A8把晏歌送到了機場。
遠沒到航站樓,晏歌遙遙便瞧見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牆。隔窗而望,那些人中大半手裡是拿著各色的燈牌和手幅,她愛豆的最多,也有拿的是顧如歸與毛可意的——
她眼一晃,似還看到了自己的。
應該是錯覺,她想。
一目了然,這一批是直播節目各嘉賓的粉絲。
人群緻密,航站樓通往出發大廳的門前幾乎全是人,開車過去難免危險。司機楊師傅見了這情狀,便提了要將晏歌送過人群,送到安檢口。
下車步行不遠,加之在場粉絲並不是沖她而來,因而晏歌直言了不用,但說了謝謝。
小姑娘年紀小,卻是僱主無誤。因而晏歌拒絕,楊師傅也沒有再堅持,唯和煦地應,「好的,小姐。」
晏歌抬手,開車門後,裙幅輕拂,足尖落地。
動作舒展,言語溫文。嬌養在豪門,明明是正經八百的千金大小姐,卻沒有一分半點的驕矜氣質。
舉手投足,寫的都是教養二字。
儘管受僱才一月余,對這僱主家的小姐,司機楊師傅卻很是欣賞。
在想想放學回家就窩家裡開黑上分的自家女兒,楊師傅:「……」
誰還不是個心累的老父親。
按晏歌的想法,那些粉絲都是衝著她愛豆和其他嘉賓去的,所以她從他們中間穿過去,應當不會引起過多的注意。
這樣想著,她護住隨身的貝殼包,意圖從人群中穿行過去。
那些粉絲本也不是無理取鬧,守在這兒也就為了看愛豆一眼,只是人多了,聚又聚在了一塊兒,想不造成擁堵都很難。因而一時半會間,才造成了這般的局面。
這會兒看到了有路人過來,大家很配合地讓了條小道出來。自然而然,偏首往來人方向望去——
見她著了半袖的上衫,百褶的裙子,天青的底如瓷器寫意在衣,收腰,纖極,不盈一握。一套的式樣典麗,顏色溫柔。
自那袖口處,一節小臂伸出了,挽了玉鐲,皓腕如凝霜雪。
再往上,是張姣好美人面。螓首微垂,五官亦如蕊珠星子攏在將綻未綻的兩瓣,若現,而又若隱。
眾人:「……」
沒有察覺兩旁的視線,晏歌微微垂首,宛如路人般地走過。
一步,兩步,三步。
人群中忽然有人朗聲,「是晏歌!」「晏小歌!!!」
這一聲出,才如喚醒了眾人神識,原本為真路人讓出來的路立時封堵住了,而假路人晏歌被團團圍住。
出於從眾心理,其中有人隨大流堵過去,其實根本不明情況,此時還在左顧右盼地找人:「晏歌在哪裡???」
有好心人做好事不留名地指出了:「在那裡,就穿藍衣服的那一個。」
「臥槽好美,怎麼感覺比毛可意好看多了。」
「你小聲億點,當心被她家粉絲聽見現場出警,到時候我可不會救你。」
「……」
晏歌:「……」
沒有想過自己會被堵住,然而前後左右都是人,出去無路,她就這麼被阻在了人群中間。
人一圍過來,常規操作就是舉著手機一通拍了。
然後是接二連三的問題。
「晏歌晏歌,現場跟容老師搭檔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特別好?!」
提問的這位顯然是容綽粉絲。
晏歌聞言稍怔。
感覺怎麼樣?
他是她的愛豆,她是他的粉絲。
作為粉絲,能夠和愛豆組隊搭檔,感覺當然是很好的。
因而晏歌點了頭。
又有人問了:「這期節目是去哪裡啊?能不能說下這次的主題?」
直播節目的最大賣點就是實時性和不確定性,也因如此,在最初簽訂合同時,啟悅天華在條款里明文規定了對外保密,不能提前泄露節目組的主題與策劃。是而,這個問題,晏歌沒有回答。
是時有一波女孩子千辛萬苦擠到了前頭,打頭陣的女孩子當即興奮地啊了兩聲,一副見到同好的激動難掩,「晏小歌,雲想衣裳『本真』系列真的太好看了!!!」
這是為漢服文化節而來的。
隨著她說話,手裡不時還晃著印著晏歌的手幅:正是文化節上晏歌著「本真」時模樣,襦裙落落,孔雀綠沉。
對著那條印有自己的手幅,晏歌稍怔了下:原來剛才不是她眼錯。
反應過來,晏歌仰首對她笑了笑,婉如春風:「我也覺得。」
然在那激動出聲的女孩身旁,另一同樣舉著晏歌手幅的女孩便不甚贊同地道:「明明是晏小歌穿得好看好嘛。」
「嗯嗯,也是。」那女孩立刻照單全收立行立改:「我要是長這樣,我就是套個麻袋都好看。」
又有女孩認真矯正補充,「人和衣服都好看。」
「人和衣服相得益彰。」
「人比硬照好看多了。」
說到這裡,女孩子們便想起了什麼,轉而問晏歌,「晏小歌,《出道吧202》現在開始報名了,你有沒有參加的打算?」
「你出道我就買奶!」
晏歌:「……」
熱情不減,前面堵的人不散,後面聚的人則越來越多。正是七月中旬,北京城最炎熱的時候,雖時已是日落黃昏,天氣卻燥熱依舊。
況是人群里外三層地圍著,別說是人,連風都吹不進去。
密壓壓的不透氣。
問題一個接一個地拋出,四面八方都是人影,五花八門都是聲音。
發聲的瞬間,聲音立時便如一顆水珠,融入了無盡的洪流裡面。
無法被聽見。
……
卡宴至深而低調,下高架駛向機場離港平台,光線微暗,塵埃上下飛舞勾畫出光的通路,亦輕易繪出男人側臉。從額鼻至唇的一線,是如天工造物般的無可挑剔,骨相精緻完美。
眼波是平的,似沉潭靜水,任春深而無波瀾。
雙腿交折而落座,純黑的襯衫長褲,一色如與那暗融在了一起般的,和諧疏懶,卻透著難掩的氣場。
抿唇,容綽目光向前。因而遙遙,那裡外圍了若干層的人牆便映在了眼。
那些橫幅或燈牌倒是清楚,只其中圍著的人是誰——卻看不出。
靜靜中,他的聲音撂下來,「停車。」
司機亦看到了車窗外的場景,會了意,也沒問話,徑直下了車,拽了圍觀群眾問了個仔細:……哦,原是被容少上次送回家的小姑娘。
問清了是誰,司機便上車去跟人匯報了:「容少,是之前被您送回家的那個小姑娘。他們把她圍住……」
話還沒說完呢,「啪」一聲,車門都被關上了。
司機:「……」
行吧。
這時候里圈的人忙不迭地提著問,中間的人拼了命地想往裡頭擠,外圈的人心知是擠不進了,索性踮起了腳尖,試圖能站得更高些。
一位站在最外圈的女孩正要踮腳時分,被身後疏淡聲息打斷了。
是男聲說:「讓一讓。」
女孩踮腳的動作便停了。
第一反應是,這男人聲音好蘇。
微低,很輕,像風與羽毛的輕飄。
第二反應是……
這男人聲音好熟。
像是在哪裡聽過的。
這般想著,女孩子往身側讓了讓,無意亦無心地,她抬起了眼瞼。
也讓對方的身形落了眼睛。
暮光如火成焰,立在逆光處是頎長的影。而晝色照耀在他深色的上衣,袖扣未扣,鬆散懶漫地散開了,反射著金屬的光澤冷冰。
領口未散,往上漫了一節脖頸,匿了光影,也灼了人眼。
原是那般氣場,慵懶獨立,像雄獅閒庭信步在草原——
天生是,難馴野性。
那臉容映在眼底的瞬時,女孩子便怔在了原地,囁嚅了唇,心底的震驚壓制了全數的情緒,在現場的吵鬧喧囂里卻發不出太大聲音,「容,容……」
眸側而過,容綽瞟她一眼,如無特別情緒,眼色疏淡。
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那一種疏淡。
只一眼,女孩子自覺而不自覺地噤了聲息。
此時日落金邊,人頭攢動,晏歌身量本就不高,此時展目去望,入目盡數是密匝匝的人,從里望不到外。
人擠著人,氛圍無疑是窒悶到了極致。蟲聲黏在風聲里,而暑熱不散,被包圍在擁堵的人群中,問題重重,晏歌自覺透不過氣來。
「晏歌……」
「晏歌……」
一聲聲,眩暈而焦灼。
卻被驀然的一聲所阻斷。
「晏歌。」
有聲如山霧般地落,似筆墨山水,淡到了極致,初聽聞時,只讓人疑心那是一種錯覺。
但是,不是。
因她仰眸,撞見同樣一雙淡靜眼,而聲音的主人獨立在三尺外,正看著她。
於那如潮的人海之中,他看著她。
「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