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要去吃樓下的紅豆餅和紅豆糊,兩個人就手挽著手進了電梯。小手被攥在掌心,有什麼東西觸感冷硬地硌在掌心——容綽低眉瞟一眼,是枚小戒指,戴在左手小指上。
對他的視線晏歌有所察覺,索性揚了手,大大方方地跟男人分享起戒指來由:「哥哥送我的。」
哥哥是教授更是科學家,是講究科學和實用的人,當然不會平白無故地送她戒指。所以這枚戒指也不是一般的戒指,而是和全國報警系統聯網的:可以實現定位追蹤和聲控報警,很方便。
容綽就在旁聽著,也不發表什麼意見。
定位追蹤。
聲控報警。
她那哥哥送這戒指的目的何在,又是在防誰,簡直一目了然。
那邊人還處於跟男票分享哥哥禮物的快樂中呢,說的正在興頭上,想起什麼,還神秘兮兮要跟他演示一下其他功能。她沉著一張臉,嚴肅道:「拔劍。」
就聽「咻」的一聲,一柄極迷你的劍從戒指疊層彈出,刀鋒在電梯間光照下反射銳利冷光。
「……」
拔劍那位還覺得自己圓了武林大俠夢是個酷girl,邊介紹道,說哥哥說了,別看它小,但是它用了特殊的合金材料做成的,硬度很高,也很尖銳,必要時可以刺破人的大動脈血管。
「……」
人家很高興地介紹著科學家哥哥的發明創造,根本就沒意識到這話里話外,在男人聽來,透露著極大的惡意。
這是科學家哥哥在敲山震虎。
今天你不遵守晏河容界,明天就在你墳頭蹦迪。
沒法在你墳頭蹦迪,也能對你連夜出警。
很好,很不錯。
晏歌才做完了產品簡介,這會兒興致褪了些,莫名就覺得電梯裡溫度下沉幾度,再看身邊的男人臉色緊繃,絲毫沒有被她的快樂打動:「……」
心念電轉,她很快意識到了原因。
然後眨了眨眼。
「這個只是用來防身的……不是用來防你的。」
容綽應了聲,神態寡淡:也就是沒信的意思。
也知道凡事先來後到,她前十八年的人生里,他不在,但她那個哥哥卻無時無刻地陪著。份量幾何,不言而喻。
他要真計較這個,他的小女朋友就該為難了。
見他沉默不語,晏歌就拽著人衣袖搖搖,信誓旦旦的:「你信我。」
容綽眉目偏轉向她,唇一彎:「我信了。」
他裝的。
而後電梯叮一聲響,樓層就到了,話題也自然轉移開了。兩個戴著口罩的人挽手走入了紅豆燒餅店,這時候店裡人不多,有堂食的座位。晏歌就牽著男人走到了最後排隱蔽的位置,她先沒坐,而是自覺拿了餐巾紙,在桌椅上仔仔細細擦幾遍。再取出七十五度的酒精噴霧,噴了再擦,反覆幾次,表示恭迎容小公舉鑾駕。
容綽眼風一掃,坐定了。
然後兩個人點了一個紅豆燒餅,一碗紅豆糊糊。紅豆燒餅是現烤的,紅豆糊也是現煮,都熱且燙。端上桌來,在冷氣很足的店內熱霧揚起。
餅和糊糊都一點未動呢,但這會兒兩個人相對而坐,在晨光里共享一塊餅餅一碗糊糊,很有點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意思。唇角也止不住往上翹翹。
嗯。
有情飲水飽,有情恰餅好。
……
「老先生,這就是雲珠國際。」
黑色系奧迪停靠路邊,車窗徐徐降落,江世應目光向著高層建築,邊聽著身旁的管家說話:「六少新買的一套房就在這裡,除去公攤面積,一共113個平方。不過這套房買下不久就轉贈給了晏歌小姐,現在也掛在晏歌小姐名下。」
江老先生聽著這話,半白的眉就蹙了蹙,「113個平方?」
管家確認:「是的。」
老先生眉頭就皺得更緊了。
113個平方,據說是老六給寶貝崽買的房子。
房倒是買得挺早。
但是太小了。
買來給寶貝崽住的房子,怎麼也不買大一點。寶貝崽跟著親爹的時候還住在清漪園區的別墅裡頭,上下兩層小一千平,現在跟壞崽在一起,消費直線降級,住進了113平的房裡。
望著那聳入雲中的高層,老先生眉目不善。
人家都是金屋藏嬌,他倒好,整了個小屋藏寶貝崽。
也不知道寶貝崽跟著壞崽受委屈了沒有。
江世應夫妻是極其溫柔敦厚的那類老人家,從未苛待過兩個兒媳,對著女婿倒要挑剔些——然也在正常範圍內,絕非吹毛求疵的刻薄人。
江家不曾苛待,甚至可說是分外厚待過門媳婦,家族企業的股權,不動產的名字,都是嫁者有份,並不拿媳婦當本家的外人。對著這內心已認定的外孫媳婦,老先生內心也是同樣態度。
也因如此,對百平房子的事情,江老先生心裡很有芥蒂。覺得壞崽此舉扣扣搜搜,有些丟江家顏面。
九月里北京,秋老虎還盛行著。七八時日頭高了,太陽從穹頂鋪天蓋地灑下。管家怕老先生曬著了,畢竟八旬高齡,冷熱交替容易生病,便好心提示道,說雖然這是六少給晏歌小姐買的房子,但並不常住,晏歌小姐現在還是住學校和清漪園那裡住得多——所以,他們應該可以先回去了。
管家話方畢,就見一雙人影挽著手出來了。當中的男人身姿挺拔,襯著一旁香檳銀裙的女孩身量小小的,一眼即知是誰與誰。
管家:「……」
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
人都出來了,這一時半刻的當然也就不急著走了。老先生示意司機跟著開過去,也跟到了一個燒餅店門口。是街邊小店,吊頂的電風扇積了灰,地板磚看著也油膩膩的。店門口牌子上寫著店名,因為年久緣故,「燒」字掉了一半:紅豆火餅店。
江世應:「……」
老闆是個中年男人,上身就搭著件白背心,頭上扎著個毛巾,正熱火朝天地擀著面做著餅。不時有汗順臉龐滑落,就直接從旁邊掛鉤上拿了毛巾擦手,末了手也不洗,接著就去擀麵去了。
管家坐在一旁,親眼目睹著老先生面色漸沉下去。心裡瞭然原因,某種程度上也挺能理解。
不說什麼高級餐廳吧,就是放在北京城街邊小店裡,這個店的環境衛生都是十分堪憂的。
北京城,大帝都。普通小店都捯飭得可敞亮可乾淨了,哪像這,那風扇葉都不知道多久沒洗了,積的灰就跟冬天雪地里一樣厚,那空調都發黃了,還有地板磚,這裡一塊不明黑色物體,那裡一塊不明黃色污漬的。老闆就穿著個背心在那擀麵,頭上冒著油還冒著汗——管家暗自咋舌。
這別說是老先生了,連他都不會來的。
還有些話不適宜說出口,就擱心裡頭想著:這六少也是奇怪,未來要繼承江家的人,手上還養著個投資集團,不說帶人去什麼均幾千上萬的地方吃飯吧,也不至於來這兒啊?
這時候管家看見老爺子頗為不悅,也不敢催,更不敢發話,就暗自在那瞅著。而後就見人小姑娘家家認真仔細地把桌椅擦好了,用酒精消毒了,再示意男人去坐——是知道他有嚴重潔癖,已經提前替他考慮了呢。
管家不由在心中嘆:真乖巧真討喜一姑娘家。
可惜名花有主,不然讓自家小崽子認識認識,否則能娶到家裡多好。
管家在心中暗想的這一時,那廂江世應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他就帶她來這種地方吃早飯?
此時那單穿了個背心的中年老闆已經將那二人的早飯端上來,江老先生也定睛一看:就一碗紅豆糊糊,一塊紅豆餅餅。
江世應眉結擰得更深。
怎麼就一碗糊,一塊餅?
這麼點東西,寶貝崽吃得飽嗎?
正當老先生這般想著的時候,就見女孩子拿了一隻小碗過來,把糊糊往小碗裡舀滿了,又掰了小半塊的紅豆餅餅,然後把小碗和小半塊餅餅放到自己這邊,把大碗和大半塊餅餅放到男人面前。
儼然是孔融讓梨的意思。
江老先生,瞳孔地震。
就這麼一碗糊,一塊餅,還分了一大半出去?
這樣一來,江老先生不免對女孩子對面那位怒目而視起來。
就不能多點一碗糊,一塊餅嗎?
非要搶寶貝崽碗裡的吃?
小家子氣!
……
而在店裡,等那紅豆糊紅豆餅被分配好了,容綽也開腔問:「不多來一份?」
晏歌搖搖頭。
她就是因為吃不掉一份才帶他來的。
當然也有這裡的紅豆餡很正宗的原因。
等到結帳的時候,他要付錢,不過被她搶了先,拍拍肩膀,意思大家都是一起睡過覺的親密同志了,不用那麼客氣。容綽也不搶,唇角噙著點笑,任由她去了。
紅豆餅十塊,紅豆糊五塊。
「支付寶收款,十五元。」
那付款動作映在眼帘,付款語音也落在耳里,直至那二人身影消失在紅豆火餅店,而管家去了趟餅店,回來給老先生匯報,說小姑娘是常客,就愛吃這家的餅和糊,江老先生才再度開腔,「劉哲。」
被叫到名,管家應:「老先生。」
「今天開始,這家店被我承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