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氣息是……」
「臨安城發生了什麼？」
距離臨安城數十里之外的一處群山當中，正在追逐著蜂群機器人的小青在感受到異樣的氣息之後，陡然停了下來。
她回過頭，看著那籠罩在整個臨安城之上的陰雲，眉頭緊皺，擰成了「川」字，一股濃郁的不安湧上了心頭。
「不對，這股妖氣，是……」突然，小青細細的感知之後，瞳孔猛地收縮了起來，成了針眼大小，隨後毫不猶豫的就放棄了追逐著的蜂群機器人，向著臨安城急速趕去。
「姐姐，等我！一定要等我！」
在這世間，小青最為看重，便只有白素貞一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這是……化蛟？幸好發現的早，否則讓這孽畜再繼續逍遙下去的話，以後再想捉拿就麻煩了。」
雖然有著層層陰雲的遮蔽，但這些在法海的眼裡，都跟不存在一般，第三隻眼使得他看到了此時的許仙，以及許仙身前的巨蟒。
他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那巨蟒頭部兩側的異物，但是他的臉色依然冷若寒霜，不僅沒有任何回緩的趨勢，並且還陰沉的欲要滴下水滴。
雖然說白素貞已經快要化蛟，但在他的眼裡，只要是妖，就是孽畜。
即便是擁有著龍之血脈，亦是如此。
「怪不得在現出真身的時候，能夠引動如此這般天地異象。」法海仰頭，看向天穹之上的鉛雲，輕聲呢喃著。
正所謂雲從龍，風從虎，對於眼前天穹之上發生的這一切，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突然。
轟隆隆——！
天地之間，雷聲爆響，一道驚天動地的霹靂，陡然之間從遍布陰雲的天際划過，照亮了昏暗的天穹，讓整個西湖畔都短暫的通明了起來。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下來
「簌~簌~」
鱗片與蘆葦叢摩擦，演奏出一曲沙啞哀悼的樂章，白素貞深紅色的蛇瞳之中，清晰的倒映出了許仙的一舉一動，甚至於臉上情緒細微之處，都一清二楚。
此刻，哀莫大於心死。
在這一刻，在許仙那粗重的喘息聲當中，在那張臉上極其驚恐之色、踉蹌的後退，以及那幾聲微弱的、不成調的嗚咽。
紛紛化作了一柄千鍛利刃，狠狠的刺入到了她的心臟當中，然後徹底的將那砰砰跳躍著的心臟絞碎開來。
「小……青你……」這個在雷光下映照的如同小山一般的巨物，發出了幾道悽慘至極的嗚咽聲，猩紅的雙瞳之中有著水霧開始匯聚，凝成了晶瑩的水滴。
但這種嗚咽聲落在許仙的耳朵里，卻變成了攝魂奪魄的嘶吼聲。
許仙雙腿無助的在倒伏的蘆葦上抽動著，卻難以移動分毫，他的眸光劇烈閃爍著，驚恐的捂住嘴巴，讓自己發不出聲音。
因為他突然發現了一件事，產生了一個極其恐怖的想法。
在極度的恐懼之下，他的感官被放大了數倍，思維也是異常的迅捷，這巨蟒的聲線，細聽之下，竟然感覺有些熟悉。
就像是和一個人處久了，即便隔著數十米，看不清面孔的情況下，單單憑藉對方的走路姿勢就可以判斷出來來者是誰。
並且，如果是這蛇妖將白素貞吞了的話，那這巨蟒為何還沒有將他吞下？他可不會認為這種巨蟒會挑食。
所以，只剩下一個可能，那就是眼前的這條蛇妖，就是他的娘子，即白素貞。
可是……
可是白素貞怎麼會是一條蛇妖呢？
許仙瘋狂的搖了搖頭，他不能接受這個答案，也不願意接受這個答案，認為他現在只是在做夢而已，想要儘快的從這個夢中清醒過來。
「不願意接受嗎？」碩大如同常人拳頭大小的淚珠，滴答滴答的砸落在了倒伏的蘆葦叢中，使得那些蘆葦叢泛著氤氳的綠色光澤，如同惡鬼一般吞噬著這滴淚珠。
白素貞愣住了，愣在了原地，仍有雷光閃爍，此刻的世界，在她的眼中已經完全失去了顏色。
只剩下黑白之色，如同老電視機一般。
雖然早在此刻之前，白素貞對於眼前發生著的這一幕，就已經有所預料，因為換位思考的來說，即便換做是她，也會難以接受自己的另一半，是除了人族之外的異族。
但想像是想像，現實是現實。
兩者之間根本就不可能同日而語，更何況換為思考，白素貞一個千年蛇妖，根本就難以與一個凡俗之人感同身受。
「許仙，許宣，許仙……呵呵……」白素貞看著下方那如同螞蟻一般的許仙，眼前突然浮現了一道截然不同的身影，在笑著對她揮手，然後如同盛夏之中的雪花一般急速消融開來，她忍不住想起了小青之前說過的話：
「小青，你說對了，許宣是許仙，但許仙永遠都不可能是許宣，哈哈哈……」
白素貞仰起頭，悽慘的笑了起來，儘量不讓雙眸之中的淚水滴落。
在其身後，一條恍若古木參天、歷經百年風霜的巨尾，肆意地狂舞，完全超脫了她意志的束縛。
在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驅動下，尾巴橫掃過空氣，爆發出震耳欲聾、撕裂空間的轟鳴，仿佛連虛空都要為之顫抖。
駭人聽聞！毛骨悚然！
即便是那經過千錘百鍊、堅不可摧的精鋼，在面對這股鐵尾所蘊含的毀天滅地之力時，恐怕也會如薄紙般脆弱，瞬間崩潰瓦解，化為齏粉。
這股力量，根本就不是普通千年蛇妖所能擁有的力量，反而更像是一條擁有著近千年修為的蛟龍。
其中最為重要的佐證，就是這條巨蟒身上的鱗片，在雷光熠熠的映照之下，閃爍著奇異非凡的白玉光澤，其表面光滑如鏡，竟無一絲一毫的瑕疵與凹痕。
完美無瑕得令人嘆為觀止。
就連法海，也不得不嘖嘖稱奇了起來，在這個時代，他沒有想到，竟然還能碰到這樣如此痴情的蛇妖。
竟然為了凡俗之中的戀情，甘願放棄那一千多年的修為，還有化為蛟龍的機會。
不明白。
法海實在是想不明白。
白素貞那如同一座房屋大小的白玉蛇頭緩緩升高，越過了層層厚重的濃霧，看到了遠處的那在狂風下不斷搖擺著的燈火。
那是她的家，或者更為準確的來說，那是她曾經的家。
而在今天之後，她就失去了那個家，該重新回到山林之中修煉了。
此時白素貞的內心雖然痛苦到了極致，但是在她下定決心離開這個地方的時候，不知道因為什麼，她感受到的不僅不是更加猛烈的痛苦，反而有著一絲解脫的意味蘊藏在其中。
奇怪，甚是奇怪。
然而，就在這道念頭出現的一瞬間，白素貞那夾雜著複雜情感的雙眸，陡然之間就變得清澈了起來。
僅僅只是一瞬，便恢復了正常。
天穹之上。
「涉及到情情愛愛的事情，就是麻煩。」觀世音在感受到白素貞那特殊的情緒波動的一瞬間，就選擇了出手安撫。
至於因為什麼，那是因為劇情所需。
觀世音不是制定這個劇本之人，而只是一個執行者，一個維護者，祂要做的就是防止「主角」的思維走上歧路。
就例如白素貞之前心中浮現的那道念頭。
觀世音知道，同時也很明白，許宣和許仙兩者，已經完全不是同一個人，畢竟輪迴可不是過家家那麼簡單。
就如同那在西天桀驁不馴的金蟬子，在輪迴十多次之後，再加上九九八十一難的取經之旅，不也在一路挫折之下，變成了溫文爾雅的唐僧哥哥？唐僧御弟？
之前的桀驁不馴，早就隨著輪迴煙消雲散。
就連具有深厚跟腳的金蟬子都會落得如此下場，更何況是根本就沒有任何跟腳、後台的許宣？
而情和愛，都是世間兩種極為特殊的力量，可以成為強者的軟肋，同時也可以成為一名強者變強的源泉。
白素貞之前的表現，便是如此情況。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沈府，地下密室。
「狠！這群神佛下手還真狠！」沈百鍊坐在空椅上，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通過神之眼，對於白素貞的異常表現，以及觀世音的所作所為，自然都看在了眼裡。
早在今天之前，他對於神佛，就已經有所防備。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這漫天神佛掌控劇本的手段，竟然是依靠操控他人的思想，就連一道異樣、會影響劇情發展的念頭，都會被直接篡改。
這種手段，就有些可怕了，防不勝防。
甚至於沈百鍊開始懷疑了起來，這白素貞的誕生，恐怕都不是那麼簡單而已，而且其他版本的白蛇傳，恐怕也是那漫天神佛設計出來的一個個劇本。
只不過，其中最好的一版，就是現如今這一版。
而一個大致劇情，對應著多個劇本，這個對於導演來說，在開始拍攝的初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有時甚至於一個劇本會被打磨修改上百次。
不過忌憚歸忌憚，這種手段，還不至於將沈百鍊嚇得不敢露頭，畢竟被強制的篡改思想，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種負面狀態。
並且，這種手段，也可以稱得上是神祇的一種標配手段。
只要是負面狀態，便可以用【如影隨形】的被動解決掉。
至於沈百鍊為何如此自信，那完全是因為就連【神之眼】技能都如此強勢，那能收束時間線的【如影隨形】的強度，絕對不會低於【神之眼】。
從功能性上而言，兩者之間並沒有很大的差別。
但強度上，一定存在著天差地別。
畢竟，就連神祇之間，也有著強弱之分，土地神在那觀世音面前，也僅僅只能稱得上是小老兒。
「雖然不清楚原本的劇情到底是什麼，但現在應該到了我出手的時間。」沈百鍊站起身來，開始疏鬆起了筋骨。
現在，許仙已經看清了白素貞的真面具，接下來的，按照法海的性格來說，面對妖孽的時候，不會選擇一直充當一個旁觀者。
而不論在哪一版的白蛇傳當中，這個時候都不應當是法海出手的時候。
所以，必然會有人出手阻止法海趁白素貞痛，要白素貞的命，這個「人」可能是觀世音，也有可能是劇情所需。
但不論是何人出手，沈百鍊都要幫幫場子，蹭取一份功德之力。
西湖畔、蘆葦叢。
如同羊脂玉一般的厚重鱗片伴隨著呼吸開合起落，在雷光下閃爍著寒光，層層扣合，在這無人的角落之中響起了金鐵之聲，雙眼呈現了刺目的紅色，在這昏暗的天氣當中如同兩盞被點亮的燈籠。
在這個肉身之中，隱藏著可怕的肌肉力量，緩緩發力，牽動這條近百米長的巨蟒蜿蜒前行。
白素貞走了，她選擇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她選擇遠遁而去，儘管已經悲傷到了極點，可是她並沒有將怒火發泄到了許仙的身上。
因為她明白了，她想明白了一切，原來這一切，都僅僅只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
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一段姻緣起源於白素貞那如同天仙下凡的容貌，結束於她的蛇妖真身。
可是，這也是她化形之後的結果，並不是有意而為之。
不過，白素貞已經不想想太多了，她只想拖著疲憊的身軀儘快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別，別……別走……」到真的快要失去的時候，許仙看著那逐漸遠去的白色巨蟒，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情真意切的悔意。
他痛恨自己，為什麼要如此懦弱，為什麼要後退，為什麼要如此傷害白素貞……
許仙踉蹌的想要站起來，可是腎上腺素已經褪下，他的力氣更是因為重度失血而近乎流失一空，努力了許久，仍然是毫無起色。
白素貞聽到後方的聲音，也只是頓了一下，此刻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徹底清醒了過來，亦或者只是一時衝動。
但總的來說，她需要找個地方靜靜，冷靜下來好好的思考一下這件事的後續發展。
遠處。
「看來已經完全被那蛇妖迷了心智，都到了這個時候，仍然死不悔改。」法海看到這一切，本就冰冷的面孔，此刻愈發的陰冷了起來。
他心念微微一動，靜止不動的扁舟立刻就開始動了起來，加速向著白素貞所在的方向駛去。
既然這種方法不管用，那就換一種更加能夠聽得進去話的方法。
突然。
唰！
法海猛然一個踉蹌，瀟灑之色全無，等他抬起頭一細看的時候，卻突然發現那扁舟不知何故就停了下來，絲毫動彈不得。
「多日不見，如隔多秋。」一道熟悉的聲音倏然傳進了法海的耳朵里，在濃霧之中有著一道欣然的身姿若隱若現：
「法海大師，好久不見啊！」
霎時間。
法海在看清那個人影之後，他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了起來，手掌也悄悄伸向了被系掛在腰上的紫金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