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早讀,6歲上的學。」
「也沒有跳級。」
「我也不知道。」
換了個新環境,傅明灼又被當成稀罕物,周遭圍滿了人,她不厭其煩地又一次解釋自己為什麼長得像個小學生卻上了高中。
有調皮點的男生逗她玩:「我不信,你把身份證拿出來給我看看我就信你。」
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了,這傅明灼就不太高興了。
母愛爆棚的女同學立馬哄她:「我們信,灼灼別理他。」
倪名決遠遠站在擁擠人群之外,叫她:「傅明決。」
傅明灼在同學們的熱烈關切中抽空看他一眼,但沒理他。
倪名決再次叫她:「傅明決。」
傅明灼瞪大了眼睛,左右看了看,不太確定地指指自己:「你叫我?」
不然呢?倪名決不搭腔。
傅明灼糾正:「可我叫傅明灼。」
倪名決:「……」
聽口音,徐忠亮應該是廣東人。
所以決灼間歇性不分。
隨便她叫什麼吧。反正是徐忠亮轉達錯誤,倪名決並不為自己叫錯名字感到抱歉,直奔主題:「跟我去趟辦公室。」
傅明灼哪能隨便被帶走,當然要問個理由:「為什麼?」
「老師叫。」倪名決言簡意賅。
傅明灼不動。
不信他。
倪名決等她兩秒,沒等到她有反應,他輕哂一聲,自顧自走掉了。
這下傅明灼信了。
剛走出走到教室外頭,兩人被一個體型龐大的男生攔住去路。
男生滿目悲戚,痛心疾首地猛拍自己粗壯的大腿,piapia作響,力道之大,把跟在倪名決後面的傅明灼唬得一愣一愣的。
這人足足有她三倍那麼大,這巴掌要是打在她身上,大概能直接把她打得一命嗚呼。
男生的嗓門跟他的體型十分相配,可謂石破天驚,不知道是不是傅明灼的錯覺,外頭的蟬鳴都似乎被嚇得斷了一秒:「匿名兒,媽的,我們居然真的不在同一個班!」
倪名決提醒:「分班信息半個月前就通知下來了。」
「我知道!」袁一概的表情越發悲痛,「但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我總忍不住抱有一絲僥倖,希望奇蹟降臨。」
倪名決:「……」
袁一概還要繼續,卻瞥到了倪名決身後的傅明灼,傅明灼正直勾勾地盯著他打量,他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訝異程度不亞於哥倫比亞發現了新大陸:「匿名兒,你怎麼還帶個小孩來上學?」
袁一概這人扯淡的功夫登峰造極,倪名決不想陪他瞎掰扯,留下兩句簡短的話就走。一句是解釋傅明灼身份的「同學」,一句是約午飯的「中午一起」。
沒走兩步,背後響起一聲尖叫,來自傅明灼。
倪名決一回頭,頓時滿頭黑線。
袁一概把傅明灼給單手拎起來了。
傅明灼雙腳離地,只有腳尖能勉強著地,後頸的衣服被袁一概抓在手裡。驚懼怒之下,她漲紅了臉,四肢亂舞,嗓音拔高一個度:「你放我下來!」
和一隻被提了後頸的小奶貓一模一樣。
「我草。」倪名決沒忍住罵了句髒話,「袁一概你幹嘛?」
袁一概把傅明灼放下了,完全沒把自己的奇葩行為放在心上:「她一直看著我,我就想試試能不能把她一隻手舉起來。」
傅明灼已經炸毛了,她不接受這樣的無稽之談,一回到地面就氣急敗壞地跳腳:「我要去告訴老師!你哪個班的?!」
袁一概從善如流:「四班的。」
傅明灼:「高几四班?」
「高一。」袁一概繼續從善如流,還自覺匯報其餘信息,「我叫袁一概,倪名決的哥們。」
這人怎麼還搶答呢?傅明灼懵了一小下以後立刻反應過來,氣勢洶洶地再次警告:「我要去告訴老師。」
「你叫什麼名字?」袁一概問。
「我要去告訴老師。」傅明灼才不會輕易被帶節奏。
她不說,那袁一概就扭頭問倪名決:「她叫什麼?」
倪名決看傅明灼一眼,在她滿含「不許回答」的警告中,回答了袁一概:「傅明灼。」
傅明灼:「……」
「明灼。」袁一概的自來熟比起傅明灼半斤八兩,自動給她去了姓,熟稔得仿佛他們已經認識了十年,「你別告訴老師,我中午請你吃飯。」
蠅頭小利怎麼能收買傅明灼呢?
何況還是請吃飯。
傅明灼最討厭的就是吃飯。
但是她靈光一現,要是她和老師說自己要和一看就食慾很好的胖同學還有倪名決一起吃飯,老師應該會很放心吧?就不會非要帶她去教師食堂一起吃飯了吧?從小到大,老師都很放心學霸。
要是進了教師食堂,她就只剩任人宰割的命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
大丈夫能屈能伸。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把以上俗語都默念一遍,傅明灼大度地對袁一概說:「好吧。」她補充,「你還可以請我吃冰淇淋。」
袁一概拍拍她的肩,生怕自己粗手粗腳把她給拍扁了,小心翼翼的程度不亞於在碰一顆□□:「沒問題。那我們就說定了,中午你跟著匿名兒一起找我。」
「我想吃巧克力味的冰淇淋還有草莓味的。」
「你想吃多少我給你買多少。」
傅明灼裝作不經意地試探口風:「我還可以天天和你們一起吃飯。」
「好的明灼。」袁一概答應的爽快,根本沒顧得上問另一個當事人的意見。
兩個自來熟高手過招,招招致命。
倪名決:「……」
徐忠亮叫雙黃蛋去辦公室想找兩名愛徒聊聊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雙黃蛋遲遲不來。
徐忠亮是個急性子,他就想不明白了,就教室到辦公室這一炮仗路,爬都該爬到了吧?
「你們……」終於等到兩人,可責備的話徐忠亮只說了兩個字,就咽了回去。
一個是懵懂無辜的萌系蘿莉,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一個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少年,一派清清冷冷。
美色屬於魔法攻擊。
沉默一小會,徐忠亮向美貌屈服,決定還是直接說重點:「高考沒有體育分數,你們兩個的起跑線是一樣的。你們的文化分分數都非常優異,老師希望你們不要掉以輕心,不管是學校還是老師都對你們報以了很大的期望,希望三年後高考狀元也能出自你們中間,你們有任何需要或者意見,都可以直接找老師,老師會盡全力為你們的高考保駕護航。」
給兩人灌完雞湯打完氣,徐忠亮問倪名決:「你對當班長有沒有興趣?」
班長一職,徐忠亮的第一目標就是倪名決。徐忠亮遇到過不少學習好的學生不想當班幹部,因為高中學業緊張,他們不想耽誤自己寶貴的學習時間,但他始終認為學生應該全面發展,當班長是一種很好的鍛鍊。
倪名決一口拒絕:「我不想當班幹部。」
徐忠亮稍覺遺憾,但也並不意外。
不過倪名決的理由跟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我會不常在學校。」
徐忠亮順嘴問了一句:「你幹嘛去?」
本以為倪名決會說什麼「參加國際奧數競賽」之類符合學霸身份的回答,結果他停頓一小下,勉為其難地說:「可能去旅遊吧。」
可能去旅遊吧。
旅遊吧。
吧……
試問有誰還會聽不出來,這個很囂張狂妄的理由已經是真實原因之外冠冕堂皇的遮羞布了。
真實原因不言而喻,他不想來上學。
徐忠亮今天最後悔的事就是號召學生向倪名決學習。
學習什麼?
學習他上學遲到嗎?
學習他沒有集體榮譽感嗎?
學習他為了所謂旅遊荒廢學業嗎?
一旁的傅明灼躍躍欲試,瞅准機會毛遂自薦:「老師,我想當班長!」
從小到大,傅明灼的成績都在年段名列前茅,但她一次都沒有當過班長,原因不外乎是她的長相太過稚嫩,老師擔心她思想不夠成熟擔不起責任,也擔心她不能服眾鎮不住場子,最終都只會給她一個學習委員之類的閒職安慰她。
從來沒有哪個老師滿足過傅明灼的官癮,以致傅明灼上高中了還在對當班長念念不忘。
當班長那麼威風,學生時代不能當一回,多遺憾啊!
聽到傅明灼自薦,徐忠亮甚至都忘了去教育倪名決不能驕傲輕敵鬆懈學業,非常慈愛地沖傅明灼笑了:「明決想當班長啊?當班長很辛苦。」
「嗯嗯,我不怕辛苦。」傅明灼用力點頭,不忘糾正徐忠亮的發音,「明灼。」
「明灼。」徐忠亮鄭重其事,成為了傅明灼學生時代第一個破例的老師,「那老師就把高一七班交給你了。」
回教室的路上,倪名決安安靜靜跟在徐忠亮身後幾步的地方,傅明灼則並排和徐忠亮走在一起,徐忠亮讓她當班長,所以她徹底把徐忠亮當成伯樂和知己了,又不怕生,一張嘴n啵n啵就沒停下來過。
「老師你幾歲?」
「你結婚了嗎?」
「你有沒有小孩?」
……
「老師,我哥哥和我姐姐以前也是這裡上學的,你認識他們嗎?」兄嫂控不管什麼時候都不忘提一嘴自己的哥哥姐姐。
好不容易碰到傅明灼的說話空隙,徐忠亮終於抓住主動權,語重心長地對傅明灼說:「明決……」
傅明灼打斷他:「灼。」
徐忠亮糾正發音:「明灼,你要多多吃飯,這樣才能到一米七二。」
「……」這是傅明灼最討厭的話題,沒有之一。
「老師一定會好好督促你吃飯,讓你長得高高的。」
「……」幸虧沒有拒絕袁一概。傅明灼暗自慶幸,義正言辭地對徐忠亮說:「老師,你每天上課已經很辛苦了,我不想增加你的負擔了。倪名決和他的朋友,他朋友有這麼胖……」說著,她誇張地給徐忠亮比劃著名袁一概的體型,「他們想帶我一起吃飯。」
如傅明灼所料,徐忠亮對狀元郎很放心,一聽倪名決還有一個胖朋友,更是堅信胖子吃飯的胃口會感染傅明灼,讓傅明灼跟著這兩個同齡人一起吃飯,效果一定比自己強迫她吃來得好。
「那,名灼?」徐忠亮轉身,詢問倪名決的意見。
倪名決抬眸,腳步微滯,視線掃過傅明灼。
小小一個人,撇著嘴,兩隻小手絞在一起,緊張兮兮地等著他的回答。
好不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