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鼓樓商場美妝區,顧久翎在黑口罩外面又加了一層,才慢慢踏進店裡。
熱情的店員很快迎上來:「先生需要買什麼,是送給女朋友的嗎?」
顧久翎一言不發圍著店堂里擺設的五花八門化妝品轉了一整圈,兩個店員跟在後面面面相覷。
顧久翎在唇膏區域停下,一款款仔細看。
年紀輕膽子大一點的小姑娘先問道:「先生是想買口紅還是唇釉?或者我們還有唇彩要看一看嗎?女朋友喜歡哪一款呢?」
墨鏡片下的顧九齡眼睛微微眯了下。
「先生?」店員含著笑。
顧久翎餘光掃過那一排讓人頭疼的東西,眉頭蹙起:「哪個最紅。」
年輕小店員忽然像被打了蠟一樣盯住,口角含笑盯著顧久翎一動不動。
聲音也太好聽了,第一次感受到什麼是耳朵懷孕的聲音。
顧久翎目光冷冽地看著早就神遊八萬里的姑娘,黑色墨鏡片完全擋住了他寒霜的眼神。
小姑娘能看到的只是顧久翎直直地望著她,腦補出一波浪的柔情。
另一個店員陪著笑臉,立刻解釋道:「上色效果好的話,那就是口紅了,唇釉會畢竟滋潤,唇彩適合年紀較輕的女孩子,比如學生啦,色彩偏輕亮。」
顧久翎在年紀輕和上色效果上思考,最終下決定:「要紅點的。」
店員忍不住啞然失笑,推薦了一排色號:「那就是需要大紅色系的嘍?」
顧久翎順著店員推薦的款式望去,一排口紅,齊刷刷地像子彈頭一樣立著,唇角抿得更深。
「這些都很紅嗎?」
兩個店員強忍住笑:「是的,先生,都屬於紅色系的,是要哪一款呢?牛血紅就會比較妖艷,番茄紅會比較亮麗,各有千秋,看個人愛好了。」
顧久翎太陽穴越來越疼。
門店忽然又進來兩個十七八的小姑娘,抱著零食,又說又笑,坐下來試色卸妝地弄了很久,最後心滿意足地選了兩個色號回去。
唇上的顏色不僅有了林萍萍的美艷,還多了林萍萍沒有的清純。
顧久翎眼前一亮:「就剛才兩種顏色,挺好。」
店員:「什麼牌子的呢?先生要同牌子的嗎?」
顧久翎眉頭一皺,沉重嘆氣。
應該是個第一次給女朋友買禮物的先生,恐怕是用來表白的,因為不好意思進女裝店,才會穿成這樣,而且看起來非常害羞。
兩個店員當即非常耐心地解釋:「剛才兩個小姑娘用的是平價款,先生應該會喜歡高檔品牌吧。」
僅僅從那一幅折射光澤頂級的墨鏡,不難分辨顧久翎的消費水平。
得到顧久翎點頭,兩個店員終於替他包裝好頂級品牌的口紅。兩個人趁機推銷了幾款其他色系,顧久翎統統照收,把兩個店員樂得心花怒放,恨不得直接喊他金主爸爸。
紙袋打包好,店員細心問:「先生還有什麼需要嗎?」
顧久翎站得筆挺,身材修長,淡淡地向一樓超市方向望了一眼:「需要幫忙買一些零食。」
兩個店員都沒迴轉過神。
顧久翎又掏出一張紙和超市的購物卡:這裡是我需要的食品清單,卡里剩下的錢,算勞務費。
*
黑色的蘭博基尼一直等在門口,秦宇在車上如坐針氈,生怕下一秒就出現商場門控圍堵顧久翎的勁爆場面,那他這個小實習助理真不用幹了。
明明是去WK劇組談合約細節,半路上卻非要親自下去逛商場。
秦宇忽然眼前一亮,差點哭出來。大神可算回來了,還提著大大小小好幾包東西。
顧久翎平靜地開門上車,像什麼都沒發生,手上好幾個塑膠袋的東西就地放在車后座。
秦宇剛把車打著火,顧久翎忽然道:「去B大。」
B大?您不是昨天剛去過?
大夜戲剛收工,自己開著車就走,經紀人李姐過來談WK事情時候找不到人,給他一頓臭罵。
「顧哥?WK公司的高層今天都到了,要敲定所有合作演員,你之前不是說一定要親自到場參與角色選擇,不想跟口碑不良的演員被迫合作嗎?」
顧久翎單手搭在車窗攔,目光疏離地望著窗外大商場外繁華的霓虹燈光。
秦宇忍不住轉過頭喊:「顧哥?」
顧久翎緩緩才把注意力從商場前一對小情侶身上收回來:「不去了,幫我跟他們說,女配考慮給林萍萍一個機會。」
秦宇的心像被一顆重石頭投進湖裡,一百個問號蹭蹭躥上心頭。想問,沒膽;不問,憋死。
門口那對小情侶不知道因為什麼好像在鬧矛盾,女孩生氣走前面,男孩子木訥訥地在後面跟著,垂頭喪氣一臉沮喪。
女孩忽然停下腳步,偷笑著轉身勾住男孩子脖子吻了一口,跟著兩個人迅速和好,挽著手過了馬路,走進對街的酒店大門。
顧久翎的眼神不知不覺跟著那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一起溫柔。
「顧哥?WK劇組演員一旦敲定就不能改了,你真的確定今天不去嗎?」
秦宇忍不住又回過頭來提醒,結果差點輕嘆得叫出來,他好像看見顧久翎笑了?
雖然剛跟著顧久翎半年,秦宇卻已經完全被他折服。
認識的顧哥從來是在戲內風雨柔情,什麼樣的角色都能被他駕馭得遊刃有餘,可是生活中老成得比誰都狠,從來不跟任何人開玩笑,連走路都是眉頭皺著。
接近顧久翎身邊的人誰都沒法理解,他這樣的性格在演藝圈這種社交人脈千奇百怪的地方,是怎麼獲得如今這種業界舉足輕重的地位。
顧久翎是個天才,冷酷的天才。他的人生軌跡華麗得像一場王子的童話,太與眾不同,太過絢爛,也太孤獨。
這樣的人笑一下都是奢侈,可是秦宇卻發現顧久翎眼底的那股溫柔不僅沒褪去,還一直在延續?
小情侶的身影徹底消失,秦宇一雙滿是十萬個為什麼的眼神,娛樂圈的敏感直覺觸及到他大腦某方面神經。
「怎麼還不開車?」
顧久翎忽然冷著臉,一聲冰冷催促嚇得秦宇車鑰匙差點錯.拔.出.來,一腳油門,車身啟動。
差別待遇要不要這麼明顯?怪讓人受傷的。
開了一段,秦宇還是摸不著頭腦:「顧哥,我們到底去B大幹什麼?」
今天凌晨三點還有一場夜戲的,為什麼不趕回去睡覺?
后座補眠的顧久翎閉目道:「你不是說你妹也考上B大表演系了?跟溫婉同班?」
「對啊。」
「那去看看她。」
秦宇端著方向盤不敢回頭,一肚子疑問。
為什麼要去看她妹?他又沒有顧久翎這么妹控。
「顧哥?」秦宇有些支吾不好意思。
顧久翎半睜開眼睛:「什麼事情,這麼為難你?」
秦宇不好意思地乾笑:「我們下個月就不在國內了,所以我想,能不能趁我還在,給我妹妹提供一個實習的機會?」
顧久翎眉宇微收。
秦宇立刻道:「絕對不會影響到劇組,就讓她進來噹噹群演,長長見識,看一看真正的劇組是什麼樣的。」
秦宇說完,一半後怕更多的是後悔。
憑顧久翎的咖位能同意他當助理已經是故意幫助他。現在他這個助理沒幫到顧久翎什麼,還提出這種走關係的事情。
顧久翎慢慢又闔上眼睛,聲音悶悶地,聽起來非常睏倦:「你安排,但是別只讓她一個人進來,拉幾個關係好的。」
秦宇眼珠一轉,才明白顧久翎替他想得周到。不然他妹妹一個人進來,光口水眼色就能給她淹死,他和顧哥搞不好最後也會被扒出來受牽連。
秦宇想張口卻連謝謝卻說不出,只覺得胸口酸脹。
紅燈十字路口時候,秦宇踩著剎車,終於平復情緒,轉頭一聲謝謝剛滾到喉嚨口又吞了回去。
車廂內冷氣適中,顧久翎雙手疊抱胸前,頭自然低垂著,已經睡熟。
*
秦宇大包小包出現在B大桃園女生宿舍樓,來來往往打水的女生,都把他當成等女朋友的了。
秦霜霜一看到人就急忙跑過來:「你怎麼來了?媽媽醫藥費不夠了?你給我的生活費還沒用,先拿回去吧。」
說著唰地掏出一疊錢,像向一把刀子割向秦宇。
小姑娘剛上學,新鮮東西不少,難免不少想要想買的,卻把錢都拿回來給他了。
他這個哥哥當的怎麼跟顧久翎差別這麼大。秦宇一臉鬱悶。
秦霜霜更急了:「不夠?是不是又要動手術了?」
「呸呸呸,」秦宇把錢給她塞回去,「媽好著呢,啥事都沒有。」
「那你為什麼突然來?不是說剛升級當了一個大明星的助理,平時根本沒時間外出嗎?」
秦宇更鬱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來,朝那兩大包零食怒怒嘴,照著顧久翎交代的說台詞:「再忙也得來看看你,這些吃的你拿著分給一個樓層的室友吃吧。」
秦霜霜滿臉狐疑地望著那堆東西,什麼時候摳門哥哥轉性了?
「還有,這個是我們劇組的群演報名表,你找兩個朋友一起,到劇組實練一下。」
秦宇把在學校門口複印室剛鼓搗出爐的『報名表』遞過去。秦霜霜像接聖旨一樣接過來。
秦宇接著道:「我們組是大IP,機會難得,你懂的,不要張揚,拉幾個你知根知底的人一起來,這樣進組哥哥也好安排。」
秦霜霜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還有,到組裡以後要假裝不認識我。」
秦霜霜點頭點頭又點頭。
秦宇看了下手錶,時間不多,順口問了一句:「霜霜,你同樓室友有哪些?」
秦霜霜愣了下回答:「不多,我們宿舍一室兩廳,一層就兩個宿舍,雙人間,一共四個人。」
秦宇點點頭,忽然又加深問了一句:「哪些室友啊?」
「跟我一起的是方雨,隔壁的宋情還有……」秦霜霜頓了頓。
「誰?」秦宇追問。
秦霜霜極不情願地說出最後一個名字:「一個叫溫婉的北京女孩。」
秦宇頓時醍醐灌頂。
「哥,你怎麼了?」
「沒事。」秦宇拎起幾袋子吃的費勁提著,明明看著剛才顧久翎帶著這堆東西從商場出來時候輕輕鬆鬆的呢?
「走,陪你到宿舍門口。記住,吃的一個樓層,每個姑娘都給分一份,不許吃獨食。」
「哥?能問你件事嗎?」秦霜霜眼睛一動不動盯在秦宇身上面料一看就不平凡的衣服上,「你到底現在給誰做助理?」
走到前面的秦宇興奮地挺直腰杆,湊到秦霜霜耳邊道:「告訴你,哥昨天剛好實習期滿,已經正式成為顧九齡的助理。給你安排的,就是《煙槍》劇組!」
秦霜霜心臟驟停。
*
「完成任務了,顧哥。」
顧久翎點點頭,眉頭微挑,指尖若無其事地彈著手背,不經意地問道:「你妹妹還好吧。」
「當然。」秦宇哼著小調點火開車。
「你也很疼你妹妹吧。」顧久翎雙手疊胸,看著車窗外夜幕下的B大校名,思緒萬千。
怎麼顧哥突然變得話多了?居然主動找話題?
秦宇眼皮跳了跳,咳嗽一聲,有板有眼地道:「疼她啊,從小寶貝到大的。」
倒車鏡裡面,顧久翎清薄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個不起眼的弧度,清冷疏離的眼神也覆上一層淺淺的柔色。
秦宇心裡偷偷樂著,又深深嘆了口氣道:「不過疼她有什麼用呢?早晚要嫁人,送給別的男人疼。」
顧久翎唇角的弧度驟然消失,臉色難看得有點不輕。
倒後鏡裡面看個清楚,秦宇乾脆哼唧哼唧起調子來:「哎,要是嫁個好妹夫也就算了,全當以後能幫我疼她了。可是顧哥你說,萬一嫁個王八蛋怎麼辦?」
秦宇回了下頭,特意專門又問了一遍:「你說對吧,嫁不上進的富二代,一輩子拖累她。嫁個渣男呢,混混夜總會劈個腿,你說小姑娘怎麼能受得了呀。」
顧久翎嗓子干啞,兩個眼睛乾澀得疼,整張臉蒼白蒼白的。
他故意偏過頭望著窗外,卻因為牙關咬得太緊,下頜骨都崩緊了。
車裡沒開燈,卻也能依稀看得清顧久翎脖頸上微微暴起的青筋。
「顧哥?」秦宇忽然回過頭又吹著口哨問,眉眼間全是逗意。
「幹什麼。」顧久翎眉頭緊皺,出奇地煩躁不安。
「萬一再遇到個家暴的,打她呢。」
顧久翎冷冽地望了秦宇一眼:「哪有那麼多萬一,好好開車!」
「好嘞,開車。」秦宇手握方向盤悠哉地看著前方,「反正她得自求多福了,我是她哥,又不是她爸,能管她一輩子?」
后座的顧久翎閉著眼睛,從眉心到太陽穴突突地疼,不是滋味兒。
*
時間像沙漏中的紗,迫在眉睫。怎麼才能在一百多個小時裡,搞定顧久翎。
溫婉握著手裡的六個八密碼銀行卡悶在宿舍整整一天愁眉不展,滿腦子都在想這個問題。拉開開抽屜,裡面正躺著一張一模一樣的卡。
太可怕了,每當出現這張卡的時候,就意味著顧久翎要以年為單位,消失在他的世界裡。
國外不遠,坐上飛機幾個小時的事情,可遠的是『追隨』。她能過去陪他一天,一個星期,能一直跟著他在國外嗎?
溫婉重重地合上抽屜,長卷的睫毛輕輕碰到眼瞼,一張一合間,主意便定了。
既然不能追隨,那就讓顧久翎心甘情願地留下不走吧。可是,到底應該怎麼做?
溫婉眉頭緊皺,趴在書桌上,整個人像個被掏空的麻袋。女追男,說好的隔層紗呢?她怎麼隔了座火焰山呢?